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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听浣玉郡主问起侯爷府大公子的事情,身形剧烈地颤了一下,说不出的无奈与苦涩重新涌上心头。
他颓然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暧昧不明的情愫,艰难道:“你什么都不要问了……”
浣玉不解道:“郡马,你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好象变了许多——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凌云把身子疲惫地靠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没有。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说着微微合上眼睛,不再理她。
浣玉幽怨地叹了一声,与雨竹等人出去了。
房中只有凌云一人。他身上的伤口又在一阵阵作痛了——身痛,他的心更痛。
他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母亲阮夫人,一会儿想杜夫人葛氏,一会儿又是何禹廷与常青公主……
每个人的脸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转动着,渐渐地一切都模糊起来。
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夫妻二人哭哭啼啼地来认他了。
常青公主泣道:“麟儿,你真的是我的麟儿吗?……好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说着颤抖着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何禹廷也含泪道:“麟儿,你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为什么不对我与你母亲说啊?你可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常青公主哽咽道:“老天有眼,总算让我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我真是太高兴了!麟儿,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阴沉恐怖的声音,“你们别做梦了!”
回头,只见两个白色幽灵飘忽而至,却是母亲阮夫人与杜夫人葛氏。她们都披头散发,面孔青白,目光呆滞,那神情狰狞可怕之极。
凌云急忙起身,直奔母亲阮夫人,颤声叫道:“娘!”
阮夫人冷冷道:“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娘,还认我这个养母做什么?二十年哪,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哪,可是终究还是抵不过你们的骨肉亲情啊!”
葛氏亦阴森森道:“何禹廷,你做了那么多孽事,就不怕遭到报应吗?现在你们还想着骨肉团聚,哼哼,你别做梦了!就是老天也不会答应你们的!”
话音中,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电光,正正击在何禹廷与常青公主身上,二人惨呼连连。
凌云大叫一声:“不!……”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相救;却觉眼前一阵轰鸣,一个霹雳击在他的胸膛上,一阵剧痛……
凌云蓦地坐了起来,浑身大汗淋漓,心里腾腾乱跳;只听一旁的浣玉惊惶道:“郡马,郡马,你怎么了?……”
凌云一点点缓过神来;他慢慢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了坐在眼前紧紧扶住他的美丽伊人那张满是担忧的脸,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浣玉焦急地问道:“郡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没事吧?”
凌云闭上眼睛沉静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再说何禄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侯爷府。
在何禹廷与常青公主面前,把今天在郡马府受到的那些冷遇、添油加醋地陈述了一遍,其中不乏许多对凌云冷漠待客的不满与微辞。
常青公主有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志超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以前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的,他一直都是温文儒雅,性格很随和、也很会来事的啊!”
“在公主面前,他当然是极力讨好了!……”何禄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哎呀,公主,侯爷,你是没有见到当时他那个样子啊,摆着一张臭脸,冷若冰霜,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债似的……”
常青公主颦了颦秀眉,幽幽道:“这孩子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何禹廷眼神变得遥远,叹道:“公主,你跟他见过几次面,又了解他多少啊?别看他表面上随和平顺,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他那固执别扭性子上来,也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常青公主似信非信,含糊地“哦”了一下;螓首低垂,若有所思。
何禄为蹙了蹙眉心道:“不过侯爷,经您这么一说,奴才也确实觉的这位凌统领今日的言行有些反常;他似乎对大公子的事情十分抵触,好像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想过多解释什么,只是断然拒绝了奴才,便匆匆而去。”
何禹廷幽深的眸光闪了闪,沉声道:“这恰恰说明,关于麟儿的事情,凌云一定知道什么;只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他不愿意说而已……”
何禄为接口道:“侯爷所言及是;奴才私下以为,应该派出些人手暗中盯着他,或许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何禹廷赞许地点点道:“你说的不错。管家,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罢。记住,派出的人手一定要精挑细选,稳妥可靠,而且行事务必谨慎持重,加倍小心;凌云在刑部为仕多年,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若是让他有所察觉,把事情闹大了,便不好了。”
何禄为垂手侍立,恭恭敬敬道:“是,奴才明白。”……
葛氏坟前,伫立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人。
草木萧萧,周围一片凄清荒凉;风儿呜咽,霪雨霏霏,殷湿了墓碑上那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冰冷的字迹:葛氏之墓。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凌云默默吟着这首格调低沉的小诗,脸上一片黯然。
他慢慢俯下身,把纸钱一片片地投入萧索的火焰之中。望着那些在眼前慢慢化为灰烬漫天飞舞的灰色蝶儿,他觉的自己的心也正如这些灰色的蝴蝶一样,一点点暗沉下去。
“杜夫人,不,我想还是称呼您一声乳母吧——凌云来看你了。乳母,其实您已经知道了,我就是麟儿,那个您曾经百般呵护、万般疼爱、最后又将之亲手杀死的麟儿……”
“如果我早一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您就不会死了。我现在只是不明白,上一辈人的恩怨为什么一定要牵连到下一辈人的身上?我多么希望何禹廷不是我的父亲;我更希望二十四年前被您抱走的那个麟儿当时就被您谋死了!”
