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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至正八年。
刚入冬季,天空就变得阴云愁暗,密布的彤云叠起厚厚的屏障,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人间笼罩起来……风,似乎是从这大网的四面八方硬挤过来的,劲烈的扭动着它那婆娑的身姿,仿佛是受够了怨气的悍妇,毫不留情的翻飞起地上的落叶,不一会,就猎猎的呼啸起来……
庐州城内,午时才刚到,按往日的光景,正应该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一段时光,但突然之间,却被这裹杂着严寒的冷风吹得冷冷清清,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连城里最繁闹的一条长街两旁,几家的酒楼、茶馆和张罗着各种买卖的掌柜们看到这变幻莫测的鬼天气,都个个拉长了脸的直摇着头,却也无可奈何的只得将门掩起,只留下门前挂着的气死风灯,摇曳的看着肆虐的狂风在大街上奔跑。
就在此时,顺着街道一侧,沿墙边走来一个乞丐,这乞丐约有二十岁左右年纪,发长寸许,一身古青色的僧衣上淡白的到处打着补丁,多处显着用线缝补的极不平整的痕迹,脚下一双极不对称的旧布鞋,斜斜的露出二三个灰黄的脚趾;这乞丐脸庞清瘦,脸色和身上僧衣的颜色已然有些接近,显得很是憔悴,只剩下脸庞上一双坚毅的眼睛,还在不停的左右顾盼,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年轻乞丐走到一户宅院门前,将右手缓缓抬起,平稳的在大门的铁环上轻轻拍下,几声“砰…砰…砰…”的敲门声后,门被主人从里面拉开,年轻乞丐微微躬身,急忙向刚刚打开门缝向外探看的户主乞求道:“施主,您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院中主人见敲门的原来是个乞丐,心中顿时大怒,未等这乞丐将话说完,就“啪”的一声,将门迅速关上,接着就骂骂咧咧的嚷道:“滚……滚……滚……天天这么多臭要饭的,哪远滚哪去……”
年轻乞丐似乎对这拒之门外的冷漠和辱骂早是习以为常,只略一迟疑,便倔强的转过身,继续向另一家走去……
这年轻乞丐姓朱,名重八,祖籍原在沛县,自蒙古取代大宋,建立元朝以后,依朝廷的户籍归类,朱重八的祖上被朝廷编为淘金的矿户,按照规定,朱家每年都要向官府缴纳规定数量的黄金,来做为税赋,可是当地并不产黄金,朱家只好用种地收入的粮食来换成钱币,然后再拿钱币到外地去购买黄金,如此几年下来,常常入不敷出,一家人被迫无奈,只好北渡长江,背井离乡的去逃难,朱家先是迁到句容,而后又数次辗转,到朱重八的父辈时,便流落到濠州的钟离一带,因朱重八的父母是既无土地又无钱财,一家人只好靠给地主种地来勉强渡日。
三年前,村中流行一场瘟疫,这朱重八的父母和长兄先后染疾,因无钱医治,都相继离世;其时朱重八年方十七,旬月之间便痛失三位至亲,朱重八面对着一贫如洗的家境,不仅是父母葬无棺椁,而且连他自己日后的生活也难以为继,为能求得一碗饭吃,朱重八无奈之下,只好出家到附近的于觉寺里,当了一名打杂的小和尚,可是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朱重八刚到于觉寺才一个多月,寺里的生活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也变得难以维继,朱重八又被遣离出寺,令其下山去四处云游,靠乞讨化缘来艰难渡日。
三载的乞讨生涯,无数的风餐露宿和饥寒交迫,朱重八经受了数不尽的冷嘲热讽和漫骂辱凌,生活在日复一日的不断重复,朱重八只要想起自已悲悯的人生,心中就充满无限的凄楚,时常不由自问:“难道,这天下之大,竟没有我朱重八的容身之处!”
