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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七被困在残页之中,无数的怨鬼呼啸来去,咬噬着他的牢笼。黑气在书页中森然地幽游,他们都是这样被咬穿了牢笼,变成了怨魂。
顾七咬了一下大拇指,皱着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这女魔头比我想的厉害啊,我可不想变成怨鬼,既然出不去,不如给她捣个蛋,让她也不好受……”
他咬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流出,用那手指在地上画着阵法。
怨鬼们见到血更加疯狂了,阴邪的鬼眼瞪大,愈发卖力地啃食起顾七周围的牢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
月无言吾着心口,脸色大变:“不好,少主有难!”
莲季慌忙问道:“顾七怎么了?”
月无言眸子有些慌乱,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银丝:“他流了血,还不少,我同少主有血誓,只要他一流血我就能感应到。”
莲季也慌了:“那现在怎么办?”
“救少主最要紧!”月无言抬脚就要飞奔而去。
莲季连忙拉住她:“你当这里是流洲岛?魔君寝殿防备森严,你还没闯进去,说不定自己就先死了,等到闯进去,还不知道顾七有没有命……”
月无言着急地回过头,眼中满是焦灼:“那你说怎么办!多拖一秒,少主就多一分危险!我不能再等了!”
“你别急,我……我有办法……”莲季来不及解释,“你等一下拽好我的胳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定要拽好……”
月无言六神无主,素日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崩裂:“好,我就信你。只要能救少主,让我做什么都行。”
莲季抬起手腕,只见一根红线拴着一枚琥珀坠子,在她柔白纤细的手腕上闪着温润的金黄色光华。她深吸一口气,摸了那坠子三下。
月无言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卷了进去,光华太盛,不得不闭上眼。
再睁眼,眼前是一方云气渺渺的世界,静谧透着神圣,落花流水,飞瀑珍珠,凤鸟和音而歌,一株参天古木立在正中。
“上神!连渊上神!”莲季急急喊道。
连渊手中拿着一卷经书,一身青布衣袍,显现在她面前,皱着眉拉过她的手,那上面全是细小的伤痕,都是在销魂殿同魔兵打斗留下的。
他不动声色地从她手臂上抚过,伤痕愈合:“这般匆忙,所谓何事?”
“我朋友被魔君抓走了!危在旦夕!上神求你救救他!”她满眼焦灼。
一个偶人,什么时候心里也有了在乎的别人?
连渊漠然道:“生死有命。”
月无言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这人太过高渺,过去,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活在传说之中的人。
此刻,却顾不上震惊,她连忙跪了下去:“连渊……上神,求你救救少主。”她诚心地磕了三个头,伏地不起。
“是啊,上神,你就救救顾七吧,他是月儿很重要的人!”莲季急急应和道。
连渊方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经卷扔到一旁的池中,那经卷漂浮在水中,却未曾被水打湿。
“他人在何处?”
莲季一听,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在销魂殿的寝殿。”
连渊负手往前走了几步,身影飘然。
莲季和月无言只觉得被一股柔和的力托着,转瞬就来到魔界,销魂殿,魔君的寝殿之中。
抬步间穿越空间的能力,只有上神才能办到。
寝殿中冷冷清清,浓郁的花香四溢,随着情绪时强时弱,黑玉地面上站着两个人,一个红衣如火,一个黑衣长刀,凄厉的怨鬼在大殿中呼啸而过。却独独不见顾七的身影。
*
好不容易画完了阵法,顾七有些头晕,背身坐在金色囚笼之中,任那怨鬼怨魂啃食着牢笼。这阵法还是他从一本老得比他□□爷爷还大的古籍里看来的,很繁复,费了他好多血。
想必此时,月儿早就收到了信,那人……也该到了。
他静静地看着那阵法发出红光,一阵地动山摇,书页的上空裂开一条大缝,有枷锁轰然节节崩碎的声音。怨鬼们纷纷回头,怔忪了一下,不要命地向那裂缝涌去。
顾七坐在笼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
陆吾惊恐地见到姽歌吐出一口鲜血,古籍残页不受控制地弹射在半空中,环绕其上的梵文金枷锁一寸寸地崩裂。
无数凄厉的怨鬼呼啸着,带着滔天恨意从那书页中涌出来,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姽歌扑来,恨不能将这心狠手辣的魔头咬成碎片。
陆吾连忙将毕生仙力凝成一个罩子,将姽歌护在里面,怨鬼不要命地向那罩子疯狂地冲击,疯狂地咬,他半跪在地上,用刀抵着自己。
姽歌双眼无神,忍着心口的疼痛,咽下一口血:“你在做什么?”