“可是,为什么那个麟儿当时竟然没有死——否则,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凌云回头,只见杜正海一身黑衣,肩背长剑,神色凛然地向他走来。
凌云一怔,“杜兄,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里有多危险,难道你不知道么?”
杜正海不答,只是冷冷道:“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凌云呆了一下。
杜正海道:“告诉我,你真的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麟儿,你真的是何禹廷的儿子么?”
凌云脸色苍白,瞳孔轻颤,眸中的光瞬间支离破碎。
杜正海脸色一寒,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你与何禹廷在性格及行事上天差地别,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凌云道:“杜兄!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天意难违。”
杜正海直直地视着凌云的脸,忽然笑起来:“事实就是事实,你与何禹廷在形象气质、言行举止上果然十分相像。怪不得上次我刺杀何禹廷时,你会不顾一切地出手相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凌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着,一阵阵地作痛着。
杜正海“刷”的拔出长剑,厉声道:“你既然是仇人的儿子,那么我与你就是世不两立、不共戴天的仇人!”
剑锋一指,冰冷的剑尖逼上了凌云的前胸。
凌云默默地望着剑锋,身子一动不动。
杜正海怒道:“凌云,你是木头人吗,你为什么不还手?拔剑!”
凌云道:“杜兄,我知道欠你很多——我不会还手的,要杀要砍,你随便罢。”
杜正海恼道:“凌云,别再假惺惺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恨你了么?你别做梦了!”
一式“白虹贯日”,长剑直奔凌云前心。
凌云闭上了眼睛,他在等着那长剑贯胸的痛快淋漓的感觉。
只听“刷”的一下,杜正海的长剑并没有刺上凌云的胸膛,却剑走偏锋,清风扫落叶,在凌云的左臂上一撩,“次拉”一下,他臂上的衣衫已被齐刷刷划开了一道。
凌云一怔,转脸望着那被划开的衣衫,那袒露出的、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
杜正海望着那个麒麟胎记,苦笑一声道:“现在可以证实了,你确是侯爷府大公子无疑!……”
他那双深如寒夜的眸子里立时染上了一层寒霜,长剑一指道:“现在没什么好说得了,今天你我必须做个了结——凌云,拔剑罢,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凌云漠然道:“我说过,我不会动手的。”
杜正海呆了一下,“你居然真的不还手?……你难道真的一心求死?好,那我就成全你!”
他阴沉的眸子里透出冷戾的杀机,刷的扬起了剑。
方要动手,忽然神色一变,沉声喝道:“是谁?……”
一直狂浪的笑声。
在二人周围,忽然伏兵四起,何禹廷与应传霖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就像是天降神兵般,突然就出现在面前,没有任何的铺垫与征兆。
何禹廷瞥了一眼凌云,又回脸望望杜正海,阴沉的眸子里划过一道精光,悠然道:“本来只想抓几个虾米,没想到却钓到了一条大鱼——今天的收获可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