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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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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仙童,在此作甚?”

    只见一个头挽发髻粉面皓齿的灵童转过头皱眉嘟嘴的看着仙姑:“我看凡间之人每时每刻都在不停的厮杀,这几日似乎打闹的更凶了呢。”

    “凡间人多物少,又不能像你我一般站在天宫就可以看透世事,他们的眼中往往只有眼前一点点的利益,自然是要争个你死我活了。”

    “可是每日看他们在流血牺牲,小童心里有所不忍。”说着这灵童委屈的似要哭出来。

    “没想到你还是个通慧心善的性子,那既是如此,我给你指一条路,或可解救部分旷达良慈的有缘人,你可愿意?”

    “求仙姑告知。”灵童做了一个叩拜的手势。

    “可是这会毁你三百年的修行,我看你小小年纪,玲珑剔透,可是有修行一千年?”仙姑又有些迟疑。

    “回仙姑,我修行刚好一千二百年。”

    “那你愿意为了这些凡人而损伤三百年?你可要想好了。”仙姑正色道。

    “泱泱众生皆有血肉,默默无闻却也通七情六欲,小童不忍心看他们限于混沌无法开明,求仙姑明示。”说罢这灵童居然屈膝诚恳跪求指引。

    仙姑看着灵童确实心诚,去世间打磨打磨也好,虽会损伤三百年修行,可得到的历练却对以后的修为大有裨益,于是横心道:“也罢,你去找那仙策录人,将你名字从名录去抹去,再去南天门外等候仙人指引,就能够落入凡间了。”

    “多谢仙姑!”灵童诚心叩拜,欢快而去。

    留在原地的仙姑不置可否的摇头叹息,她回头看看掩映于云海间的几位仙人,纷纷朝她欣慰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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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山丛林茂密,葱翠蔽天,南麓之下,怀抱一村,名曰怀阳村,此村三面环水,风光宜人,山水秀美,土地肥沃,民风朴质敦厚,虽地灵而鲜出人杰,然品盛却罕见骚客,实为游览、隐世、定居之理想场所,我们的故事,就从怀阳村开始。

    辛老爹眼前一花,差一点没站稳,他再定睛一看,将军夫人的肚子果然是平的,可是自己明明前几日看见的是个腹部隆起怀有身孕的啊,待要再看仔细,却早已有人把棺盖盖上了。

    正当辛老爹疑惑之时,有人在门口叫他,他转身出去,那人告诉他,辛大娘又给他生了个儿子。辛老爹登时打了个寒颤,醒了,他看着旁边襁褓中熟睡的儿子,若有所思……

    转眼间,十四年过去……

    婴孩儿已经长成一位生龙活虎的少年,此时他正向好友王牛娃发出挑战,看谁敢上怀山。

    王牛娃看着身后的大山,最近大家都在传言最近这山里有邪祟,一到夜里那邪祟就出来抓人,谁家粘上这个邪祟就要死人,最近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去世,所以大人们都不让孩子们进山,就连大人不是必要的话,也不敢上去了。

    看王牛娃犹豫了,辛冉露出得意的神色,揶揄道:“你不敢吧,看你胆子小的。”

    “你当然胆子大,你们全家天天都跟牛鬼蛇神打交道。”

    “你再说,你再说一遍,当心我揍你。”两个孩子就这么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家去了。

    辛家祖祖辈辈都是挖墓的,并不是盗墓,而是修墓。这是家家户户每个人都离不了最终归宿,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墓穴还要修的更加讲究气派,所以辛家将其视为可以传世的手艺。

    虽离不了,但却不待见。辛家因为从事的是与死人相关的行当,在村里倍受歧视,大家都觉得他们家晦气,甚至出门都尽可能的绕过他家院子,所以辛冉很不喜欢自家这份行当。

    因遭其他孩子的嫌弃,辛冉只有唯一一个朋友,就是放牛的王牛娃。

    邪祟来了,死的人多了,辛老爹的活也就多了,有很多穷人,他们没有钱修气派的墓,辛老爹就带人给他们修个简单的,也不收钱,只当让先去的人有个归宿,也是给自己和后人积德了。

