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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跟着众人向前走,继而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柏乐文和蓝华德。两位洋人传教士,短发、黑袍,身形瘦高,行走在满地光亮脑门长辫子的大街上,总有些奇异的感觉,搭配上这租界的街景,莫名就有几分时代的马赛克拼图的意味。
几个年轻人沿着租界的街景慢慢又走到了运河边,这一段运河大略是运河流进津门最宽阔的那一段,一座半圆形的石拱桥横跨在运河两岸,倒映着波光粼粼的运河水,正是最美的人间月圆图景,微风拂过,半圆形的倒影层层叠叠,在水面上荡漾开来,就像是天然晕染的水墨山水。
运河另一侧,有个人正坐在石拱桥不远处,搭了一个画架写生,几位信步闲逛的年轻人顿时产生了兴趣,慢悠悠的走过石拱桥,打算去那边看看热闹。
几个人走到那写生人的背后,不远不近地看着。写生人戴着个帽檐大大的渔夫帽,面朝着石拱桥,却竟然不是在画那座风雅的桥,而是在画他近旁的一棵小小的植物。刚才大哥他们在对岸,根本就没看见这个青花瓷花盆里的植物。这棵植物翠绿翠绿的,花枝修剪得颇为精致,叶子油亮油亮的,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写生人正拿着一根炭笔在画纸上涂涂画画,正对着那棵植物画素描。
几个年轻人走近些之后,对写生人原本的光线造成了影响,写生人看着那棵绿油油的植物上几个人影的光影,终于回过头来看背后打扰他作画的人。大哥一看这戴着大帽子的写生人,彼此对望一眼,哇,都是老熟人啊。
这写生人不是别人,正是洋货市场上那个喜欢临摹名家作品的老吴。
老吴一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几个年轻人,除了谢葆璋之外都是自己之前在洋货市场见过的,不过才两个月不见,几个年轻人的面貌就有了很大的变化,之前是穿着富家公子哥服装的富家公子哥,如今经过水师学堂两个月的打熬,肤色黑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有颇大的变化。
黎秉经率先开言道:“老吴,你怎么在这儿?”
老吴一听黎秉经这话就不乐意了,道:“我凭什么不能在这儿呢?”
黄彦申走到老吴面前,拱手道:“吴先生,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说,许久不见您,竟然如此碰巧,在这里遇上,不知您今儿怎么没在洋货市场卖画?”
老吴嘿嘿一笑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我今儿兴致好,不想卖画,想画画。”
黎秉经又凑过来,看看老吴画的素描,道:“哎,我说老吴,你这好好的小桥流水人家不画,画这花非花树非树的小盆栽的干什么?这绿绿的是什么呀?”黎秉经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摸了一下那棵绿油油的植物。
老吴赶紧制止道:“好好的说话,不许乱摸。”不在洋货市场的那个小摊子里,在这杨柳依依风景如画的运河边,老吴终于拿出来了几分画家的气势,他睨着黎秉经道:“你懂什么,这棵是茶花。”
李浩然也很是好奇地走上去,问道:“吴先生,这茶花如今也没开花,你画它干什么?”
老吴回答道:“它如今虽然没开花,但总是会开花的呀。山茶生南国,深冬开红花。到了季节自然就开花了。”
大哥一听老吴这云里雾里的话,顿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吴先生,那为什么你画这没开花的茶花呢?”
