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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逐日之梦。
太阳从天空坠下,越来越大,越来越热,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远。
无论刽如何奋力的奔跑,他都够不到那轮坠地之日,然后一切开始冷却。
自他的指尖消退,自他的背后蔓延,太阳在视线的尽头彻底的消失了。
于是他在黑暗中奔跑,直到力竭,直到他彻底的,倒在了地上。
在黑暗中,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感受到了什么?
只有惶恐,随他不住向前爬去,舔舐伤口,撕碎孤独。
疲惫就像这黑暗一般,无声息的,在抗衡中,一点点盖过失去目标的不安。
但他始终不曾睡去,即使他甚至连爬行都已无法做不到,即使他连抬起眼皮都已无法抬起。
直至——他的周遭,忽而亮起的白炽之色驱散了一切的,不怀好意的鬼魅。
刽终于睡去。
只剩下,攀附在他身上的鬼影,在耀眼的白光下,被拉长着,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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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蒙蒙的,雾湿润的,不似连日来的黑,黑的干枯,黑的彻底。
刽就在这样的景色之中醒来,而后他漫步,漫步在雾中。
呼吸着冰凉,周围什么都没有,只剩轻轻的雨声,模糊的,却又好似...自从容安详间,随意抖落的,身上的尘。
若即若离。
而后,很快,不知走了多少步,艳红挑开雾帘,霎那间钻了出来。
桃花一朵朵,生在黑褐的枝上,只一眼,刽便在这单调的世界中,相中了她,以至于此刻,雨混着雾,也便就成了点缀,有了意义。
风扫去污浊,只带来一阵清爽,在浑身同周遭一起,将酿出的陶醉刷上。
刽没有靠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生怕因自己的改变,将周遭的一切一同改变。
然后雾气开始散去,一点一点,在刽的眼中,开始向后,如画卷一般,世界开始着色。
明艳,娇嫩,灵动,翠绿嵌着万紫千红,却也层次分明,一层叠着一层,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晃漾的草,高茎的花,如嬉戏的孩童般可爱,更多的树开在这之上,枝叶未盛,青涩却又略显成熟的,在这雨露间,恣意生长。
鸟雀声在霎时间传来,又在刽的眼睛,如绘卷张开,更深之处,更为高耸的树荫蔽之下,阴影之中,叶儿沙沙作响,和着鸟鸣,活泼而又自在的。
生命自由飞翔,生命惬意着地,这阴影并非沉重,并非窒息,而是实实在在的,由生命积累堆叠而成的,可承载他人的......守护...之心。
恍惚间,天开始放晴,就像是终于抖尽的阴郁般,而后,一抹灿金顺着边界猛然照下,撩过一切,令那树荫之下,斑驳点点。
鸟雀忽而高飞,扑腾着翅膀,留那光影之下,花捻着叶,草衔着春,露珠抖擞着,闻风辗转,陡射百丈光。
神采奕奕。
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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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醒了,像是做了一个好梦,醒来时,他很舒爽。
他睁眼,看见熟悉的背影正对着他,而后他起身诧异的开口:“朱瑾?”
“醒了?”少女转身问道,“感觉怎么样?”
“嗯...。”刽迟疑着,因为眼中的少女似乎有些...同他记忆中对不上,她似乎变得有些...成熟。
女孩故作嗔怒的笑骂道:“怎么,你变化这么大,还不许我也有点变化了?”
小心思被戳破,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好。”
而后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刽有些不适的看着四周,荒凉的天地间再觅不得一点生机,然后...迷茫,还是迷茫,脑子里抽象的东西如壁画上凌乱的笔画般,令人难以理解。
看着欲言又止的朱瑾,刽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先说说你还记得什么?”
