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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中最耐不了的便是隆冬,风里带着冰碴子,刮到身上都是割肉般的疼,白茫茫一片的雪铺盖了所有,也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了。虽是寒冬腊月,但野地里仍有勃勃的生机,就在那踩过去咯吱作响的积雪里,用手扒出个窝,露出黄蔫蔫的枯草,顺着枯草,摸向黄黑色的泥土,一整个春天就埋在这里了。
只见这晃眼的雪地里,一辆黑色的汽车远远驶来,细细瞧来,这车一点也不陌生,正是罗时的专车。
车里坐着的确实是罗时。他身袭墨色西装,眼睛半眯,薄唇微抿,坐在汽车后座。张林面对着他在倒座坐着,手里拿着几页纸,“关于良方城的军队部署问题,李、程两位将军均提出了……”
“我不在的这两日,四夕如何?”
张林被罗时打断了话,只是停顿了一下,也不奇怪,看样子是经常被这样子问话。他回道,“小姐近日有些……”讲到这儿张林有些犹豫,不说吧罗时不高兴,说出来吧小姐不高兴,这说不好吧也是个问题,一个大老爷们,经历了多少风雨都不曾色变,却在这事上吞吐起来。罗时在他停顿间忽地睁开眼,张林顶着他目光的压力,组织词句又接着道,“食欲比较好……”
罗时又闭上眼睛。四夕一向食欲好,这个也不必张林来禀报,不过张林特意地说出来了,那肯定是四夕饭量不是长了一点两点。
汽车进了城穿过闹市,又转入一条大路,路两旁皆是参天的梧桐树,只是此时不闻鸟鸣,无有绿叶,树桠上只有一层积雪,偶簌簌掉落下来。大路尽头便是两扇参天的铁门,金饰雕琢。从大路走来,便肃静非常,不禁屏声,又入目如此铁门,便叫人气势无端矮了三分。门里安有一处警务室,透过窗可见二人穿军装笔挺坐着,见远远有车来,一人便身起,拿望远镜眺望,只一眼便扬起手向身后示意,第二人按铃通报府里,铃声连按三下,中间没有间隔,正是罗时回府的铃声。二人有条不紊,期间不见多余的动作,也听不到多余的话语,单这守门的素养,便可瞧出这府宅的尊贵。
这边府里听到按铃,佣人们齐齐动起来,准备茶水点心,打热水以供擦手净脸,通知厨房待命,这是务必要在车开进来前做好的。这边有个丫头鬼机灵地跑到二楼右手边的一个门前,轻敲门道,“小姐……小姐!”
房内顿了一下,才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进来!”
那丫头推开门,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个圈,才在桌子下找到正弯腰藏东西的卫四夕。那丫头慌忙去拉她,“哎哟,我的小姐,你别藏啦,你说你藏哪儿能蛮得过少爷!”
卫四夕抬起头鼓着嘴瞪她,“元柳,你不讲,哥哥怎么会知道!除非你告密!”
元柳一副委屈脸,“小姐,我哪儿敢!我要是讲了,不违背我之前起的誓吗?我元柳人虽小,却也知道违了誓言,要遭天打雷轰的!”说着小身板一颤,好像真看到了自己被雷轰八瓣的场景。
卫四夕拍了拍她的肩,“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我卫四夕以后不管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忘带着你!”
“小姐是不是也不会忘带奶妈呢?”王妈的声音自她俩身后传过来。
卫四夕挠头一笑,“奶妈……”
元柳也跟着咧嘴笑,下一瞬就被王妈给揪住呵斥道,“你这妮子还笑!再被我逮到,我就把你扔给你爹去!”
元柳也不恼,拽着奶妈的袖子一晃,嘴里甜甜地喊道,“娘~”
卫四夕也趁机道,“奶妈,不要让元柳回去,我们在一起读书可好了!”
奶妈哭笑不得,“小姐,你这是找到玩伴了吧。”
卫四夕狡黠一笑,抓住元柳的手,擦着奶妈跑出了门。
奶妈看着两个人儿的背影,满眼疼爱。一个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个自幼便养在身边,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如今俩个丫头都如半开的花骨朵,带着春天露水的娇嫩,看着都可人疼。尤其小姐,虽才十二,眉目间却已具风华,不是小家碧玉可比拟。
卫四夕早在楼上时,元柳就拉了铃,提醒她罗时回来了,卫四夕走到楼下见到大家忙忙碌碌,也不觉得奇怪。她打开侧门想往外走,却被一旁侍弄水仙的可言急急喊住,“小姐,你这是去哪儿?外面冷的很,你穿这样单薄,怕是要冻坏了。”
卫四夕顺手开了个门缝,却被冷风激的打了个寒战,“没事,瞎看看。”
可言赶紧将门关好,推着卫四夕去火炉边,“赶紧烤一烤吧。”
卫四夕道,“不过一点点冷风,哪有这么娇气。再说了,火烤的嘴干。”
元柳道,“平常叫你多喝点水,你不喝,这会子又嫌嘴巴干。”
卫四夕佯装拧了她一把,“谁少喝水了。”
又摘了朵水仙插在元柳鬓角,“多俊俏的姑娘,就是话恁多!”
