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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还趴在金丝游仙榻上犹豫要不要起床,就听见门外一阵躁动。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我整理好衣裙拉门而去,却见春喜一脸焦急地在原地转圈,而府内的长廊则是挂满红绸,各个家丁忙着披红挂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奇怪,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府内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今天一早就这么急着张灯挂彩。
“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王上...王上他...”春喜眼波流彩,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
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话刚落音,只见管家王伯提着深灰色袍子,后面跟着几个身着锦服的女子向我狂奔而来,带来了一阵风,方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小姐...你醒了真是...真是太好了,王上...王上”
我有些懵,“我不过是贪睡了些时辰怎么都变成这样了,一个二个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好,王上他怎么了?”
莫非是驾崩了?我腹议,难不成我这还没嫁出去就得守寡了?我自诩从小尊老爱幼善良孝顺,除了捉过丹丘的一些野味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为何这般待我?
王伯喘着粗气,声音稍稍镇定了点,只见他焦急道:“王上今早下定圣旨将婚期从八月十五提前到三天后,现在全府里里外外忙的不可开交。这几位是王上派来为小姐专门量身订做婚服的,小姐你们先谈,我先去忙了。诶,阿福你那个喜字贴歪了....”
话还没落音,王伯就挽着袖子有板有眼地指挥着府内各项事宜。
三天后...七月十一?婚期足足提前了一个月,这个王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郁闷,只见那带头的女子朝我福了福身子,“娘娘,请让奴婢为您宽衣。”
说罢,便撸了撸袖子作势要架我回房。
我急忙捂着领口,惊慌道:“你想干什么?”
那女子仍是面不改色,毕恭毕敬地垂下眸:“娘娘脱下衣服奴婢才好测量娘娘的尺码。测量好娘娘尺码奴婢才好为娘娘定制凤袍。”
说罢,那女子朝身后的端着衣服的几位女子点了点头便将我架了进去,关上门就开始扒我衣服。
我哭丧着脸,惊呼:“春喜,有人非礼我啊!”
只听门外幽幽地传来一声:“小姐,结婚之后你就要被天天非礼了,这个算不了什么。”
“......”
婚礼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将军府似乎全体进入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连记忆里不苟言笑的王伯也变得逢人带笑。唯有我,好不容易从定制婚服的几位姑娘的魔爪中逃生后又被宫里来的教礼仪的老嬷折磨的叫苦不迭。
一连三天,我都是在宫中老嬷的呵斥声中度过,还被竹条抽的龇牙咧嘴,上蹿下跳,吃饭走路总有几双阴魂不散的眼睛紧紧盯着,连如厕都在外面守着。而那群没良心的师姐还专挑我被训斥的时候一人抱着袋瓜子扛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磕瓜子。
我忍不住仰天长叹,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此般热闹景象一直持续到出嫁的前一天夜,整个将军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吃过晚饭,梅二师姐提议好好庆祝一下最能折腾的九师妹终于嫁出去了,大家一致表示欣慰,于是在一片热闹喧哗中众人提着上好的桃花酿在后院的沧月亭内举杯痛饮。
皎月流光,月辉穿过几片薄云澈撤地洒在沧月亭上,几分静谧,几分苍凉。
梅二师姐举起酒杯,微醺的脸上有几分醉人的红晕,只见她将一只腿搁在石凳上,一手叉腰:“姐妹们,小九明天就嫁人了,让我们为小九和王上干一杯。”
“叮——”酒杯交错,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众人一饮而尽,一阵嬉笑。
“一眨眼小九都成了大姑娘快要嫁人了。”
“小九。结了婚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师姐啊。”
“小九,听说那深宫里的女人个个蛇蝎心肠,你可要小心啊。”
“小九,要是王上敢欺负你,你就捎信给我,我保证第一个冲到皇宫宰了他。”
“我第二个!”
“得了吧,就你俩那个身手,还没进大门就被王上的影卫给绑到刑部了。”
“你武功比我好不到哪去。”
“要不要来试试?”
“嘁,我懒得跟你计较。”
......
师姐们叽叽喳喳地聊着,我有些忍俊不禁,莫名的觉得心情大好。
忽然,兰五师姐“嘭”的一声把酒杯放在石桌上,众师姐一惊都转过头看着她,只见她扶着石桌讪讪道:“没事,我就放个杯子,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众师姐不谋而合地送了她一个白眼,继续叽叽喳喳地闹着。
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说,兰五师姐做贼般一踱一踱地踱到我身前,揽住我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喷薄到我的颈上,有些痒:“小九啊,没想啊没想到,你竟然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
说着她又摸了摸我的脸: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扶着额头,今晚喝的有点多,头晕晕的,见她微红着脸神志似乎有些不清,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闭眼道:“兰五师姐啊。”
兰五师姐约莫是有些醉了,只见她晃了晃身子,双手捧住我的脸:“还知道师姐啊,不错不错,来亲亲。”
说罢,兰五师姐便嘟起红唇作势要来亲我,我一脸嫌弃地用手挡住嘴巴:“要亲就亲梅二师姐,她比较好这口。”
正抱着柱子唱歌的梅二师姐一听,急忙张开双臂朝兰五师姐扑来,一脸深情道:“来,小五,来亲姐姐吧。哎哟小五,你看你,一路颠簸下来都瘦了,哎哟姐姐看到了都好心疼啊,等我们回囚魂岛了姐姐天天炖乌鸡给你吃,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扶额,梅二师姐这母性光环又开始发作了,却见荷七师姐闭着眼拍着桌子不满道:“二师姐那我呢?我也要吃炖乌鸡!”
