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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冉被分到跟周四吉一同上工。
他问周四吉上工是干什么,周四吉反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辛冉说自己是被茶水铺的迷药灌晕了,醒了就到这里了。
周四吉撇撇嘴说:“这董家人,现在什么缺德事儿都干。”然后就指着岩壁上的窟窿说:“你看,眼前的这些石头,这叫孔雀石,专门用来炼铜的。”
“炼什么?铜?拿来做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傻?钱啊,你没见过铜钱啊。”周四吉不耐烦的说。
“你是说我们大浦用的钱都从这里出的?”辛冉更加困惑了。
周四吉无奈的看着辛冉,叹了口气说道:“乡下人,你还真是傻啊。大浦的钱币只能是官家来造,我们造的是官家不知道的钱币。”
“那就是私自铸币,是——假币了?”辛冉压低了声音。
周四吉点点头。
如此这般,辛冉就完全想明白了,最近怀阳村的铜钱为什么花不出去,因为这造假币的矿山就在此地,假币流入市上就是源发与此地;为什么这好端端的水会变的又苦又涩,原是这炼铜的污垢汇入了河流脏了百姓赖以生存的水;为什么好端端的山说塌就塌,因为这巍峨的怀山早已被这些蛀虫掏空!
爹爹娘亲,这世上倘若有神仙,为什么不惩治这些作恶多端的人,还是爹爹说的对啊,这世上没有恶鬼,只有坏人!
辛冉跟着周四吉,沿着七扭八拐的山洞,来到了他们干活的地方,周四吉虽不想干重活,但是辛冉是个新来的,让他抡锤显然是不靠谱的,于是他让辛冉拿着铁錾子,他自己举起了铁锤。
这一个铁锤下去,差点没把辛冉胳膊震碎,铁錾子扔到地上,引得周围人的目光,然而也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就都继续手里的活计了。
周四吉擦了擦头上的汗,瞪了辛冉一眼。后者老老实实的把地上的铁錾子捡起来,继续干活。
不一会山洞里边就只剩下单调的敲敲打打的声音。穿梭其中的不仅有看守,还有一些背着篮子的人把他们采集的孔雀石背走,周四吉说他们是背山人,负责把石头运到炼铜的地方,然后再变成铜钱。
周四吉抡锤抡的累了,就开始换辛冉来,那锤子重达百斤,第一次举起来,锤子的重量差一点把辛冉整个人给翻过去,恰巧有看守路过,举起鞭子就朝辛冉来了一下,这一下正好打在右臂上,辛冉顿时觉得右臂撕裂开来,一条血印犹如爬虫一般蜿蜒而现。
周四吉看着他这个样子,摇摇头说:“你还是过几天再抡锤吧。”说着自己又把掉落在地上的锤子捡起来。顺便还向看守弯弯腰,表示歉意。
辛冉甩甩胳膊,继续拿起来铁錾子。
突然,洞里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引得看守都纷纷跑过去,周四吉和辛冉也借此功夫稍稍休息一下。
只见两个人抬着一个头部血肉模糊的人向洞口跑来,周四吉面无表情的看着,但眼神里却流露出悲哀。
“这是怎么了?”辛冉恐慌的问。
“被坍塌的矿石砸了。”
“还能救活吗?”
周四吉看着辛冉,微微的苦笑了一下,回答说:“反正抬出去的一个也没有回来的。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为什么没有人去报官?”辛冉问到。
“在我们这儿,没有人能管得了董家。”
见看守有序的回到各自的岗位,二人不再言语,又开始劳作起来。
过了五六日,辛冉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日常流程,大锤也可以抡的起来了。除了几时起,几时吃,几时劳作,几时睡,辛冉还知道了一件事情——周四吉是个好人。
他虽然表面上胆小怕事,但实际上心地善良,辛冉不懂的事情,他虽先冷嘲热讽几句,但最后也都如实相告,这让辛冉避免了很多挨鞭子的机会。
一天夜里,辛冉躺在周四吉身边发呆,忽热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周四吉说:“我不是被迷来的,我是自愿来的,而且不仅仅是我,是我们一个村子的男人。”
“啊?一整个村子?”辛冉吃惊的问道。
“是的,我们一个村的男人都来了,而且,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都死了?整个村庄的男人?”辛冉张大了嘴巴。
“病死的,砸死的,冬天里头冻死的,活下来的除了我,还有一位,就是那位严总管。”周四吉冷笑着回答。
六年前,周四吉和严总管还都是怀山下的普通农民,平日里过的日子跟辛冉那个村庄差不多,种种田,采采药,巡山珍,打野兽,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们过着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个外乡人,他们大肆高价收买当地的物产,粮食、药材、兽皮统统都要,甚至乡下妇人粗糙的针线活都要,导致村里人纷纷往这些外乡人手里送东西,并且觉得这些外乡人的钱是怎么花都花不完的。
后来有人打听到,这些外乡人是采矿的矿人,采矿赚的钱是种田打猎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村民们纷纷奔走相告,都说是在矿上干上半年,就能在小村庄置上一处小房子,要是一年,就可以置办个像样子的院落,要是干上个一年两年,就可以浑身绫罗锦缎,还能在城里购置上几进几出的大宅子。
传言说的天花乱坠,村民们本是不信的,但是他们却相信外乡人手里的钱,于是终于有人去打探,看能不能也带他们到矿上,外乡人扭扭捏捏的说不成,这事要跟矿上商量,还要官府批文,等等等等诸多繁琐,最后终于架不住这些村民的央求,有人愿意带他们去当矿人了。
严总管和周四吉就在这些人中间。
“他本是不想来的,因为老严,哦,就是这个严总管,早年出去当过兵,据说还给将军当过副官,所以对于这些传言是有几分怀疑的,但是无奈他的妻弟一定要来,他的妻子特别疼爱这个弟弟,又因为家里穷,多年来也没给这个弟弟说上一个媳妇,既然这个弟弟想要闯荡赚钱,那大家就一同,人多赚的钱也就多,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周四吉停了停,想了想,眼神看似盯着窗棂上的月光,又似盛满了苦涩的回忆。
“那时候要是没有动这个贪念,该多好啊。来了以后我们才知道,我们真正的称呼是——矿奴。”
矿奴就要好好做好自己奴才的本职,稍有不慎就是一顿鞭子。
而管理矿奴的是董家。
董家老爷有两个儿子,大董少爷威武彪悍,年少习武,主要负责带领一些府兵看守,小董少爷精明狡诈,头脑灵活,主要负责筹谋算计,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再加上一个老奸巨猾笑里藏刀的董老爷,把这个铜矿搞的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严密,只要是进来的人就别想出去。
辛冉问周四吉,就没有人可以逃出去,周四吉答说:“有,而且就像你说的,他跑去报了官。”
“那官家怎么说?”辛冉急迫的问道。
周四吉看了辛冉一眼,说了句:“今日累了,改日再说。”于是就躺下不再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