不知不觉,风变得小了,阴暗的天色逐渐明朗,天空中,却零零星星的飘起雪来,旋转的雪花仿若是天上撒落的白色花瓣,在风的吹拂下,一朵朵、一片片的迅速的向树枝、房屋和大地落下;倾刻间,就漫天的飞舞起来……
雪花的飘落,让刚才冷清的大街上,一下子又重新热闹起来,街上行人渐渐来往,慢慢又多了起来,纷纷来探视和触摸这早到的冬雪,两侧已经掩门的店铺,又重新打开门窗,继续张罗起生意。
离城约摸二三里地,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外,白皑皑的雪已浅浅的铺了一层,这座又破又旧的土地庙,成了流落到这一带乞丐的避难所;每遇风霜雨雪,便拥来平日几倍的乞丐,在外多时的朱重八,手里拿着仅讨回的两块馒头,拖着疲惫的步子,缓缓朝庙中走去;将到门口,只见拥挤的庙门外面,倦缩的躺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老人身着单薄的褐色衣服,全身缩成一团,尽力的让身体朝墙上靠去,大概想以此来躲避风寒和雪冷,身旁的小女孩穿着几件大小不齐,颜色各异的破旧衣裳,也是团缩着身子,紧紧的依偎在老人怀里……
朱重八看到双脸冻得暗红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直挺挺的盯着自已手里的镘头,喉咙还不时的上下哽咽着,朱重八看得出,这一老一少和自己同样身份的乞讨者,显然是更加的寒冷和饥饿,朱重八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半天才讨回的两个馒头,再望望眼前这一老一少的祖孙俩,心中踌躇片刻,犹豫着将手一伸,把馒头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满脸惊疑的仰视着朱重八,慌恐的伸出冻得发肿的小手,慢慢接过馒头,便急急忙忙的一边颔首称谢,一边转身激动的向老人喊道:“奶奶……奶奶……快醒醒……咱们有馒头了……咱们有吃的了……”
听到小女孩清亮的喊声,半躺着倦缩成一团的老人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小女孩手里拿着馒头,伸手指向眼前的年轻乞丐,口中连连称道:“大哥哥……大哥哥给我们的馒头……”老人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乞丐,吃力的翻起身,不停的叩谢……
“公子侠义心肠,令人钦佩!”
听到有人说话,朱重八遂转过身,不经意自己身后何时还站着两个人,只见两人大都四十上下年纪,一个是身披迦裟的和尚打扮,另一个却是衣着光鲜的长袍装束;朱重八闻两人称赞,略一施礼,怅然回道:“两块残剩馒头,难饱一腹,又何足挂齿。”
和尚打扮的中年人乃是名扬天下的白莲教教主彭莹玉——自蒙古问鼎中原,建立大元朝廷之后,便一直奉行以蒙为贵的民族等级政策,严酷的民族压迫,使蒙古的统治阶级和汉人、南人及其他民族之间的矛盾不断被激化,无数的贫苦百姓被逼无奈,只好纷纷加入各种教派,并成为忠实的信徒,渴望着弥勒下凡或者明王出世,来带领他们去推翻压迫他们的朝廷,好解救他们的生活;白莲教和明教是当时发展最为迅速的两个教派,至正四年,彭莹玉和弟子周子旺等数万白莲教门徒,曾在袁州起事,后因筹划不密,起义被官军镇压,彭莹玉的弟子周子旺等人遇难,彭莹玉则逃到淮西,继续秘密传教,以便伺机再起;后到庐州这里时,结识了有名的神算郭山甫,并与之结为密友。
两人路经此处,彭莹玉见到一个年轻的小乞丐能有如此壮举,心中万分惊讶,遂禁不住开口赞道:“救饥者以圆寸之珠,不若与之橡菽;公子慷慨之义,贵若金玉,令彭某佩服。”