老吴颇为喜欢大哥,一是大哥年龄小,半大小伙子比已经长成大男人的臭小子可爱多了,二是大哥买了他临摹的郎世宁孝敬父母,这让他对大哥很有些好感,因此他耐心地对大哥道:“你们看这茶花,没开花的时候看着其貌不扬,它可是十分珍贵的茶花品种,叫童子面,它原本生在云南,我有一老友甚为喜爱茶花,好不容易才从云南移栽嫁接出这么一株,可宝贝着呢。”
说着,老吴站在这小茶花树旁,像个护犊的老母鸡一样,防备着黎秉经的咸猪手又伸过去给他摸一把。这茶花树是他从老友家里搬出来的,放在这光线甚好的运河边,他隔断时间来画一画,画完得还回去。要是这茶花树掉了一片叶子,老友怕是能扒了他的皮。扒皮他倒是也不怕,就怕以后老友不再把花借给他花了,他还等着一直画到这茶花树开花呢。
李浩然、谢葆璋等人都出身世家,懂得名贵茶花品种的稀少。谢葆璋在东南沿海长大,也常见到自然生长的茶花,但说到名贵品种,也是很少见到。几人都是兴趣大涨,特别想看这棵名贵的童子面,开花之后是怎样的盛景,只是如今这树只有绿油油的叶片,啥也看不出来。
几人正围着茶花树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得背后有一个腔调怪异的声音问道:“你们围着的是茶花树?这在中国北方可是少见啊。”
大家回头一看,又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传教士,这位传教士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大略三十来岁。
这位洋人传教士也颇为有趣,他对着大家一拱手,道:“鄙人孙乐文,见过各位公子。”
黄彦申一听他通报姓名,接话道:“你们洋人真是有意思,方才遇见一个柏乐文,现在又来了一个孙乐文。”
洋人传教士一听黄彦申的话,顿时表情夸张地道:“哎呀,原来你们是柏乐文的朋友呀。我和他也是好朋友,我们俩一起来到中国的。”
黎秉经不客气地道:“我们和柏乐文只见过两面,算不上朋友。你们洋人的名字怎么都一个样呢?”
孙乐文依旧是笑着道:“其实我们的名字不一样,柏乐文叫WilliamHectorPark,我叫DavidLawrenceAnderson,只是我们俩的中国名字取得有点像而已。”
大哥好奇道:“原来你叫大卫,柏乐文叫威廉。我们大清的海关总税务司RobertHart,又叫赫德。你们洋人的中国名字真是不拘一格呀。”
孙乐文继而又夸张地道:“哎呀,这位少爷知道得真多呀,原来你也懂英文呢。我听你们在说名贵茶花,我也是惜花之人,特别是我以前没有见过茶花,我特别想看看茶花是什么样子。”
李浩然指了指老吴虎视眈眈保护着的那棵小树苗,道:“喏,就是那棵了。”
没想到孙乐文一看见这棵小树,眼里就冒出了狂热的光芒。在大哥他们眼中毫不起眼的这个绿油油的小树,令孙乐文如获至宝。
老吴被孙拉文的目光刺激得一阵脊背发凉,他恨不得一把抱住栽种着这棵小茶花树的青花瓷花盆,不让它被孙乐文看见。
好在孙乐文迅速按下了自己狂热的心情,问老吴道:“不知这棵茶花树从何处得来?”
老吴闷声道:“云南。”
孙乐文继续追问,道:“云南吗?好远的地方,不过确实是适合茶花生长的南方。不知道这棵茶花树是从云南哪里移栽过来的。”
老吴继续闷闷道:“大理。”
孙乐文笑得非常开心,道:“多谢这位大哥。”
老吴却是非常不开心,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带着这茶花树来运河边画画,就令茶花树被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洋人看上了。都怪这几个年轻人,问东问西的,老吴一边想着,一边恨恨得瞪了黎秉经和大哥等人几眼。
大哥莫名其妙地看看黎秉经,又看看老吴,黎秉经察觉气氛有些怪异,倒也不说话刺激老吴了,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引发一场龙卷风。其实更令老吴没有料到的是,老吴这一念之间,也使得中国云南的茶花树漂洋过海,到达了英吉利。
不久之后,孙乐文便给英国的好友写了信,信中还夹了茶花的叶子和一个花瓣,自己则是千里迢迢,启程去云南大理寻找那美丽的茶花树。他在大理深山里发现了高达十几米的天然茶花树,后来又移栽了几颗小树苗,通过英国的货船运回了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