    这一日干完活,辛老爹站在院子里抖落身上的土,然后伸手把几枚铜钱递给了辛大娘:“你不是说家里没盐了?赶快拿这个去买吧。对了,那个臭小子呢?可别再出去惹什么祸事了,你记得好好管教他。”

    “你那个倔儿子,你自己都管不住,谁知道这会儿又跑哪儿去疯了。我赶紧去买盐,现在这盐是一天几个价,再不买回来,不知道又要涨到什么价钱了。”说着提起陶罐,匆匆忙忙的就走出了院子。

    不大一会,辛大娘沮丧的回来了,空荡荡的陶罐扔到石桌上,滚了两滚,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就好像饿坏了的肚皮一样倾诉着不满。辛老爹赶紧从屋里跑出来问:“怎么了?又涨价了?”

    “没有,”说着辛大娘伸手掏出里怀兜里的铜钱,一并扔到石桌上,“人家现在不要铜钱,定要银钱才行?我们去哪里找银钱?”

    “这大浦向来都是使铜钱的,什么时候改用银钱了?”辛老爹拿起那一串铜钱疑惑的嘟囔着:“好了,你别想那么多了,我明日去打听一下,看在哪里换了就是。”

    说罢,玩耍够了的辛冉也正好回来了,辛老爹上去佯装用力的打他的屁股,教训他平时要好生在家呆着帮母亲干活,提醒他明日怀阳村里的大事莫要忘了。

    夕阳西下,一家人打打闹闹,嬉嬉笑笑的过完了一天。

    没有人知道这个邪祟是个什么东西,有人说在山上听见山神怒吼,有的看见凶猛的野兽四处流窜,更邪乎的,说听见山神娘娘在夜里哭,哭出来的泪水顺着山泉流入河流,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伙觉得最近这水都不似原来那般甘甜了,而是刺鼻的酸臭和苦涩,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气氛在怀阳村里弥漫散布着。

    大家一度怀疑是不是山里闹妖怪,一时间打猎的,捉妖的,年轻人要猎奇挑战勇气的,都纷纷进山各显身手,但带回来的除了更离谱的传说,没有鬼怪妖兽的半点影子,人还是照样不停的死去。

    最后村民们商量了一下,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要在怀山第五座山峰脚下修一座山神庙,并订好吉时,举行全村的拜祭。结合散布于民间最朴素的信仰综合考虑,还是向神仙祈祷靠谱些,神仙是万能的,上可达天听,下可斩妖除魔,反正无论遇到什么事儿,求神仙就对了。

    吉时马上就到,可辛冉却不见了踪影。

    此时辛冉正在树上屏住气息看着王牛娃。

    “你快点下来吧,待会儿被我爹看见了肯定要揍我了。”王牛娃央求道。

    只见辛冉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跟着一点一点张开,王牛娃注意到了他狰狞的表情,吓的一动不动,他缩起脖子低下头闭上眼睛,问:“你看见什么了?”

    “别动别动,千万不要动。”辛冉紧张的都好似不敢喘气了。

    王牛娃此刻感觉自己的右肩膀上有东西,他觉得是一只长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右耳还明显能感到那只手上的毛和温度,他吓的“啊”的一声,双手在浑身上下胡乱舞着,谁知道,树上的辛冉看的哈哈大笑。

    王牛娃知道自己上当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松鼠欢蹦乱跳的从自己身边逃走。

    得知自己又被捉弄,王牛娃转身气呼呼的就往山下走。

    辛冉小心翼翼的原路返回,轻盈的身子从一棵树枝跳到另一棵树枝,最后还有两棵树枝的时候,他聚精会神的测算是不是可以一次性跳下去。

    “你快着点儿啊,一会儿就该去山神庙祭祀了,你再不下来我可就走了。”王牛娃气急败坏的催促道。

    “你着急个什么?他们连这山神是男是女都说不清,一会儿说是山神吼,一会儿又说山神娘娘哭,搞的跟夫妻吵架一样,我才不信这个呢。”辛冉不屑的说道。

    “你这是对山神不敬,你不去我还去呢,反正你们家死人了连修墓都不掏钱。”说着转手就走。

    “咳,你别走,你说什么呢?想挨揍呢不是?”说着纵身一跃。

    这一跃却了不得,顿时天塌地陷。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隆隆声,整座大山犹如发狂一般颤栗起来,飞沙走石从山上滚滚落下,平日里遮阳避日的参天大树被扭曲的山体被连根拔起,大山像是流水一般顺山势而下,好像被地底无尽的黑洞贪婪的吞噬一般。

