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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裙从方才起,就有些不解。
为何桌上的青瓷瓶,一直在剧烈地颤抖,又为何上神的心思,全在那瓶子上?……
她试图拉回他的神思,说些趣话:
“天庭的景峰真人下界历劫归来,讲了些人界的见闻。景峰所在的那方人界,名叫大胤朝,出了一个佛门大师,据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每日接待十位求问者,几十年间从佛寺出来的普通人,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帝王将相则战无不克。景峰真人疑心是哪位仙人下界历劫,托了掌管仙籍的司户使去查,那人竟只是个凡人。”
连渊淡淡地回道:“哦?凡人竟有这样的人物。”
“景峰回了天庭后,逢人就摇头称不可思议。”
谢裙见他只是随口敷衍,心有不甘,换了个话题:“对了,过几年便是天庭的千花宴,千花宴向来是我一手操办,近年来妖界较为稳定,下界多出许多小花妖,有几个还修成了仙在我手下当差……”
她见他眼神微动,以为他有些兴趣,便接着说道:“谢裙知道上神向来不喜这些热闹,往年的千花宴也从未临席。只是今次不比往年……西方的佛祖、道家的三尊都已答应了邀约。”
谢裙斟酌字句,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天庭若是没有个压得住场子的,总让人以为咱们落了下风……”
戮仙瓶抖动霎时停了,他肩膀一卸像是松了口气。
连渊问道:“天帝不是一向热衷这些宴席,他的位次还不够高吗?”
“哥哥自然是会列席,只不过,哥哥年年都列席,西方佛祖和道家三尊却是第一次来,若是不做些变化,显得天庭怠慢了这几位尊神……”
谢裙选择把话说得明白些:
“上神若能临席,一定会给天庭大大地添上几分面子。”
连渊皱起眉,道:“我不参加千花宴的原因,你是知晓的……”
这时,桌上的戮仙瓶“砰”地一声四分五裂,半口黑雾聚成大团,又作几堆消散化去。
清气直冲云霄,一双斑驳的草鞋从黑雾中踏出来。
白衣白裙的少女,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具是被雷劈出的焦黑之色。只见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衣上漫着大朵的血花。
她脸上鲜血淋漓,几乎看不出容貌。
莲季右手捂着胸口的伤,脸色苍白。视线迷离间,余光见到一旁坐着的那个身影,深沉淡远。
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卸下了紧绷了二十年的神经。
“上神……我出来了……”
谢裙目瞪口呆地见着这一幕。
连渊眉头皱得更紧,匆匆站起身来,从手旁取出一块白帕,快步走到她面前,替她将脸上的血污擦去。
莲季盯着他笑,刚要多说几个字,血从唇角漫出来。
连渊拉住她的手,一道微弱魂魄之力渡过去,莲季顿时觉得内息一阵温暖。她却不知道,自己与他魂血同源,他魂魄之力就是她的,更何况修补一个偶人比治疗一个大活人容易多了。
她身上的伤势好得飞快,还以为是上神实力强横,疗伤之术也强横。
莲季精神恢复了许多,欣喜道:“谢谢上神!”
“待了二十年,怎得也没学会疗伤之术。药酒是什么时候用完的?”他放开她的手,皱眉问道。
“第二年就用完了。”她老老实实地答道。
戮仙瓶中何等凶险,就算夜夜替她护卫,白天的种种,她也只能一个人面对。
他本以为,她与他魂血同源,就算因魂魄分裂,莲季的天姿有所倒退,定也是出类拔萃超出常人的,加之她身上有优昙婆罗花的仙力,他推算她自行领悟疗伤之术,至多只需三年。
可他却估错了魂魄分裂带来的后果。这偶人和他当初完全不同,他领悟疗伤之道只花了一年半,可她在戮仙瓶中呆了二十年,却只凭本能学会了一身横冲直撞的剑术,阵法道术未自行领悟半点。
药酒用尽,能够熬到破瓶而出,二十年间定是凶险万分。
因而,他这才错愕地替她擦血治伤。
谢裙尴尬地在一旁站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问道:“上神……这位姑娘是?谢裙从未在九天见过,恐失了恰当的礼数。”
“你不必拘谨。她是我座下仙童,近十几万年间都在下界修行。”连渊冷冷道。
谢裙心中好受了些。还好还好,上神对自家人好些,也是应当的。
她今年九万岁,下界十几万年的仙童当然从未谋面,天帝哥哥提过,一些神仙喜欢独处,身边若是有仙童,就令其下界历练,有用时再召回,上神定然也是这般做的。
只不过……她是天庭第一美人,追求者踏破门槛,虽有几分是沾了身份地位的光,却也担得起虚名。
而这仙童一双明眸皎洁如月,除了杀伐之气微重了些,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竟比她还要美上几分。
没来由的,谢裙心头有些郁郁。
但她在他面前,决不能显露分毫。上神是何等淡泊之人,若是叫他觉察出自己的妒心,定要生厌,以为是无端生事。
谢裙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对着莲季道:“姑娘在下界十几万年,定不识我。我是天庭的掌花仙子谢裙,哥哥是现任天帝,领了个闲差消遣度日……你叫什么名字?”
