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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深风更烈
当夜来狂飙的战斗又消停下来,山镇里就只剩下风在四处屋巷上空撕裂着所有之前闹腾的景象。
只剩下些零零散散的叫骂和打枪,在远近上下响起。
三斩藤枝的官邸里,驻军总部的大厅,只有三斩君和山下君留在大厅里,要还有其它人,那就是裹着裹尸布躺在议案上的吉田中将。
在这之前,山下君对着三斩太君扇着自己的脸,坦诚承认自己围剿不力给港口造成那么大的损失,而且还让几个草头军趁乱抢了路口的军用卡车冲破卡防扬长而去。
三斩太君也在山下君面前痛悔申诉,把吉田大人遇害的主因归咎于自己的自负和疏于防范,使得原可欢聚一堂开怀畅饮的晚宴成了悲凄怨悔的守灵夜。
这下三斩阁下站在大厅中环顾四周暗沉的只有几支烛火照亮的景象,听着高大的扇页窗外风在四下呼号,天空夜色沉沉,恍惚有些异象,让他不免揪了揪紧心头。
山下君还顾着跪在地上一坐垫上,低头悔思。
“今年早些时候,我听这山镇的特务人员村中顺二说起过,这处最有气势的宅院是在我帝国江户时代就建造起来的一处镇守司址,其设立开埠目的就是打击我先辈在这一带沿海的侵扰。”
三斩藤枝说出话来道:“原本我以为占据此处最为标榜威严的城邸,就可让这里的过去和未来都得为我军低头!我以为削其风水,弃其格局,护植樱花布设大和风,便可抹杀这里的灵气和神秘....谁?”
三斩藤枝突然惊喊一声,吓得只顾跪着听其言语的山下芥木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四向望过。
“队长,为何变了脸色?”山下明显察觉到三斩的脸现惊惧。
三斩太君这下望着一面墙上贴着的一幅满墙地图,是这一带沿海和地区的比例布景和标置图,他呆了好一下才说道:“刚才我好像看见这幅地图上出现一个好大的人头像,他穿戴着支那清朝时期的官员顶戴和官袍,瞪着眼瞅我呢!”
“是么?我怎么没发现?”山下看着那幅高大地图上什么影迹也没有,不由得又四下里望过一眼。“队长,你可能是生出幻觉了吧?”
“希望是我的幻觉吧。”三斩也不自信的道:“不过曾长居于此的主人可是那副模样呢。”
三斩这下走到那块裹尸布下盖着的人体前,又不禁的躹了一躬,说道:“大人,您为我担下的一颗子弹,三斩此生必感念不尽!望您泉下有灵也能谅解属下的失职,保佑属下与您的学生免受军中惩处。”
这不要脸的军头居然能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也不怕裹尸布下的人当下起来勒他的脖子。
“师团部随来的两位文官,我看得给他俩准备一笔厚重的掩口费。”三斩藤枝对他的副手说:“想想看那儿能搜来钱财?我们不能将得来的私己都散空了呀。”
“此处山头小镇本就没多少财富,人也跑得十户九空的,那里还能搜来钱财?”山下不免抓着脑袋说。
三斩太君挽着他手下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老弟,做人可得为自己想一想,你也知道这是处小地方,是帝国布局的军需中转地,但哥俩可不能只顾克己奉公清风两袖着过日子是吧,往后你就专门成立一支特行组,一方面想办法为咱谋取硬通货的金银财物,一方面暗地里消灭这里的亡命抵抗者,往后这里我没料错的话,大的战争是打不起来了,象个样子的军队都让我旁国的勇士追进内陆腹地去了,哥俩手下三千兵力得想法子用起来,管他是打还是杀,哥俩可得先肥了自己不是。”
“不行,明日起得先拉人手撒出去清剿这里的顽固份子,再来一次大扫荡,务必把这里潜在的危险扫除干净!”
