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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那个改变了一切的秋天。
葛覃风的哥哥葛覃清从贸易大厦22层楼顶跳下时,刚好落在飞奔而来的葛覃风脚下。那沉重的落地声,像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或地狱在他的面前裂开它那无底的大口,使他呆若木鸡。而葛覃清模糊痉挛的身体、血肉飞溅的脑浆,又像一个洒满盐水的刺刀,直穿他的心脏。
他护着葛覃清冰凉的身躯几乎哭到无法抑止,像要流尽身体里所有的水份。
他依稀记得哥哥在电话里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原谅她。
就像一个荒诞的恶作剧,结尾都会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元凶。
医院的病房里,午后的阳光有一点炽烈,从宽大透亮的玻璃窗外照进来,甚至还能看见半空中细小的浮灰,带着淡淡的金色,凝聚成一束又一束纤细地从眼前划过,明明很美,却又仿佛金色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将空气割裂。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哥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葛覃风面无人色地盯着跪在葛覃清尸体身边的唐小绤,脸色比大理石更阴冷和苍白。
唐小绤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坚硬的地板上,像飞花,覆水东流,一去不返。
“…是我趁你们不注意,从哥卧室保险柜的加密电脑里,偷出他的犯罪资料向警方告发的…”
当她接受祁队要求她找出葛覃清为恐怖组织支助钱财的证据时,她就明白,她和葛覃风从此将会相隔在两个世界。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她也问自己,为什么是她,世上千千万万的警察,为什么就选她?!就因为她是葛覃风的女朋友?!就因为她更容易接近他们?!可她也是最不想去伤害他们的那一个啊!
可是那又怎样,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借口只是借口,伤害还是伤害了!葛覃清,葛覃风如父如母、如长如兄的唯一亲人,就因为她落入这般下场。
室外的冷风打在窗上,猎猎作响。葛覃风冷硬瘦削的面容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珠犹如漫长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
他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唐小绤。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像有人残忍地扒开他那还未愈合的伤口,硬生生的挖出他炽热的心脏,断骨抽筋地踩在脚下,骤痛无比!
唐小绤,他用生命去珍惜的人,原来可以伤他伤的这么彻底。
他哭了,第一次看他流泪,原来是因为她,原来那么让人心碎。
“出去。”他从牙龈里哼出这个词,就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实际上很脆弱,稍稍一碰就会断裂。
唐小绤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葛覃风一把将唐小绤从地上拎了起来,激愤的红晕涨满了他的双颊:“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唐小绤紧紧握住他抓她的手,泪水盈盈地看看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她不要,她不要离开他。可是,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葛覃风狠推开她,力道大的使她整个人撞在的橱壁上,青瓷花水瓶连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
葛覃风全身猛烈的颤抖,铅青色的脸骇人的恐怖:“你给我立刻马上从这里滚出去!唐小绤,我们完了!你听明白了没有!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他是我哥!我哥!他死了,就死在我面前!”他倒抽口气,仰起脸,似乎不想再让眼泪从眼里流出,似乎不想再为她流一滴泪,“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一定杀了你!”
他从不曾这样恶劣的语气用在她的身上,甚至足智多谋的葛少爷在和别人争锋相对时都是斯文俊雅的模样。看看仇恨的力量有多可怕,轻易就将你变成曾经最厌弃的那种人。
似乎一个世纪的沉寂后,唐小绤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身影在门外消失,葛覃风才意识到,她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玻璃水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跌坐在地上的那一下,大概是被碎片给划伤了,地上有零星的血痕。
他烦躁地将桌上所有物品都一扫而空!
空荡的审讯室里,葛覃风怒目三分地瞪着刚刚推开门的唐小绤。当年没有一点解释,如今又这般冷淡陌生。五年了,他早该猜到她是警察,那么步步为营,那么循循善诱。只为了那份资料,只为了破案而已。
唐小绤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挣扎片刻,她平静地关上门,坐到了他对面。她翻开审讯录,拿起笔,头也不抬地问:“姓名。”
葛覃风冷笑,像看一个疯子似的看着她。
“姓名。”唐小绤又问了一次,依然没有抬头,只觉得手中的笔突然有千万斤重。
葛覃风双臂猛捶在桌面上,他向她倾了倾,直直地盯着唐小绤,乌黑漂亮的眼睛里有隐忍压抑的怒火。
透过廊顶的那台摄像机,刈项正坐在监控室里,目睹着这一切。恍恍惚惚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一些人。他突然笑了笑,点上一支烟,坐到了一旁的长椅子上。他已经帮唐小绤避开过葛覃风一次,既然避不开,他这个做领导的就再帮她面对一次。
审讯室里,唐小绤终于抬起了头,不顾葛覃风愤恨的目光,淡淡地说:“请你配合一下工作。”
葛覃风怒极反笑,带着一副顽劣不羁的语气反问:“做警察很爽吧?我很想知道,当年你破了我哥那案子,到底升了几级?你居然一点都不脸红的?!还好意思在这审问我?!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很高尚?!你穿上这套警服,让我觉得比你做鸡的样子还恶心!”