莲季忙回道:“我叫莲季。下界历练的事情我几乎都记不得啦。”
“看我说什么来着,十几万年光阴,沧海桑田几个来回到头,年代久远的事情定是都忘了。”谢裙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笑意盈盈,“还有几年便是千花宴,想必你过去从未参加过,不如同上神一块儿出席,也好认一认,近年来风头无两的各位仙人。”
“真的?千花宴可以见到很多神仙吗?”
“那当然了,千花宴百年一次,六界千种花卉奇珍争奇斗妍,位次高的仙人几乎都会出席,席间还有许多美酒佳肴……”
莲季听到这话,掩藏不住雀跃之情,欢喜道,“仙界的珍馐!我想尝尝……”
连渊在旁边清咳一声。
谢裙笑盈盈地看着莲季,言语间设了个套:“仙童按规矩是不能一人出席的,你可以和上神一块儿来。”
莲季转头看了看连渊,见他脸色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能去吗?……”
连渊见她身上还穿着未曾换下的血衣,目中露出失落,有些怔忪。
“可以去。”
他终于还是改了主意。千花宴上也不是回回都有那种花,去一次也无妨。
谢裙露出满意的笑。莲季则是一脸期待:“太好啦!仙界的宴席一定是很不同的!”
连渊看见她如此欢喜,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谢裙见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笑意有些僵在脸上,只因他平日情绪不多,谢裙对他情思暗藏,便有些患得患失,对一些小事过于计较。
莲季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脏兮兮的。
她有些洁癖,拉了拉连渊的衣袖,说道:“上神,我可不可以去换身衣裳。”
“殿中东厢的几间房间有些备用的衣物。”连渊指路道。
“知道了!”
莲季蹦蹦跳跳地跑远,口中哼着金陵小调,在戮仙瓶中呆了二十年,杀戮也未曾磨灭了她的一片冰心,除却身上多了层冷厉之气,内心仍是火热柔软。
等到莲季走远,谢裙开口道:“上神肯答应来千花宴,真是帮了大忙,此番天庭,算是给了佛祖和道家三尊一个天大面子。”
“不必谢我。”连渊道,“往常的宴席我也非刻意要推脱,只是这千花宴上常有丁香子一脉的花卉,我闻不得丁香子。”
谢裙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此次我会格外叮嘱下面做事的,不放置丁香子一脉的花卉。”
……
丁香子,幽香之首。
丁香子的幽香对凡人和妖都有强烈的催情功效,对仙人却大多是无碍的。大约是上神乃六界唯一剩下的神,身份殊异,这才对丁香子的气息过敏。
又聊了片刻,天帝派仙使传信来唤,谢裙告辞起身乘云离去。
*
莲季换好了衣服,脚步轻快地从远处跑过来。一身水蓝色的绸裙,绸裙上绣着几朵莲花,衬得她清淡活泼。只是腕上还有一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未好得完全,露在袖子外。
“上神……连渊上神!”她四下里转头搜寻着他的身影。
连渊站在菩提树下,青布衣袍沾了些枯叶。
虽然她只是个偶人,音容笑貌却几乎和那人一模一样。她如此生动,如此真实,这张像极了凤影的脸与他相对,他总要恍惚片刻,以为凤影已经回来了。
空空落落的九天,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不必再掩饰什么。
思念翻滚,心海泛起波涛,再也无法压抑。
“过来。”
莲季跑到他身边,仰起头看他:“上神?”
他将她头上的发钗抽出来,包子头盘起的长发流泻而下,她的脸色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许妩媚。
“在戮仙瓶中都学会了什么?使给我看看。”
莲季挠了挠头,尴尬地一笑,说道:“我的悟性太差,只学会了怎么剑诀,还有……还有一些轻身之术。”
说完她双指并拢,口中轻咤一声,单脚脚尖点地,仰头抬起,高高地一跃。一道巨大的剑影从天际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下!
连渊看着这一幕,淡淡道:“还可以。”
莲季听见他的夸奖很高兴,本想再使一招,却听见他开口:
“但你不适合用剑,以后这剑诀不要练了,我教你学银枪之法。”
连渊从半空抓出过一根银质长/枪,枪身上雕着游凤,枪尖锋锐带着雷光,霸道凌厉。
莲季怔忪地看着那根长.枪。
连渊看着她,冷冷道:“为何不接?”
莲季慌忙跪下去,磕了个头,说道:“莲季不喜欢长/枪,只想学剑。”
他不悦地皱起眉:“剑法过于灵活,你本性跳脱,需要稳健些的武器中和,这柄凤鸣枪是一件上古神器,上面带了极强的杀阵与防御术。”
莲季第一次忤逆了他的意,固执地摇了摇头:“莲季不想学,莲季想学剑,上神也是用剑的。”
心头涌上一阵恍然。他怎么会忘了,她是他的魂血造的偶人,天生魂魄相吸,处处不自觉地模仿他,天生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想要将她改造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将那□□收回随身的玉简中,神色莫辨,眼神深深:“你起来。”
莲季顺从地从地上站起身子,低着头,似乎很怕他再提起学枪一事。
连渊端着一只手,面容冷淡:“我将你召回,还有一些事情让你去办……”
“什么事?”
“去回房收拾一下行囊,我明日送你去流洲仙岛。”
莲季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