和彭莹玉同行的郭山甫身穿一袭深绿长袍,头发向上簪起,一根扇形的发簪别在头发中央,脚下穿着一双黑面棉靴,全身上下均显得极为干净利落,全然一幅乡绅模样;这郭山甫乃是庐州一带的知名相师,数年前,曾应邀给当地陈员外一家看相,陈员外共有四个儿子,都已经长至成年,便想请郭山甫到府,问一问几个儿子的前程,谁知郭山甫来到陈府一一见过之后,便对陈员外道:“陈员外,请恕郭某直言,您的四位公子虽然都是相貌堂堂,英俊非凡,得却是命中注定:一人为僧、一人行道、一人习文、一人从伍。”
陈员外听郭山甫言语太过离奇,当时就大发雷霆,认为此人不过是徒有虚名,
所言纯属无稽,大呼不信,谁料只过了三四年的光景,陈员外的长子便因爱妻病
逝,痛不欲生,一心要削发为僧,从此便遁入空门;二儿子后来遇到一个颇有修为
的云游道人,自此喜上道家学说,终日痴迷于阴阳五行之术,后竟遗书不辞而别,
隐入山川之中去修行;三儿子则在乡试时一举夺魁,高中秀才;四儿子更没有其他
喜好,整天只爱舞枪弄棒,陈员外多番喝止不住,最终也投军去了。
陈员外的四个儿子在数年之间连番遭遇这几场变故,适才回想起郭山甫当年所卜,无不一一相符,陈员外随后亲至郭家,前去登门致谦,此事在庐州城引起不小轰动,一时被传为佳话,郭山甫亦因此在庐州附近誉满百里。
郭山甫微笑着站在彭莹玉身旁,不经意的朝朱重八瞧了一眼,瞬时便敛起笑容,心中暗暗惊诧不已:“自己一生曾阅人无数,但观眼前此人,虽然衣着破旧,一身全是乞丐行头,但其人身形魁悟,轮廓方正,双眸清明沉稳……这种种特征,均乃生平罕遇之贵相。”
郭山甫心头按耐不住的突突直跳,心中既兴奋又是激动,情知今日是遇到贵人,遂向前紧行几步,从袋中掏出几块碎银,丢在小女孩身上,转身对朱重八颔首点头,亲切赞道:“公子宅心仁厚,恐世间难有几人,能自己挨饿而将仅有的食物赠于他人吧!公子若有闲暇,可否随我到宅中一叙?”
朱重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博得此人相邀,恰好自己正愁食无所着,当下也不多做犹豫,便点头跟了去。
三人一行随郭山甫到家,待吩咐家人为朱重八梳洗更衣后,郭山甫径直走到彭莹玉面前,神情郑重道:“彭贤弟,此子相貌异常,决非是池中之物,他时下虽然落魄,但日后若得时势,必为左右天下之风云人物!”
彭莹玉大吃一惊,他素知郭山甫精通麻衣星相之术,但如何也没能料到,他会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乞丐有如此之高的评语,心中深感不可思议,不由满腹迟疑的轻经摇头,压低了声音对郭山甫道:“郭兄,此人年纪轻轻,心存仁念,的确是出类拔萃,但以兄长之言,是否誉之过高?”
郭山甫凝神注视着彭莹玉,听他对自已所说的话充满疑虑,嘴角垂着的八字胡须不禁抽动着微微上扬,激动不已道:“彭贤弟,愚兄一生钻研相人之术,几时曾打过诳语,这贵人之相,虽隐若星辰,却也烂若明珠,由外及内遮掩不住…”
郭山甫越说越显得激动,对着彭莹玉做了个手势,继续言道:“辟如以兄弟之贵,教众遍布四海,声名誉满九州,振臂一呼,万人响应,若无差池,他日可就一方雄主;而此人之贵,恐贵犹加尊,当贵不可言……如我今日所言有误,愚兄宁愿择去这一双眸子,今世不再相人!”
彭莹玉见郭山甫扬起的右手从眼前一划而过,神情庄重的丝毫不苟言笑,心中虽还存有一丝疑惑,却也犹豫着相信了七八分;两人对视着沉默良久,郭山甫正欲再开口说话,却见朱重八已由家人领着,从窗外右侧廊前来到门外,朱重八进入屋中,三人分宾主坐定,郭山甫再次细细端祥,见梳洗过后的朱重八更显仪表不凡:脸颊虽然显得消瘦,但前额骨骼隆起,饱满丰盈;下额圆润,微微前倾;鼻端口正,双耳如轮,一双龙眉剑目威武传神,转眸之间更是静若碧溪,动若雷电;郭山甫尽力按捺住心头狂喜,口中却不动声色问道:“公子是哪里人,何以年纪轻轻,就落魄至此?”
