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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突兀的战栗令刽不自觉的看向四周。
眼前的一切应当已经结束,然而雨却仍下着,那所谓的晴空万里如纸上的画,在雨水中斑驳,反倒成了掺着色彩的东西,一并坠落。
刽伸出手,看着雨水打在手心,没有任何感觉,兴许存在的些微冰冷已然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于是他收回手,开始思索起那战栗的源头。
“并不是雨...”
树干沉寂着,削去枝叶,已不像最初那般扭曲癫狂,它静的像尸体般冰冷。
剑芒缓缓散去,露出地面被砍出了巨大裂缝,然后是溢出的黑色,它们如爬虫般爬出地底,蔓延在地表。
它们小心翼翼的避开被砍成两半却仍血红的眼球。
半晌没有新的动静传来,雨的声音便变得有些清晰——直坠大地,粉身碎骨,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重新飘起并飞快弥漫的粉尘像雾,刽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翠绿依旧。
然后是新的树,他突然发现先前砍伐后留下的树桩正缓慢的长出新树,刽没有惊讶,这种事在这片诡异的世界中已算正常。
“噼啪,噼啪。”说不清是树木开枝散叶的声音还是雨落的声音,声音密集的若不断鼓动的心脏,茫茫之多。
于是他重新审视起那只被砍成两半的眼,它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在“雾”中,在“虫群”中却始终无比清晰的,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刽终于还是伸出手向那只碎眼抓去,这东西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至少看起来很有用。
然而,当他的手掌与其中一半眼球触碰的瞬间——他抓住了它,它也抓住了他!
下一刻,大片的漆黑从球下方的裂缝中涌出,如眨眼般,那漆黑飞速化作如眼皮般的东西将刽的手包了进去。紧接着,那种战栗的感觉再度传来。
这一次,刽明晰了!
他猛地看向头顶,这感觉的源头,那被某种气息锁定的感觉正不断的变强。
“咔!”幽蓝猛地从他被困的手中绽出,转瞬间荡平了黑暗,将那半颗眼球生生的顶了出去。但那半颗眼球就像咬住刽的剑一般停在了剑锋处,刽赶忙散去了剑。
那气息的萦绕感正不断变得强烈,像是在缩小范围,刽想到了那从天上落下的巨物。以及,这该死的感觉仍没有散去。
雨的声音似乎变的多样,刽看向四周,树林已恢复大半,枝叶间分泌出的粘稠物缓慢下垂,分明是蛹的雏形。
一切在头顶传来的注视感下似乎都变得快了起来,于是一种紧迫感开始酝酿。
刽觉得他该离开了,赶在那令他感到心慌的东西降临前。
他盯着地上的那对眼睛,短暂的抉择后抛下了它们,径直向手中细线的方向冲去。
那种被莫名的视线注视的感觉似曾相识,在急速的行进间亦挥之不去,它并非停留在那眼珠周围,而是跟着刽的移动,将那锁定于刽的范围慢慢缩小。
森林很大,于是这一刻,那些恢复的极快的树便仿若是它的眼线,刽急速穿梭期间,觉察着“蛹”的诞生。
风与雨随他而动,新生的叶在刽掠过所产生的风下再为新的粉末,浓雾拥抱着崭新的尘埃,当他看向头顶,透过因叶被卷走再度光秃的枝杈看向天空,乌云翻滚着,酝酿着,新的涡旋正缓缓展开。
“这样的天正下着雨,那么,这雨有坏处吗?”
沉默着,本嚣闹的森林于大战过后恢复着,压抑着,以及——
刽突然在雨中猛的站定,身后卷起的黑尘顷刻间扑来,却又诡异的滞在他背后,他仔细的看着前方。
叶在颤抖,被雨水抽打着,蛹在颤抖,被雨水冲刷着,那么树呢?