菊一师姐眼睛一亮,也急忙凑了过来:“那回了囚魂岛以后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给你烤鸡吃了?”
荷七师姐回了她一个白眼:“想的倒挺美。”
说着,荷七师姐就开始挠菊一师姐痒痒,这是在我们师姐妹之间流行的一个恶趣味,毕竟谁也不曾想到这么虎背熊腰,力可拔山的菊一师姐,竟然还怕痒。
只见她被荷七师姐抓住,像是毫无招架之力一般,躺在地上直打滚,嘴里还不停求饶,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唉,这两人,真是......
我看了看打闹着的荷七师姐和菊一师姐,又抬头望向天际,明月清朗,烈酒醇香。
能遇到这八个活宝师姐,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吧。我想着,又嘬了口酒。
“小九,你要不是姜无骨该多好。”兰五师姐靠在我肩上闭着眼不知嘟囔着什么。
“什么?”我俯下头努力想要听清,却见她歪了歪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肩膀上,约莫是不胜酒力,睡着了。
夜已阑珊,天幕暗淡无星,几声夏末的蝉鸣还在聒噪着,我搀起兰摇摇欲坠的五师姐,朝其他师姐叫道:“兰五师姐醉了,我现在把她送回厢房,你们先玩。”
说完,便搀着兰五师姐向花园走去。
穿过花园便是将军府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厢房,我随便选了一间房,踹开门,将兰五师姐搀了进去扔到床上,又好心替她盖好了被子,关上门退了出来。
刚出门,便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长廊上负手而立,月光抚过他在地上画出黑色的影子,我揉了揉眼睛走了过去。
“爹,你怎么在这?”认清眼前的男子后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父亲转过身,魁梧的身躯浸在淡淡的月华里,却依旧能从暗淡的星光中辨得几处白发。
他笑了笑,眼角延伸出细密的皱纹:“这几日你都忙着学宫中礼仪,没忍心打扰你,今晚你又跟你的师姐们在花园里庆祝,所以我就在这等你过来。”
我心下一动,一种名为苦涩的东西翻哽咽了出来,“爹...”
父亲仍是笑着,一如我幼时记忆里的那般慈祥,我在他眼里却看到了几丝苍凉。
我摸了摸酸酸的鼻子,酒意清醒了不少:“爹,明天女儿就要出嫁了,你以后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人总是很奇怪,在肚子里酝酿了半天的话说出来却也只有一句。譬如我听大姐说父亲前两日去校场练兵不小心扯动了旧伤,想要提醒他以后注意点,年纪大了就不要这么拼了,说出来却也只有一句好好保重身体。
“爹会的,倒是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不懂。你明天就出嫁了,到了宫里要学会察言观色,保护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有个数。宫里不比囚魂岛,许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父亲叹了口气,望向我的眼神有些愧疚:“都是爹不好,爹本想送你大姐进宫,没想到王上却还惦记着去年你及笄时跳的那支生莲舞,指明了要你进宫,无奈之下爹只能把你叫回来。”
我震惊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去年我及笄时的确是准备跳生莲舞,可到了快该我跳的时候在花园里崴伤了脚,无奈之下只好叫来大姐蒙上面纱帮我。我与大姐的身形相似,而且这支舞本就是大姐教我的,结果当然是顺理成章地帮我圆了过去,引得所有人拍手叫好。
而且那日父亲告诉我王上原计划是要来的但是后来因为政事繁忙没有来,没想到在大姐替我跳舞的时候竟然来了,我却浑然不知。
父亲见我没说话,又重重地叹了一声:“爹知道你自小在囚魂岛生活惯了,不喜欢深宫里那些条条框框,可是违抗圣旨是死罪啊,那王上想要收回爹的兵权多时,若是违旨王上定会拿此事大作文章,爹实在是没办法。”
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道:“爹,不用内疚,我知道这次爹也是为了姜家着想迫不得已才将女儿送进宫。爹不用担心,女儿在宫里自会小心。”
父亲定定地望着我,眼里尽是沧桑,“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十年前爹抱着一颗必死的心将你送至囚魂岛乞求顾青姗拿出九转还魂丹救你一命,没想到这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药却只能续命十六年。爹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娘。”
早年我在美人宫也听菊一师姐说过,我娘是我师傅的亲生姐姐,我能重活二次大概也是托我娘的福。在囚魂岛的这些年我颇受众师姐的照顾,作为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其实早已将生死看的很淡了,父亲觉得对我有所愧疚,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好好遵守对我娘的诺言吧。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起死回生本是违背天命,女儿能活到现在就已经很满足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何妨,百年之后也都是一抔黄土,”说着,我朝父亲福了福身子,“时间不早了,女儿先回房睡觉了,爹爹也早点歇息吧。”
说罢,我便转身离去,晚风过,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你和你娘,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