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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几百具尸体,任是见惯了战场上的凄惨景象,黄腾还是感觉触目惊心。相比于战场上那些浴血奋战而死的军士,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更能触动人心。
黄腾虽然投奔了秦国,但他从未想过和楚国为敌,出任南阳郡守,目的也是为了让南阳百姓过几天安稳日子。
身为儒家弟子,他崇尚一个“仁”字。
这是书生的政治理想,目的并非为了战争,而是还天下以和平,教众生以仁爱,无论是在楚国,还是秦国,初衷都不曾改变。
恰恰也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介书生,无法改变人们对利益的执着,也阻止不了杀戮。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为一部分人谋求平安,在南阳两年,励精图治,事事亲为,重民生,明法度,弘仁爱,本以为能以圣人之道教化百姓,普济万民,到头来,依旧避不开冰冷无情的刀剑!
这一刻,黄腾有些踌躇。
圣人之道,于这乱世,当真无用了吗?
这几百惨死的亡魂,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身为一郡最高长官,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奔波了一上午,将那几百具尸体运到南山安葬,他又马不停蹄地到三大世家察看,除了宛家尚有几人之外,邓家和卞家已经人去楼空。
卞家少爷和邓家的小姐没有找到,兴许还活着吧!
黄腾打开卞家的玉石坊,看着屋子里琳琅满目的奇石,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卞家拜访时,卞家老太爷还亲手挑选了一块精美的玉石送给了自己,这才不到两年,卞家就家破人亡了,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黄腾一直忙到深夜才返回南阳城。
此时的南阳城又加派了守城军士。确认过身份之后,黄腾心事重重地往郡守衙门走去。
刚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人喊道:“黄大人……”
黄腾停下脚步,抬起头发现是酒肆掌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童掌柜,你还没休息呢?”
胖乎乎的童掌柜凑上前来,低声道:“小人专程在此等黄大人……”
黄腾左右看了看,夜晚的南阳郡没有行人,周围漆黑一片,有些不解地问道:“童掌柜有事吗?”
“黄大人,你为民辛劳,奔波了一天,去酒肆喝杯酒,解解乏吧!”童掌柜殷勤地微笑相邀。
黄腾略微迟疑了一下,摆手道:“确实有些乏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童掌柜请……”
二人走进酒肆,童掌柜从柜台上打了一壶黄酒,和黄腾一起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童掌柜斟满酒,微笑道:“黄大人,请……”
黄腾喝了一杯,若有所思道:“童掌柜,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童掌柜又填满了酒杯,看了看窗外,低声道:“黄大人,你在南阳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可是,你劳心劳力两年的成果,却被那位刚来不到两天的公子给毁了,如今,又激起了南阳百姓对秦国的憎恨,你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吧?”
黄腾不明白童掌柜是什么意思,不动声色地自饮了一杯,笑道:“童掌柜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大人一腔赤子之心,想的是天下苍生,只可惜,南阳的水太浅,容不下你这条蛟龙,您就没想着换个地方,大展抱负?”
“哦,童掌柜以为我该去哪里?哪里才能施展抱负?”黄腾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童掌柜,想听听这位酒肆掌柜能说些什么。
“如今天下纷争不断,诸侯国中,属秦最强、赵国次之,楚国也已今非昔比,剩下几个诸侯大都是目光短浅之辈,不能成大事,而秦国人才济济,大人虽有大才,然不受重用,亦是枉然。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大人就不想找位明主,成就一番伟业?”
黄腾笑而不语,静静地听着。
童掌柜一直观察着黄腾的脸色,发现他并未拒绝,接着道:“赵王知人善用,求贤若渴,大人要是到赵国去,定能一展平生夙愿,名垂青史!”
黄腾放声大笑,而后认真地盯着童掌柜道:“童掌柜焉知黄某有何抱负?”
童掌柜有些尴尬,倒了一杯酒,尴尬笑道:“大人饱学之士,心中所想无非就是圣人之道,仁义之本,秦国虎狼之师,好勇斗狠,无礼至极,大人真的看不出来?”
黄腾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卖酒的酒肆掌柜,想从他的眼神当中看清楚此人,片刻之后,有所怀疑地问道:“童掌柜,你真的只是个卖酒的掌柜吗?”