正笑闹着,却听见门间有动静,卫四夕小猴一般跑到门口,有佣女想去开门,却被她一把拦住,她突地打开门蹦出去,“哥哥!”
门外的罗时正低声讲话,被突然蹦出来的少女打断,他怔了一下,又忽地望见她身上单薄的衣裳,脸色一沉,“赶紧进去。”
卫四夕跳出去时已经发现门外站着的不只是罗时一人,还有一个和罗时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讪笑着同罗时讲些什么。罗时拎着她进了屋,放在沙发上,她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就又扑到罗时身上,想想刚才还跟进来个不认识的人,便老老实实立正站好,手却伸的怪长,直直地对着罗时,“有礼物吗?”
罗时轻瞥了一下她。小丫头一头微卷秀发,身着翠绿色的的夹袄,两只眼睛用劲又期待的盯着他看,他心底叹了口气,一个星期未见,她见面第一句话也不是问他如何的郁结,都在看见她眼睛时消失。
“在车里,去拿吧。”
四夕笑着撒开丫子就跑。
那青年笑起来,“都道少爷疼爱小姐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佣人们将茶端将上来,罗时呷了口茶,才缓道,“四夕向来如此,倒叫你看了笑话。”
那青年眼睛还留恋在卫四夕身上,“怎会!令妹不似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娇女儿,见多了弱柳扶风,倒看这烈阳俊马也颇有风味。”
立在一旁听候的张林听此不禁皱了下眉头。
罗时放下茶盏,看向李舟。李舟的母亲是罗母儿时玩伴,俩人各自成亲后也断续有联系,直到后来罗母过世,俩家才彻底断了联络。今次原是李舟的舅舅获罪入狱,李舟家里慌作一团,李舟母亲便派李舟来,望罗府看在昔日与罗家主母的交情上,让地方上从轻发落李舟的舅舅。李舟立即从廊双城赶来,一路无甚阻碍到了北宁,可到了罗府门前却犯了愁,他一无信函二无罗时口谕,怎也进不了这看似幽静却比铜铁壁还要牢固的罗府。便苦闷的蹲在门前侯着,也赶巧,刚守着没半个时辰,就遇见了回府的罗时的车,又是信物又是这般那般,随了罗时进了府。
罗时不应他的话,只道,“另舅如何入的狱?”
李舟愣了愣,才想起今日所来之事,忙道,“舅舅实在是冤枉的很,那日在酒楼,舅舅喝了点小酒,正赶上厅内有打架斗殴的,就前去拉个架——也怪舅舅糊涂,人家闹事,你凑这个热闹做甚!这架不好拉,也因此闹出了事,那挑事的一方将另一方给打死了,那挑事的慌了手脚,一口咬定是我舅舅趁乱时打死了人。巡捕房里来人,抓了挑事的,可竟不分青红皂白也将舅舅捉去。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家里人隐着瞒着,怕两位老年人听此再出什么岔子,母亲无法,才想着叨扰贵府,看看能有什么法子,以解舅舅刑狱之苦。”
李舟讲完便小心翼翼去看罗时,罗时只闭眼靠在沙发上,并不说话。张林代道,“李罗两府间昔日的情谊,我们少爷定不会忘,只是这事情牵扯到人命,如何处置还要再定……”
“这件事我自会办妥。”罗时突然打断张林的话。
李舟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再三作揖,才去了。
罗府大厅内此时安静非常,罗时把玩着珐琅瓷的茶盏,“你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一回事。”
张林欠身应好,静静退了出去。
这厢卫四夕从车里翻出一把小巧的弓箭,大喜过望。她性子跳脱,本就不喜风花雪月这般寻常姑娘爱的,偏偏喜爱儿郎们的物什。罗时一向宠她,随她的喜好,为她置办了不少改良过的。这次拿来的又大合卫四夕的心意,她兴冲冲地让佣女拿了披风,登上羊皮小靴,乐滋滋地跑来问罗时,“哥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射箭?”
罗时拂了拂她柔软的头发,“你去吧。小心点,莫要伤了自己。”
卫四夕有点失望。
罗时轻笑,“那我办完事情就去找你。”
卫四夕用力点头,“嗯!那我去园子里等哥哥!”
卫四夕欢快地跑了出去,罗时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四夕太小,不谙世事,有些龌龊事她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少爷。”张林不过片刻就返回来。
“讲。”
“事是因李舟之舅杨荣而起,杨荣酒间与人不和,醉酒闹事,失手打死了人,对方恰巧是李家死对头的近亲,抓住这件事不松口。”
“嗯,”罗时起身,“板上钉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