“……”
“真不愧是终南派的大弟子,一身浩气,朗朗如日,连仇人都要救。”
“你……从来不是我的仇人。”他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
姽歌眼眶有些发热,怔怔地望着他:“我会当真的。”
上千只怨鬼之力何其强大,那仙力罩子已经出现了几丝裂痕,不过能支撑须臾,陆吾用刀抵着自己的后背,半跪在地上,思索片刻,便将昂居刀抽出来,电光火石,狠手在自己臂上划了长长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
厉鬼嗜血,掉头恶狠狠地向他冲来!
“你干什么!”姽歌神色崩塌,脸如白纸,“不要!!!”
黑色的怨鬼之灵将陆吾淹没,发出啃咬之声。
“你别看了,快走。”他的声音急急传来。
昂驹刀掉落在一旁。
“不要!!!!陆吾!!!!!”
姽歌哭着喊了出来,她赤脚跑过去,将昂驹刀捡起来,昂驹刀通灵地颤抖着,仿佛知道她不会伤害她的主人。
“这宿命我不争了!不争了!求求你们不要再伤他了!!!”
她满眼是泪,带着一生的绝望,一生的怒火,一生的悲苦,向那残页狠狠劈去!
刀势雷霆万钧,一影千军!
她护了万年的残页,那反抗宿命唯一的希望,在她的长刀之下颤抖,咆哮,粉碎,化成齑粉!
昂驹刀这一斩之后,被残页之威所伤,成了废铁,失了灵气。
在寝殿中呼啸的怨鬼身周重新出现金色的枷锁,黑气尽数而去,那些怨鬼随着清光定着,投胎转世而去。
姽歌向后倒去,口中大块大块的鲜血涌出来,将洁白的肩头也染得如她身上的裙袍一般,妖冶而鲜红。
残页同她心口相连,毁了这残页,就是毁了她自己。
唯一的、活着的意义,生存的信念,被自己亲手斩下,撕毁。
宿命?还是挣不开吗?
她却笑的满足,疲倦地阖上双眼。
若是挣不开,毁了自己也好。宿命说我们无缘,可我偏要强求,偏要去争,从今而后,陆吾,你会不会永远地记得我,我……
连渊目色沉寂,抬手将那化作点点金光的残页碎屑收过来,在掌中聚拢,重新拼成一卷残页。古朴的残页在他手中乖顺而沉静,莲季看了一眼,只见那上面抬首写着四个字:“怨鬼老苦”
“少主!”月无言大叫,只见烟尘散去,那坐在黑玉地面上,笑得乖戾的人不是顾七又是谁?她匆忙跑到顾七身边,“少主!”
颤抖的双手泄漏了她的担忧,顾七反手拍拍她的肩膀,脸色因失血过多有些发白:“我没事。”
连渊皱着眉头看他,这个人……
莲季见到顾七完好无损地活着,十分开心,也想跑过去同他问候,却被连渊劈手拦下。
“上神?……为什么要拦着我。”
连渊也不知为何要拦着她,心头隐隐不悦,开口道:“你等下随我回九天,这里血腥气太重了。”
原来他只是厌恶这里的血气……莲季双手一合,像想起什么似的,喊道:“顾七,你一个人出来,那卫介呢?”
顾七苦笑:“那书里面只有怨鬼,除了我半个活人都没有,卫介肯定已经投胎去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在流洲岛呆五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你看……”
莲季顺着他的眼光望去。
一具苍老的身躯,穿着大红的裙裾,半伏在黑玉地上,华美的发髻高高地翘起,埋在双手间的脸颊旁还涂着艳丽的胭脂。
朝红颜,暮白发。
何事是真,何事是假,何事转瞬,何事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