三年多来,从末有人似今天这般关切的询问过自已,朱重八心头一热,昔日的一暮暮再次涌上心头:自幼家境贫寒,儿时体弱多病,少年为人放牛,十七父母辞世,兄弟离散,先做打杂和尚,又变云游乞丐……直到今天、依旧是孜然一身,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郭山甫安静的听朱重八说完,情知此人命运乃否极泰来,却也不禁为他凄残的人生经历长叹一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勉励道:“年轻人,应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彭莹玉本就英雄性情,刚一听完,便豁然起身,愤然言道:“蒙古铁骑自忽必烈起侵占我华夏大地,欺压我汉族同胞,至今已愈百年,天下百姓,无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朝廷自上而下,却一直不闻不问……”
“唉!”彭莹玉说罢叹息一声,举目向屋外望去,只见天地之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依然在纷纷扬扬,漂漂洒洒的不断往地上飘落,仿佛要在倾刻之间,便要将这混沌的天地彻底埋住。
过了片刻,彭莹玉回过神,语气已然变得兴奋起来,激昂言道:“如今蒙元帝心慵暗,朝廷政治腐败,军备管理松懈,权贵之间争权夺利愈演愈烈………看来,这蒙元朝廷的气数,是将要尽了,若不出吾之所料,数年之内,天下必将大乱,待大乱之日,正是驱逐胡虏,璋显我辈英雄本色之时。”
朱重八行乞数年,目睹了太多的生灵涂碳和民间疾苦,眼见官吏们整日锦衣玉食,而寻常百姓,却连一日三餐的生计都异常的艰难,很多时候,心中也曾若明若暗的感到朝廷的腐败和无能,但何时曾听过对时势如此精辟的见解,只觉得突然之间,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竟不由自主的气血翻涌,心潮澎湃起来,想起自已一家人这许多年的辗转流落,到如今的家破人亡,这一切遭遇,原来皆是由腐败无道的朝廷逼迫所致。
朱重八敬佩的望着彭莹玉,听他只一席话,便将自已心中隐存的怨忧道得如此清明,刹那间,心中对当今的朝廷萌生出强烈的仇恨;彭莹玉目不转睛的窥视着朱重八,见他神情突然变得激动,眼中闪出凛烈的光芒,却只一瞬,旋即又平静下去,但只这精光乍现的短暂瞬间,彭莹玉已然看出,眼前的这个朱重八的确是眉目威严,深邃难测。
彭莹玉见朱重八欲言却止,也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思之事,乃向前两步,轻轻拍向他的肩头,鼓励道:“乱世出英雄,英雄出少年,自古以来,更有多少英雄豪杰,胸怀壮志,以天下苍生为念,建立过不朽的功绩;小兄弟年纪轻轻,当立雄心、树宏志,他日、亦或可为英雄人物。”
三人纵谈一夜,从天下大势到各地情形……直到天际发亮,雄鸡鸣晓,才和衣睡去。
大元朝是由成吉思汗统一的蒙古族建立,骁勇善战的蒙古铁骑,自元世祖忽必烈灭宋以后,就建都于大都,作为全国的军事、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大元朝的皇宫历经世祖、成宗、武宗、仁宗等几位皇帝的建造,气势早已巍然磅礴;错落的宫廷建筑,有致的形成一个庞大的建筑群,除去三大殿,仅太液池的御园中就建造着无数的亭台楼阁,碧湖绿溪,假山奇石……当中的奇花珍草、金玉雕饰更是多不胜数,显示着大元皇家的气派和帝王的尊贵。
夜幕降临,弯月还没来得及在天穹挂上金钩,大明殿正北的延春阁中,却早已是灯火通明的一派辉煌,倘大的宫殿之内,四壁和梁柱之上,处处雕梁画栋,刻绘着栩栩如生的龙舞凤翔,殿内陈列的桌、椅、几、案,更是镶金钳玉,尽透着令人眩目的珠光宝气。
元顺帝妥欢帖木睦尔头戴一顶紫金皇冠,颈中挂着精致的金刚如意圈,身穿一件宽松的游龙皇袍,将硕胖的身躯斜靠在纯金刻铸的龙椅之间,满脸堆肉的放荡欢笑着……大殿之中,浓烈的酒精气息夹杂着宫廷乐师奏起的音律,醉得殿内君臣人人心荡神漾,元顺帝一边与下首两侧的大臣举杯豪饮,一边醉眼迷离的观赏着二十个身披盈纱,身姿婀娜的宫女跳起曼妙的舞蹈,伴着一阵悦耳的丽音唱道:
“遥望天涯到琼楼,歌起舞影秀,惹得神仙恋曲幽,欲向红尘游.花香叶嫩春宜侯,蝶舞蜂逐流.牵声引到天际处,轻风醉,彩云羞。”
乐音悠扬弥漫,君臣正欢,只见丞相脱脱自门外大步踏门而入,顺帝见脱脱夜幕又至,知道又有国家要事,心中先是一丝不喜,继而一脸醉态的不屑问道:“丞相这个时辰急来,究境有何要事?”