三斩藤枝没等手下回应,立马改口喊道。
想到傍晚时分他又被迎面打了一枪,他内心都快要崩溃了。
三斩藤枝再一次向他辖军范围内的山岭林地村乡寨屯发起新一轮的杀戮。
日军的兵力又一次撒在乡间野岭,一边是为了肃清从大战场溃散过来的残余,一边更是要打击为了家仇国恨不断与其纠缠的抵抗者。
唐旅带领的溃军在飞流山撤离的当晚,还留了支以李连长为首的断后部份,他们当夜打击着后山进攻的日协军,以枪声蒙敝山下的日军以为溃军还在山上,唐旅的大部份才得以顺利撤走。
之后李连长的百多人被日协军不断追杀在山间野林,数天下来就只剩下十多个人,要不是李连长有很强的侦察能力,能以各种方式的预警提示敌人的出现,否则连他自己也逃不过日军的拉网刮地式搜杀,最后不得不化装成难民趁夜潜进附近的浦滨县。
有一天,一伙日协混搭的数十人在一处山间林地,遇上一个篷头垢面衣不蔽体的采药人,这人在高处发现日军的出现便择路而逃。
鬼子正苦寻无果下发现有人躲着他们走,便撒开来追捕,朝那背着草篓拿着猎枪,腰间挂着野兔的野人似的人放枪。
采药人被逼得也用猎枪与追赶的人对射,这人的枪法奇准,一连射倒两个鬼子和一个协维军,这也让鬼子激怒了起来,合围把往山高处退跑的人逼到一处峭壁边上。
加上他手里的猎枪也没了弹药,这下只顾愤怒地看着一众鬼子举枪朝他逼近。
人众中的老鸦头走到前处才从那人的乱发垢面中认出这原来是以前常到镇上卖草药猎物的哑巴,他在镇子上最欺行霸市的时候也不敢惹怒这哑巴,因为哑巴一个人能打他五六个手下。
但这下哑巴在数十条枪对着的面前也只能够等死了,他回身望了下峭壁下方有十数丈才到山石林地,这下再顾不上死活,纵身向着峭壁下方跃落。
哑巴跳起身之时,离他不过十来米的枪已有数条响了起来,子弹在他还没落下空中,便击中他身上。
老鸦头看着哑巴身子打摆跌下了山壁,他冲到边上往下看见哑巴摔在一块石头上,这情状已无生还的可能。
老鸦头心中不免感慨,他还记得哑巴以前用名贵草药接济过一些镇上身患疾病的人,对症下药,缓解困难,还真得到一些人的感念。
他这下对身边一弟兄叹了句道:“好人命短。”
“老鸦哥。”身边的弟兄说:“既然好人不好当,那往后咱就合着狠狠做坏人。”
老鸦头听了这话,居然笑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那笑容变得苦楚。
这之后又过得两天,又是这一处日协军扫荡过的山岭,从山林间往下走着一个长发篷乱穿着身黑色浆硬袄衣的女人。
这女人乍一看有点像疯婆子,她饥瘦得有些脱了相,苍白的脸上尽是污垢,身上的袄衣裤也是脏兮兮的,好久没换了,这下用手护着树木,脚下软绵绵地踩着枯草碎石的山路向下走去。
从她那双茫然单纯的眼神来看,可能她自己都不知她这下要往那里去?她只知道自己已有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看样子这四十出头的女人都记不起她原来是谁了?她只知道过去好些日子,她身体经过一场大伤痛,整天迷迷糊糊的,虚弱得回忆不起一点往事。
有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温柔的壮实男人的脸,只顾呆呆看着她,看久了还会傻笑一下。
是这个男人照顾她的温饱,处理她身体上的伤痛,等她身体好转多了,能自行活动,那男人还是不对她说过一句话,有时吱唔着示意她自行做一些事情。
可那男人突然不见了,这女人饿得慌了,才从一处隐蔽的小山洞里走了出来,往山下走。
这女人跌跌撞撞终是下到山脚边一条土路上,在路上茫然无助,好一双犯懽的眼神朝路上两头望。
她这下真记不起她是谁,想不起一点可寻去的人和事,如果她记得起她是从悬崖摔了下去,她应是知道自己跌坏脑袋失忆了。