    辛冉顺着流淌的砂石一路向下,他双手本能的胡乱抓着,当他抓住山坡一棵大树枝的时候,他赶紧转身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王牛娃,可此时突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辛冉眼睁睁的看着王牛娃被砸在山里,还来不及害怕,他抓住的树枝也“咔嚓”一声折断了,他又掉进了更深的深渊。

    恍恍惚惚,辛冉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他脑海里出现了爹爹第一次带他下墓的情景,“别怕,你爹我是十岁就开始修墓了,我当时也是不敢下来,还是你爷爷一脚给我踹下来的。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在这墓里头干活,跟死人打的交到的日子,比能看见的太阳的日子还要多。”

    “爹,我不想下墓。”辛冉硬着头皮说。

    “混账,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打墓的,你不学,将来干什么?”辛老爹说着抬手就要抽辛冉的耳刮子。

    辛冉已经十四岁了,要不是他是辛家的独苗,辛大娘不舍得,他早该出来跟爹爹一起学手艺的,近日辛老爹看他天天在家胡闹招惹是非,还不如早早的学习修墓,反正将来这营生也是要传给他的。

    “我想当将军。”辛冉跳开躲开了这一掌,倔强的回答道。

    “当将军?”将军二字让辛老爹一怔,然后又摇摇头道:“你道将军是谁想当就想能当的?谁人教你?谁人举荐你?孩儿啊,咱们就是这个命,世世代代给死人做活的命,不要胡思乱想了。”

    当时的大浦并没有现在如此先进的科举制,也没有选拔的制度,每个做官的人都是靠有人举荐才能走上官场,对于普通人,想改变命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见辛冉还是梗着脖子,辛老爹指着一块墓碑说:“冉儿,你看哈,人这辈子的命数,该干啥不该干啥,就像这墓碑上的碑文一样,早早的在投胎前都定好了,你要不服,改了,这一敲一打的,这碑可就要就碎了,命都折了,你看你还服不服?”

    “不服不服,我就不下墓,你告诉我谁刻的这碑,我去问问他为什么有的人能当将军,有的人不用种田也有饭吃,有的人就只能跟死人打交道。!”辛冉倔强的说。

    “你个混小子,跟谁这么说话呢?”说罢父亲一把给他拽了下来。

    “你个男娃,胆子咋这么小呢?我跟你说,这世上只有坏人,没有恶鬼。”辛老爹见辛冉一脸的苍白。

    可这安慰丝毫没有作用,辛冉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来救辛冉的不是辛冉的爹,而是他的二伯。

    辛冉的山塌了,天也跟着塌了,他坐在二伯家的石凳上,目光呆滞的听着。

    “冉儿,这村里人八成都死在庙里,全埋里头了,我是因为这腿疾犯了,去邻村抓药,回来的慢了,才留的一命,现在辛家就剩下我们爷俩了。”说罢,二伯用树皮一样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泪。

    “要我说啊,就是咱们这山神庙的位置选的不对,恼了神仙,你说说,这么大一座山,咋可能塌下来这么大一块呢?”

    辛冉越听越气,忽的一下站起身就往山神庙的方向跑去:“我要去斗一斗这妖孽。”说着就不见了身影,留下二伯捶胸顿足口里不停的悲叹着:“作孽啊,作孽啊。”

    辛冉跑到山神庙的位置,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山上扔过去,一边扔一边吼:“你还我父母!你算什么神仙?神仙就是要人命的吗?你说这都是碑上刻好的命数,那我爹爹哪里不认命?你要吞了他?”

    远处两个人看着这一幕,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个怎么样?”

    “太瘦了吧?看着有十四五?”

    “还嫌瘦?这村民百姓们平日里吃的都是啥,你吃的是啥,他们哪里有你这么膀大腰圆的?”

    “那就他了?”

    “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