她被他的话刺得心脏痉挛了一下,手蜷成一团。她的脸上浮起一抹悠长的苦笑,她合上审讯录,清明泰然地看着葛覃风,“我想你有所误会了。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将五年前没说清楚的话一次性说完。”
她悄悄地伸手抵住桌沿,心脏轻轻抽痛。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的震颤,仿佛心跳得极快,一下一下,没有规律地撞击着胸腔,隐隐生疼。
她说:“我从没隐瞒自己当兵的经历,也从没省略自己曾经在警校学习过,我活的坦荡荡,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没有刻意接近你。和你在一起时,我就是名大学生,就是个普通女生。至于你哥的事,我百口莫辩,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感情。但你得清楚,你哥是名恐怖分子,作为任何一个公民,都有权利检举他…”
葛覃风像被瞬间击中了某个模糊已久的痛处,大力将面前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气的立了起来,大发雷霆:“谁都可以,但你就是不行!”他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瞪着她,一双墨色的眼底有微动的光华,“再给你选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她没看他,语气很自然地说:“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再让我选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她曾经特别特别后悔,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要葛覃风。可是,五年了,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参与了太多的迫不得已,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以前,她觉得警察是一个救人的职业,现在她并不认为警察是一种职业,它是一种精神,在没有战争的年代,警察就是一线的战士。自我牺牲,奉献社会的精神。
她说:“葛覃风,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爱过你,但再让我选一次,我宁愿从没认识你。”
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去这样伤害自己。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不是她。这样的痛她不想他经历,如果他们最后必须走到这一步,那她宁愿他们从没认识过。
她的话,就像熄灭了星河中所有的灯,连他心里那一点点星火都吹灭了。
他怎么能指望唐小绤这个女人对他有什么真情和留恋。多少次,他在想,如果她能求他原谅,如果她能表现的一点点歉疚,他们的关系也许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来在她心里,他是这么不足轻重。不是警察、没有责任,也能让她这么毫无顾虑地去协助办案。五年,他用了五年去试图忘记她。而她,重拾警服,带着保家卫国的梦充实地过了五年。
他松开了她,变的异常平静,虽还是这么面对面站着,却像拉开了楚河汉界的距离,他扬起脸,打趣道:“我却不这么想,我特想看看你的下场,真的。五年,你居然还没因公殉职,我还以为你有多拼呢?!”
唐小绤心中一阵酸楚,她垂眸冷笑:“也许会有那一天,也许不会太久。”
葛覃风唇边的笑意仿佛更加深了一分:“我等着,到时我一定不计前嫌地给你送上一束花圈。但在你没翘之前,请你滚出去,你真不配给我录口供。”
唐小绤出了审讯室,眼泪终忍不住夺眶而出,然后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也不顾周围同事异样的目光,就这么抽噎地往门外走。
她一生,没什么对不起的人,葛覃风是一个。她一生,也没什么怕的,但在葛覃风面前却懦弱的像只负鼠。她特想不管不顾地抱着他,告诉他,她爱他,一直爱着。她也特想在他面前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希望能和他重新开始。
但她想想都觉得可笑,认识不到两年,谈了一年恋爱,爱?能爱到哪去。更何况隔着五年时光,带着血海深仇,就算他对她有一丝留恋也早随着时间随风而去,岂又能抵的过惊涛骇浪的仇恨呢。
她仰起脸,笑了笑,拭掉脸上的泪痕,出了门。
在门口孙寘同她擦肩而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又回了回头,朝她上的那辆吉普车离去的方向望,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林红顺着他的视线朝远处看了看。
孙寘回过神,将她揽入怀里,笑了笑:“没事,就是好像看到个熟人,走吧。”
“走什么呀,葛覃风在里面关着呢。”
“什么?”
“你这哥们也真逗,今天我们执勤任务,他死活拉着我们一位警员就是不放。”
“唐小绤?”
林红惊讶:“你怎么知道?!”
孙寘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自己将林红介绍给他认识时,他是那副表情。
繁华的都市,浓妆艳抹。夜晚,总有人在繁华里落寞。
唐小绤靠在车窗上,眼睛没有焦距茫然望着车外,熙熙攘攘的繁华跳着探戈,却跳不入唐小绤忧郁的双眸里。
开着车的刈言朝她望了一眼,又将视线投向川流不息的车海里:“还回的去吗?”
唐小绤睫毛微微一颤,回过神,望向他。
“我是说,葛覃风。”
唐小绤心里一晃,她从未和刈言提起过他。
红灯,车停了下来。
刈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次,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唐小绤,不如我们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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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一角。
葛覃风无意识地搅着手中的咖啡,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
“我说了,我只是以为那是正常的私人会所,是那个叫‘唐小绤’的不干净女的害我!那女的是不是也被你们抓了,你们要不相信可以让她当面和我对峙。”审讯室里,葛覃风义愤填膺地说道。
刈项抬头瞟了他一眼。
葛覃风直直看着他:“还是她本来就是你们的人?”
刈项笑了:“我们抓获的那群人里可没有你说的什么‘唐小绤’的。”他重新抬起笔,“少废话,为什么会出现在兰甜坊。”可半天没等来回音,他再次抬头,用笔敲了敲桌子,“问你话呢?”
“嘿,发什么呆。”前来的孙寘看望着窗外发愣的葛覃风用力敲了敲桌面。
葛覃风回头,竟看到他身边站着昨天和唐小绤一起的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