循着记忆,刽低着头缓缓开口:“我只记得,我在一片有眼睛构成的地上捅开了一个洞,然后我跳了下去,到了这里。”
“这里有很多黑色的人影,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一切就消失了...不对,有乌鸦,有乌鸦在叫,然后...”刽的眉头越来越紧,说的越来越慢。
“然后我想要捉到它,在...不知道第几次以后,这里在循环。”
“再然后...”刽不自信的摇了摇头,“越来越快,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好像...就好像做梦一样。”
“我梦见我追着太阳,但....什么也没有得到,天黑了下去,我的身体很重,脑子很乱,累的趴在地上,直到...被一道白光照亮,然后...我在一个雾蒙蒙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花园,再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这些都很清楚,但...”,刽痛苦的摇了摇头:“过程没有了,就好像有另一个人操纵我一样。”
话音刚落,刽重新抬起头看向朱瑾,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嗯...我还是先说说我看到的吧。”朱瑾并没有着急回答,笑容也在不知何时敛起,“我来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在狂奔,将周围的黑影一个不留的塞入嘴里,一遍又一遍。”
“你的样子很奇怪,身上吸附满了黑色的东西,像木炭那样,唯一露出的头部也被蠕虫一样的黑色线条纠缠着,看起来就像被寄生了。”
“你的神情恍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气球一样,直到——嘣”陡然凑近的朱瑾特意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你直接炸了开来,变成无数份洒在地上。”
“.....”本认真听着的刽被突然凑近的朱瑾微微一惊,紧接着他的脑海中似乎也猛地响起一声脆响。
“呵哈哈哈哈!”朱瑾突然夸张的笑了起来。
“....”在朱瑾的笑声中,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刽,逐渐变得半信半疑起来,最终露出了无语的目光。
由着朱瑾笑完,少女带着未尽的笑意缓缓开口问道:“怎么,不好笑吗?”
“不然呢?”刽反问道,平静的看着这场突兀的闹剧。
只是无形之间,虽无用,却也稍稍拉近了阔别已久的二人之间的距离,稍稍缓和了气氛。
面前的少女装模作样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在刽的目光下,而后,她缓缓说道:“你听说过梦游吗?”
“梦游?”刽不解的问道。
“有些人,在进入睡眠状态后,身体会突然进行无意识的运动,这样的行为,倒也能跟你的记忆对上。”
“就像,做梦一样。”朱瑾重复着刽的话。。
“也就是说,是我在睡梦中做了这些事情?”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朱瑾依旧没有回答,“网。”
“记得。”
“那之后,我们进入了网里,在这样一片庞大的,充斥的各种各样,细微也好,庞大也罢的气的精神世界之中。”
“像这样的地方,不止是这里,你也好,我也罢,每个人都有。”
“过去的,未来的,做过的,想做的,各种的念头、欲望,在这里,以任意的形式呈现。”
“就像,梦一样。”朱瑾再度重复道。
“没错,在网里,绝大多数的世界都跟梦一样,是为了追寻什么,满足什么而存在着。”
“而在这样的世界中所存在的一切,自然也都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目的,周而复始的运作着。”
“他们就和陷入梦游状态的人一样,只是简答而机械的活动着。”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效率不会太低了吗?”刽不解的问道。
“区别就在这里。”朱瑾深深的看了刽一眼:“梦,并不是只有在睡着之后才能做。”
“它可以被任何清醒的意识所完善,只有那些将被遗忘,将被抛弃的梦,它们才是模糊且缓慢的,就像,梦游的人一样。”
“而眼下,我们就在一个这样的梦中。”
朱瑾最后认真的看向刽:“如果真同你所说,那么也就意味着,你也将会是一个将要被遗忘,将要被抛弃的,梦了。”
“这很危险。”朱瑾说道:“这意味着,你在进行一次巨大的改变,你或许将不再是你。而现在的你,也只能像这样一个简单的梦一样,被锁死在重重封印之下,静待时间的腐朽,凋零。”
“所以。”朱瑾冷冷的说道,“就当是为了完成我的护送任务,就像你对这个梦做得那样,很抱歉,刽,我要杀了你。”
“我知道这很不好笑,也很唐突,就像刚刚的笑话一样。”
“但...你大可以仇视我,怨恨我,这一切都无所谓,我必须这么做。”
没有给刽反应与回答的时间,紧接着,刽只听到脑海中再度响起的一声:“嘣!”
就仿佛,天灵盖在爆炸声中被掀飞了般,刽只感到天旋地转,紧接着,脑海中一声尖啸传来:“你果然骗了我!”
刽的周身,无数的黑色气息弥漫而出,自头顶及身体各处,就仿佛开了一个个洞般,与之相对的,是他体内透出的,无比闪亮的白光。就仿佛,是朱瑾先前投入的白鸽所化,白光驱逐着它们,无数的黑色被挤压驱赶着,从刽的体内喷涌而出。
“既然已经确保了主意识的安全,那么也是时候除掉你了。”朱瑾冷漠的说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内心的幻想吗?”刽愤怒的说道。
“这就是你与我最大的差距。”朱瑾悲哀的说道:“哪怕你的力量再强大,你终究无法逃脱人的局限。”
“念头终将化作欲望,不复纯粹,不断更迭,敏感、自大、自私,直至,招来毁灭。”
“哼。”刽捏了捏拳头,讥笑着:“终究没能争取到太多时间,但加上从这里得来的,应该也够了。”
“胜者自我陶醉的言论,大可不必现在说。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