路上风吹来都是扬起的尘土,路边的荒草里有无人拾理的尸首,盖着厚厚的尘土。
这虚弱又饥饿的女人最后还是走不了几步跌趴在路上,任风一阵阵吹过她一动不动的身体。
空中一只长脚鹤飞下来停在她身上,转着头四下望了望,发现远处路上好像有什么过来,便扑翅飞去。
路上驶来一辆黑色轿车,车后还跟着几匹马上骑着的灰衣装束的人,他们显然是护着车里的人赶路的。
轿车里的后座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好几的男人,一身富态显贵的打扮,神态冷静稳重,他对坐前头副驾驶上的比他年轻不少的男子说:“二彪,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徐家湾老万那儿已经没有你腾拳脚的地方了,他早晚得在小鬼子的跨下憋倔死。”
一脸狠人相的二彪掉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倒是笑了下说道:“这么说您吴爷就能骑在小鬼子头上快意人生啦?”
叫吴爷的男人摆了摆手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我断定你跟着老万可没我这里过得舒坦,比如这下外头乱轰轰的枪弹到处飞,我还敢从盐仓回去浦滨,他老万敢么?”
二彪语气低落地说:“老万确是被他平日里最忠实的狗咬了一口,落得现在身边没几个人了,早晚我得收拾掉那逢主就点头哈腰的老鬼。”
“老爷,前头路上看样子倒着个人。”开车的手下这下对吴爷道。
吴爷通过前头的挡风玻璃果真见到不远路上倒着个人,看样子还是女人。
“直接辗过去!”司机身边的二彪斥道:“这一路上见的死人还少么。”
吴爷看着那路上趴着的人,不由的专注地想了想,说:“可能还有气的,无缘无故的,别把人往死里推,过去些时日我算是想通了,人有时得行善积点阴德。”
这话让二彪瞪起双眼望向窗外。
车在路上停下来,吴爷从车里走下来,戴上他的礼帽,看着离他不过几步远倒在地上的女人。
一个手下把女人的身体翻过来,用手探着她的鼻息,一下,站起来道:“吴爷,人还有气的。”
吴爷走近了两步,忽然一阵风吹来,掀起那女人袄衣的下摆,露出她背部内衣掩不住的肌肤,竟是那么的白净,他不由心一动,再一探头,瞅见那女人乱发遮挡下的脸,竟是掩不住那轮廓的俏气,甚至显出常人没有的气质。
吴爷这下是心动气色不动的说道:“既是人没死,那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就当做回善事吧,把这人抬车尾箱里,拉回去给圣约翰医院的马丁大夫看能不能救过来。”
二彪站在一旁看着女人被抬进车箱里,他觉得他好像在那儿见过这个样子的女人,可一时又想不起,他以前行色匆匆经过徐家湾镇的巷路,倒是见过一些像这样子的老太婆。
骑马的人护着车里的人起程渐渐远去,过不了一些时辰,从附近的林野里走出来三个人,无意中向这处之前女人倒在的路上走近。
三人都有些茫然失措,向四下里的山林荒野望着。
当中,徐三晚忽然蹲下在草丛中,扭头向人道:“老谭,咋运气这么背呢?”
花二在徐三晚的另一边说道:“照理说那哑巴会出来活动的,怎么就是撞不见他?”
老谭一下也变得心神恍惚了,他望着路上风吹过的车辙上扬起丝丝条条的沙尘,一忽儿拂得不见了,他一脸惶然。
是否冥冥中教他这下崩溃了?他一下跪在之前女人倒地的近处,抬起头来说:“妮,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么?”
如果际遇的先后能转换一下,他老谭眼前可就是另一番场景!
只可惜世事往往不迁就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