童掌柜嘿嘿一笑,喝了一杯酒道:“小人就是个卖酒的,只是看大人仁爱为民,勤劳政事却久未得志,替大人不值……”
黄腾喝尽杯中酒,站起身笑道:“童掌柜,多谢你的美意,也谢谢你这顿酒……”
随后离开酒肆,沿着漆黑的街道往郡守衙门走去。
童掌柜看着渐渐走远的黄腾,脸色变得很严肃,直到看不到黄腾了才转身走进酒肆,重新坐下,倒了一杯酒喝下,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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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南阳城外,一辆驴车摇摇晃晃地走来。
驾车的是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车上坐着一位小女孩。小女孩此时正在骂骂咧咧,埋怨老头的驾车技术太差。
驴车被城门守卫拦下,说什么都不让进。本就被驴车折磨的心情糟糕的小女孩上前就要教训守卫。老道士将小女孩拦住,驾车往右走去。
“邹老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小女孩气嘟嘟地问道。
老道士嘿嘿一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位老友,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哼”小女孩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不要骗我,要不然我打爆你的牛鼻子……”
老道士呵呵笑着,低声道:“不敢,不敢……”
驴车在城东两里外的一处别院前停了下来,老道士回头对小女孩致以微笑道:“到了……”
小女孩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门楼,皱眉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老道士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疾步走上前推开了两扇高大厚重的大门,院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灯火。
老者走进院中,朗声道:“卞老弟……”空空荡荡的院中死寂一片,只有老人洪亮的声音远远荡开。
忽然有一阵阴冷的风出来,老道士似乎看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门外的小女孩儿听到惊呼,瞬移到了老者身边,看着眼前漂浮的无数灵体,皱眉问道:“他们都死了?”
老道士没有说话,径直穿过院子,来到中厅,这里堆满了各种石头,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同时也有很多灵体徘徊在院中,脸上全是惊恐的神色。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跟在老道士身后,环顾左右,有些不安道:“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死了不下百人……”
老道士置若罔闻,穿过前厅,推开了后堂的大门,里面空无一人,漆黑如墨。二人找遍了整个院子,没发现一个活人,老道士脸色凝重地来到中厅前的院子中间,召唤来一位上了年纪的灵体,轻声问道:“卞无常呢?这里发生了什么?”
灵体本就受了惊吓,突然又被老道士身上的纯阳之气一惊顿时化为一团青烟,消散在空中,接连问了几个灵体,都没有问出什么来,老道士摇头叹息。
“他们生前好像受到了惊吓,你这样只能让他们加快消散,看我的……”小女孩双手结印,灵体托体而出,朝一位老妇人走去。
片刻之后,小女孩灵体回到本体,低声道:“有人闯进了卞家,趁着夜色将人全部杀死了,至于是什么人,她不认得……”
“既然都死了,怎么不见卞无常的灵体?他去哪里了?”老道士有些疑惑。
小女孩一脸茫然,怔怔地看着面色变得凝重的老道士,迟疑了片刻,轻声道:“你还是先度化这些灵体吧!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老道士这才平复了心情,在院中坐下,轻声念诵度化亡魂的经文。
随着经文响起,那些惊恐的灵体慢慢靠近老道士,然后感激地给老道士躬身行礼,而后化作一缕白烟,飞入空中,消失不见。
老道士足足念了半个时辰的引渡经文,院中的灵体才全部被度化。
满头大汗的老者艰难起身,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有气无力地说道:“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对不住你了……”
小女孩并未生气,淡淡说道:“虽然你又一次骗了我,念在你超度了这么多的灵体,本姑娘就原谅你这次……”
老道士微微一笑,走进中厅,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女孩走到院中,抬头看向天际,黑压压的云层笼罩在别院上方,她走出院子,将门口的驴车解下,将那头倔驴牵进院中,拴在树上,而后走到老道士身边,从椅子上取下坐垫,放到地上席地而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风声大作,外面下起了大雨。
被惊醒的小女孩儿赶紧将驴牵到屋檐下,看着地上的血迹被雨雪冲洗干净,顺着水道流出院外。
雨声中,小女孩儿好像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往后堂。等她走进后堂的时候,哭声便戛然而止,又恢复了寂静。但是小女孩儿还是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
此时,醒来的老道士也跟着走进了后堂,疑惑道:“怎么了?”
小女孩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慢慢往一面柜子走去,随后将被腾空的柜子给挪开了。突然有一道真气扑面而来,小女孩儿眼疾手快给躲了过去,真气打在墙上,将墙壁打出了一道裂痕。
老道士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蜡烛点着了,漆黑的屋子内有了一丝光亮。
小女孩挪开的柜子后面有个暗门,借着微弱的火光,两人发现暗门内此时蹲坐着一位锦衣少年,少年又些惊恐地侧耳聆听,全身戒备,此人正是卞家少爷卞太安。
老人温和地问道:“孩子,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告诉爷爷你是什么人?”
听到爷爷两个字,锦衣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晶莹的泪水从失神的眼睛中流淌下来。
锦衣少年哭了好久,才低声道:“我是卞太安,我家人都被邓家人给杀了,他们把我们全家人都杀了……”
说着说着,锦衣少年脸上涌起一股愤怒。双手不停在颤抖,咬牙切齿道:“邓禹,邓瑶,你们等着,我卞太安誓报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