他忽视了,以及当他看向脚下,黑水已漫至大概脚指的高度,他看不清脚下,但当他站定并留意时,他确切的感到了一种波动感——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它们一直跟着的原因?”刽抬头看向头顶,下一刻,血气飞速散出,他短暂的浮空,以及,他看向血气覆盖下的每一处。
到处都在不停的颤抖,并不因刽的浮空而消失,也不因刽的站定而停止,四面八方,就像...也在逃亡。
雨水沙沙作响,周围的潮湿与阴暗如被滋养着、蠕动着,像一件松沓的外衣。刽猛地一阵恍惚,紧接着如泄气般,他周围的血雾突然大面积的收缩。
“啪。”刽掉到了地上,水花的声音下,一种虚弱的感觉传来,翻涌的胃与蜷缩的脑,饥饿与恶心的感觉在一瞬间侵占了他的一切。
就如同旺盛的火炉在此刻终于榨干了柴薪,炽烤的高温迎上那不尽的雨,只剩下曲折的青烟与扑腾躲闪的火焰。
“咳嗤!”刽专注的神色,双眼在此刻瞪得更大,身体...像是跟不上他,那个刽已然遍体鳞伤,而他却仍不住前冲。
不再是收缩的痛,涨裂的感觉像是要将他从内部撕开、炸开,天旋地转,他像从那高铸的王座上滚落。
“噗通,噗通!”连贯的声音,似他夺路而逃,他已然趴下,在漆黑的水潭中,卑微的以四肢支撑。
那视线越发清晰,自头顶,睥睨之色若盘旋已久,忽而疾掠的鹰,它敲开刽的脑袋,品食他的不堪。
“哈...哈。”喘着粗气,未知视线带来的不安加剧了刽的矛盾,他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到达了极限,在榨不出一点火星。
于是雨的触感,在龟裂的“大地”,每一次触碰都仿若那个敌人的试探,每一次滑落都仿若它的戏谑。
冰冷,源自恐惧,燥热,源自不甘。
刽认命的闭上了眼,忍耐着无数因敏感而传来的信息,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灵魂。身体一直停留在那,越来越慢,反倒像枷锁般拘束了刽。
然后他强撑起身体踉跄前行,却又栽倒在前方。像是什么溢了出去,刽趴倒在水间,有些轻飘。
“好饿...”饥饿的感觉此刻像一直被甩下的狼,此刻,踏着幽静的水声,它静静的走到了刽的身后。
“好想...”
意识在退散,紧接着是一种嚣闹的声音在刽的脑海里响起,像是催促,手忙脚乱,手舞足蹈的催促。
温暖与刺痛在唤醒并警醒着刽,刽却突然笑了。
“原来...我也会这样吗?”
长袍淌着红色,一闪一闪,像是在供给,它暗沉的,似极不情愿,亦岌岌可危。
倒更像是...同病相怜的两人,刽看着一旁的树,费尽抬起眼皮看到的光景,那些絮絮叨叨如着魔般。
“想要...活下去。”若潮水般褪去的庞然,刽又一次听到了自我,若孤寂之间存续的一颗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星。
只是偶然的一瞥,不经意的出现,又终于彻底的成为了眼中的唯一。
猛地抽搐,像是再度的督促,刽慢慢的爬了起来,水沾湿了长袍,它变得很重,很难受,些微的红色像血管,它遍布长袍各处,如一张人皮。
进而那视线透过这沉甸——越来越近!刽抬头看向头顶,翻腾的云海间,涡旋的中心,有什么将要探出。
呛出一口浊气,又深深吸入,刽开始继续行动。
再度回到了那种...落在后方的感觉,他得以无比细致的了解到前方的那个自己,他的情况又多糟糕。
以及,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像轻微的地震,以刽的脚下为中心,不断的向四周扩散。
血气已经枯竭,先前为了探寻而散出的最后也被雨水打消,身体在高速中被撕扯的不成样子,每一步的疼痛都像有什么在他的脑子里哭嚎。
刽能感受到,但他却并不能理解,他只是...只是觉得这雨有些干渴。
当他看向前方,远远不够,仍看不到尽头的路,他走着,随晃动的视线,随模糊的视线。
“还要继续吗?”
他费尽的咽下积攒的唾沫,远远不够,很干,很渴,像刺球被强压着擦过砂墙,刮下的细砂令他的喉咙像贴在了一起。
发不出声,进而:“还要继续吗....”
他抬起头,像打哈欠那个张开了嘴,对着天,雨始终落下,落入嘴中。
低头,费尽咽下,数秒的时间并没有带来什么期待中的满足,正相反,它们像混凝土般粘稠,不消片刻便彻底凝固。
他越发的渴了,他望着这雨:“好渴...”
“这雨,好干。”
“啪嗒。”水声响起,惊起波澜,却又波澜不惊。
雨依旧,画出的涟漪依旧,依旧干瘪的,依旧单调的。
刽倒了下去,说不清是迈了一步,还是径直倒下,只剩那长袍颤抖的,像是委屈,像是悲愤。
像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