脱脱怒目扫视一遍殿内醉态各异的臣僚,急切向元顺帝禀道:“万岁,刚刚驿站传来八百里急报,言河南一带,刘福通聚明教匪徒暴乱,称红巾军,声势浩大,已侵占颍州、上蔡、霍山、正阳等地。”
顺帝突然听到又有汉人谋反,心下顿时大乱,酒也被惊醒了一半,慌忙坐直了身体,探身向座下群臣问道:“诸……诸位爱卿,汉人又聚众谋反,哪位可有良谋妙策,助朝廷平定叛乱,以慰朕心?”
满殿大臣刚刚高涨的歌舞兴致,瞬间被这突然而至的军情搅得荡然无存,个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慌作一团,顺帝见过了许久,一众臣工皆是低头俯耳的一语不发,心中更慌,不由声嘶力竭的尖怒道:“这几年来,各地汉人不断犯上作乱,先是方国珍,后有彭莹玉,今天又是刘福通,这…这些暴徒究境何许人也?竟敢藐视我朝廷律令,公然倡乱!”
枢密院副使月阔察儿见皇帝动怒,连忙向前紧趋几步,开口奏道:“万岁,汉人屡次犯上作乱,皆由为首者乱言所诱,浙东的方国珍:原不过是黄岩一海盗,但其生性狡猾,最是反复无信,依仗着深熟水性和舟楫之便,乃聚一帮海盗,呼啸海上,拦截海运,阻断过往运粮官舰,还四处散布谣言,说是‘山高路又远,皇帝看不见’,借机招览土人逆反,霸占着庆元、台州、温州等地,每次遇到我们派兵捕剿,他就退居海上,一时却也奈何不得;江西处,是以彭莹玉为首的白莲教倡乱,彭莹玉原是袁州的一个和尚,因略懂些医术,在当地小有名气,后来不知怎么加入了白莲教,还做了教主,至正四年时,他与徒弟周子旺在袁州叛乱,被我官军平息,还没过几年,他又与邹普胜、徐寿辉密谋再乱,鼓吹什么弥勒下凡,到处抢钱夺粮,趁机占州据府,以摧富益贫来蛊惑人心,收附汉人;这刘福通,却是邪教明教的副教主,数月前,明教教主韩山童聚教中各地头领在白鹿庄,假言明王出世,意欲图谋造反,所幸被我官军及时捕杀,岂料刘福通这贼人,竟成了漏网之鱼,原以为他侥幸脱免,从此便会有所收敛,谁知他贼性不改,今日胆敢再次作乱,深为朝廷之大害…”
脱脱见月阔察儿不慌不忙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但一堆话下来,却是连半个可用的平乱计策都没有,见他还没有止住的意思,遂不耐烦的向前一步,趁机接过话头,向顺帝又道:“万岁,国家之治,祸莫大于乱者;汉人屡次暴乱,万岁当调精兵,遣猛将,剿而灭之,如此,不仅可绝之于患,而且还可警示后人,凡倡乱谋反者,唯其死路一条!”
