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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别跑!”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一个光头大眼的赤膊大汉冲一个青年喊道。
只见前边的青年,在人群中灵活的辗转腾挪,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小海跑了一会儿见没人追来,于是放慢了脚步,悠闲的在巷子里哼起了小曲,此时回家还为时尚早,他琢磨着再去别的赌场混点钱。
谁知此时一抬头,只见刚才追他的赤膊大汉迎头堵住了路口,他赶紧转身向后跑,后边又有三个壮汉堵住了去路。
“小子,往哪儿跑?敢在爷爷的场子里耍花招,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壮汉掏出一串铜钱砸到小海脸上,“你看看你给的是什么钱?敢用假币蒙我们?”赤膊大汉说着就朝小海挥起了拳头,可拳头还没落下,壮汉却一头栽倒在地。
“小海快跑。”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青年从大汉身后的墙头跳下来,一棒子打在大汉后背,他扔掉手里的木棒,拉住小海翻墙就跑。
小海此时还不忘回身捡起地上的铜钱,冲还在呲牙咧嘴的大汉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把拉住已经跳上墙头的救星的手,一溜烟的跑了。
“哥,你来的真及时。”小海对救他的人嬉皮笑脸道。
“今天真险,小海,听哥的话,以后别再这么混了好不好?你好好找个营生,好好过日子,不好么?”当哥哥的一脸哀求。
“哥,我想去跑船。”小海挺起腰来认真地说。
“跑船?去哪里跑船?”哥哥疑惑的问道。
“南粤建了许多大船,据说跑一趟船可以挣很多钱。”
“不行,跑船太凶险了,而且,你别忘了咱们这身份。”
“你看,你让我找个正经营生,我说我要去跑船,你还不乐意。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像你一样给别人家打短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啊,照你这么个挣钱法子,我这辈子也别想娶到海棠了。况且咱爹给咱俩取名庞大海,庞小海,就是命里注定要去大海上讨生活。”小海跟哥哥辩解着。
“我挣得再少,也给你拉扯大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没几天,就不听我的话了!”大海皱着眉头快步朝破庙的方向走去。
小海不应该提起爹爹,这让大海的心里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那天的声音又从那撕裂的伤口里恣意涌出,想捂都捂不住。
那时候小海只有一岁,或许还不知道什么是记忆,什么是痛苦,但是对于大海来讲,那一天的每一幕都深深的刻在骨头上,即使那时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大海和母亲站在人群中,眼看着爹爹被五花大绑,随着一声“时辰已到!”,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大海的眼睛虽然被母亲冰凉的双手捂住了,但是爹爹的声音却是真真切切的传入耳中,只听得爹爹高声朗道:“德,三岁习武,五岁读书,耳聪目明,身强体魄,德,深感天恩浩荡,从不曾苟且虚度一日,弱冠从军,南讨海寇,北杀外敌,而等如今利欲熏心,结党营私,蒙蔽圣上,陷害太子,余不愿与尔等同流合污,就惨遭迫害,德入阴曹地府也要申明冤情。”
夜里来了几个人,连夜将母亲和大海小海兄弟接走,路上他们对母亲说:“此次谋大事不成,太子殿下特别痛心,说庞将军是个好武人,是个好将军,命我们无论如何要保全大嫂和两个孩子,好歹算是隐藏了你们的身份,可以给庞大哥留下后人,到了孟州,就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过去了,嫂子可以带两个侄儿好好过活。”
母亲抱着只有一岁大的小海,牵着大海,坐在马车里,默默的流泪。
母亲去世的时候,兄弟俩陪着,母亲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不是逆贼,而是个大英雄,大将军,但是因为南粤二皇子夺权,父亲受到党争的牵连,才被他们害死的。
母亲还要求他们,此生再也不要回南粤,再不许与朝堂有半点瓜葛,安安分分的做个普通人,兄弟俩连连磕头答应。
最后,母亲拉过了庞大海的手,使尽全身力气紧紧攥着,大海赶紧两只手握着母亲的手说:“娘,我知道了,我这辈子一定会照顾好小海,只要有一口吃的,我都先留给小海,娘你放心……。”
从那以后,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日子有多么的颠沛,庞大海始终不忘记对母亲的承诺。他无条件的对小海好,把一切能得到的美好都给了小海,如此这般,春去秋来,已是十年。
庞大海一直信守着对母亲的承诺,负起了抚养弟弟的责任,可如今,小海要去跑船,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回到南粤,现如今南粤的皇帝,正是与当年父亲效忠的太子斗争胜利后才得到的皇位,南粤现如今是何形势,他们一无所知,这般情形之下,怎么能让弟弟去冒险呢?毕竟,他们是罪臣之子啊。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打消弟弟这个想法,庞大海心里打定主意。
“哥,又做什么好吃的呢?”小海知道自己今天闯祸了,于是主动凑到哥哥身边嬉皮笑脸的献媚着,“哥你看你这几年,又当爹又当妈的,厨艺都精湛了许多。”
“叫你回来,你怎么又去闲逛了这么大时候?”大海责问道。
“哎呀,我还能去哪儿啊?就闲逛逛。”说着小海从滚烫的锅里用食指和中指精准的夹出一块大肠,吹了几口,放入口中。
“你小心烫!”大海知道弟弟撒了谎,他肯定又是跟那些狐朋狗友们鬼混去了,于是瞪了他一眼。
“我不怕烫,只要有得吃。”说着又伸手捞出来一块送到大海嘴边,“来,哥,你也来一块儿。”
待到兄弟二人吃饭的时候,锅里已经没有多少肉了,但是小海依旧吃的很香。大海喜欢看见弟弟每日活蹦乱跳,欢乐无忧的样子,即使绝大多数的日子是吃不饱肚子的,但小海依然长的高大壮实,再看大海,虽然是哥哥,却是又黑又瘦。
大海想让弟弟打消去南粤的意图,可庞小海十分坚持道:“哥,我要去跑船,你就让我去吧,我那些兄弟们好多都去了一趟就发财了,他们说南粤这几年很有钱,他们根本都不用种地了。还有……”小海兴致勃勃的说起来没完。
“够了!”大海把手里的碗筷重重的摔在土灶上,“兄弟,兄弟,到底谁是你的兄弟,你忘了娘临死是怎么说的?你忘了你答应娘什么了?”