中书左丞哈麻因与脱脱信任的中书参议汝中柏不和,被脱脱借故弹核,罢免了左丞之职,降职为宣政院使,哈麻因此对脱脱衔恨在心,此时见脱脱极力主张用兵,而目的则直指军权,便果断的向前迈出一步,朝顺帝施礼禀道:“万岁,丞相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数年以来,汉人屡次暴乱,全国各地此起彼伏,朝廷连年平叛,劳军伤财却收效甚微,微臣以为,这些暴乱之徒,多是一些贪名求利之辈,朝廷若能招降纳顺,赐之以官,赏之于财,不仅可免朝廷兵革之苦,还能使其为朝廷所用.”
蒙古朝廷内部分为数派,只要是利害攸关,各方势力就明枪暗剑的互相争斗,数月前,脱脱为排除异已,曾弹骇元军统兵元帅察罕帖木儿徇私枉法,将其剥夺军权,如今便正欲独握军权;却见哈麻言语中故意与自已背道而驰,心中甚怒,不等哈麻说完,鼻中已是冷哼一声,扬声言道:“哈院使休出误国之言!想我蒙古从成吉大汗到世祖皇帝,南征北战,披荆斩棘无数,方才一统宇内,建万世之基业,我蒙古男儿,曾一度纵横于欧亚之域,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如今汉人谋反暴乱,尔身为朝廷大员,不思如何用兵平叛,而予枉言招安,日后,倘来者纷纷效仿,以此为求官进爵之途,试问,朝廷将何以处之?”
哈麻本就是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奸佞之人,见脱脱出言怒斥自已,丝毫不留情面,遂将心一横,铁定要和脱脱对峙到底,就转脸背身对着脱脱,躬身向顺帝言道:“万岁,平定叛民,是剿是抚,固非一道,但朝廷若要用兵,当以察罕王爷为帅,必定能马到成功,早日凯旋,方振我朝廷之威.”
哈麻话音刚落,脱脱立刻历色视向哈麻,许久才回头向顺帝禀道:“万岁,察罕虽治军有术,但其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才刚被革职,如今岂可再用。”
顺帝见脱脱与哈麻各执一词,两人说的似乎都各有道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再看两侧群臣时,见一个个不是一语不吭的在唉声叹气,就是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只有户部尚书张昶,独自在一旁踱着步子走来走去,顺帝见状,朝张昶急切问道:“张爱卿,你思虑多时,可曾筹得良策?”
张昶听顺帝相问,站立住脚,心下左右思量:脱脱现为丞相,位高权重,而哈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兼有王爷察罕帖木儿撑腰,眼下虽说这察罕被削夺兵权,但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察罕深富文蹈武略,在朝中更是无人能及,日后必定还会被重新起用,况且这平定叛乱,决非一朝一夕可就,确实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自已的主张偏向哪边都是极为不适。
张昶思索片刻,心中已拿定主意,上前施礼对顺帝回道:“万岁,我朝廷治下之民,多为汉人,汉人屡次起乱,祸及社稷,首应平叛,但朝廷连年平叛,花费宠大,又值去年山东、河南等地大旱,湖广江浙之境水灾不断,以至钱粮不继,国库空虚,臣以为:丞相与哈院使所言各有道理,若是能视情剿抚并用,亦为良策,此外,万岁不妨下旨减免灾区各省税赋,对汉人多赐以恩惠,让汉人感朝廷之恩,体念陛下之德,不随匪首聚众暴乱,方可逐步理清乱源,才为长久之计,万岁圣明,请圣裁.”
脱脱见张昶话似琉球一般,在自己与哈麻之间哪个都不得罪,到最后再对皇上颂赞一番,还显得自己远虑深谋,心中暗自骂道:“这只老狐狸,言语之间左右逢缘,竟谋划的滴水不露,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顺帝听张昶说完,一脸无可奈何看着众臣,神情万分沮丧的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就烦劳丞相调集各路军马,出征平定叛乱,或剿或抚,视情自行裁定,务必要早奏捷报,以安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