小海也不甘示弱:“哥,我没忘,娘让我们终身不能踏入南粤一步。可是,哥,爹娘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我们是谁?我想要我的生活,你也得过你自己的生活,你要安稳踏实,我要赚钱,我要让你,让海棠过上好日子,爹想当年跟随那个废太子,即使成了事,那南粤能否会有今日的繁华?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谁当皇帝还不是一个样?”
“混账!你不配提爹!”大海差一点就要给弟弟一个巴掌,但手举起来,却还是没有舍得打过去,倒是小海见哥哥真的生气了,转身走出了破庙。
大海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小海的话。“自己的生活?”他从哪里学来的话,大海撇了撇嘴。
夜幕降临,小海还是没有回来,大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是真得好好管管了。”
深夜,正当大海鼾声大作的时候,有人一把推开了房门,进屋就喊着:“大海哥,快起来,小海——死了。”
“什么?”大海脑袋嗡的一声,他缓了一会儿神,才确定不是做梦。
来报信的是经常跟小海在一起的阿牛,大海蹭的一下从木板床上跳下来,赶紧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的什么?”
只见阿牛浑身颤抖着,带着哭腔的说道:“小海,小海在望花楼,跟县令家的公子打起来了,小海打瞎了县令公子的,一只,一只眼,县令公子命他的打手把小海给打死了。”
望花楼是一个戏楼,说白了,就是一个可以看戏也可以看姑娘的地方。大海知道小海喜欢那里的一个叫海棠的姑娘。
小海跟大海的性格不一样,小海喜欢说话,爱跟人打交道,所以结交了很多年龄相近的朋友,经常出去跟他们喝酒赌钱看姑娘,即使赌赢了钱或者是赚了什么其他的蝇头小利,他也从未给大海一个铜子,最多有时候带回点吃剩的酒肉给大海吃。
大海看不惯他的做派,觉得他不踏实,这么成天靠着坑蒙拐骗,迟早是要出事的。大海很担心,但是却不知该怎么管教他,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受到过几天爹娘的管教。
小海很会哄女人,而且不分年龄不分类型,即使是偶尔帮大海做工,从财主家的小老婆,到菜场卖馄饨的大娘,都对小海赞不绝口,一个个的被他那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无聊的笑话逗的前仰后合。
这些人隔三差五的看不见小海,有时还会问:“大海,你兄弟这几日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大海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觉得自己勤劳踏实,却不一定会有女人惦记他,可是小海整天游手好闲,却总能赢得姑娘们的芳心。
大海跟着阿牛赶紧前去望花楼,一路上大海不停的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牛支支吾吾的解释了几句。
县令的儿子因为他爹爹高升了,他也要随之迁往爹爹新任的地方,这样就不能看到海棠了,于是喝了很多酒,酒后就要对海棠姑娘撒酒疯,意欲当众侮辱海棠。
小海也不知是怎么的了,冲上去就跟县令的儿子打了起来,猛的几拳都打在对方的右眼上,他动作太快,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到拉开以后,县令公子右眼被打成了一个血窟窿。
“县令公子就让打手狠狠的把小海按到地上往死里打。”阿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你确定是死了吗?你看见看吗?”大海急切的问道。
阿牛猛烈的点头道:“大海哥,我确定,望花楼的伙计们,妈妈们,都看见了,小海,真的断气了。”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望花楼,虽然已是半夜,但是望花楼里里外外依旧是灯火通明,县衙派重兵来把守着。这些人举着火把,把望花楼围个水泄不通。
“你不说死了?死了这些人还守在这干什么?”大海质疑道。
“真的是断气了,我亲眼看到的。”阿牛争辩道。
“不管怎么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庞大海斩钉截铁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