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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几年里,老约翰丢给过罗松溪无数次的纸条。
罗松溪不知道老约翰的来历,但他知道,老约翰的最大特点,除了血压高之外,就是具有极强的道德洁癖。
比如老约翰要他去杀马匪,绝非抢一票补贴生活开销那么简单。
每次要杀马匪之前,老约翰都会丢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会清楚地标注,这名西风匪劫掠了多少财货,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最后引用联邦刑法条款证明其人可诛。
因此每次老约翰给他递纸条时,他老觉得对面是一位联邦大法官,正在向他送达审判书。
罗松溪期待今天的纸条上有些不一样的内容,但打开之后他失望了。
这次的纸条上没有以往罗里吧嗦的罪状列举以及审判词,但依然是一张西风匪的画像,以及名字、信息和今晚会单独去另外一座小镇菲力镇的情报。
老约翰趁罗松溪看纸条上内容的时候,掏出两片降压药,一边拿水吞服,一边嘱咐了一句,“这个人没杀过人,留他一命。他手上有个蓝色的包裹,打晕了把东西拿走就行。”
“你是想我赶紧走,不要沾血祭的事?”罗松溪问老约翰。
老约翰正在吞药,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只是要你去把东西拿回来,没别的意思。”
“拿回来以后呢?”罗松溪问。
“拿回来以后……看你自己吧。”老约翰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忽然转开话题问罗松溪,“这些年,我让你在荒原上杀那些马匪,除了抢点钱财补贴你学炼金机械的开销,你知道最重要的,是想要你学会什么吗?”
“额……要我学会孝敬老人,不能藏私?”罗松溪仍旧不是很适应老喜欢把天聊死的老约翰正儿八经和他说话。
老约翰“哈哈”了两声,说,“我是要让你学会,既能下得了手,又能脱得了身。”
“好了,赶紧去吧,不要有闪失。”老约翰朝罗松溪挥挥手。
他似乎有些倦了,把自己深深地陷在安乐椅里,“以后的事情,你一样记住两句话:不需要你出头的时候,千万不要逞能。需要你出头的时候,一定要站出来。”
老约翰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罗松溪莫名地有些焦躁,他总觉得老约翰在交代些什么。但他没有违背老约翰意愿的理由。于是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等等,”老约翰又叫住他,“最后还有件事情,以后无论在哪里,你都要记住,你从小在联邦长大,你是联邦人。”
说完,也不管罗松溪听得莫名其妙,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
凭着一双腿,罗松溪傍晚时分就到了两百多公里外的菲力镇。就是在这座小镇里,罗松溪第一次把刀子捅进马匪的身体里。
根据老约翰的信息,这名西风匪在菲力镇有个相好的,给他生了个儿子,才两岁。相好的前一阵子病死了,儿子被送到了孤儿院。他这次回菲力镇就是去接儿子出孤儿院的,然后带着儿子远走高飞的。
老约翰说这名马匪是帮派里记账的,手上没见过血,既然有回头之心,就放过他算了。而且杀了那名西风匪,他儿子就成了孤儿。
他摸到那个西风匪住处的时候,西风匪刚把他儿子从孤儿院接回来,正在哄小朋友睡觉。两岁的小朋友刚刚学会说话,看到好久不见的爸爸兴奋得不得了,翻来覆去地跟爸爸讲他在孤儿院里的事情。
镂空的窗棂在晚上格外冰凉,罗松溪套着面罩,静悄悄缩在窗外。菲力镇比塔尔塔镇颓败地更加彻底,但今天的夜里,却不断有小朋友在街上奔跑,手里挥舞着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烟花,照得深蓝的夜空忽明忽暗。
罗松溪这才想起来,第三共和历122年已经走到了尾声,跨年节就要到了。每年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会用烟花欢迎新年钟声的敲响,这是联邦沿袭千年的习俗——烟花开得有多绚烂,就代表新一年的生活便有多美好。
罗松溪今年十五岁,今年的跨年节正好又是他的成人礼。按照规矩,老约翰应该准备一份成年礼物送给他……这些本来应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罗松溪想到老约翰讲的血祭,心里蒙着一层阴影。
唉,没到成人礼,自己理论上来讲仍然算小朋友,应该像那些小朋友一样举着烟花跑来跑去,为什么需要操心小镇的存亡,数千人的死活?
也不知道老约翰现在怎么样了,罗松溪想着,早上他对自己说那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罗松溪的忧心忡忡中,皎洁的月亮已经移到了夜空的正中。
罗松溪蹑手蹑脚地绕过躺在床上酣睡的爷俩,空出一只手伸向了横放在床头柜上细蓝格子包袱。
他伸出手的动作很轻柔,他的动作完美无瑕,如果不是床上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哇”地哭出了声,罗松溪深信自己绝对可以悄无声息地摘走包袱安然离去。
孩子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哭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又重新静静地睡了过去。
罗松溪忍住想要退缩的念头,在原地站了几秒,希望随着孩子的重新睡去无事发生。但天不遂人愿,罩在脸上的黑色粗布撞上了一双惊慌失措没有准备的眼睛。
正是被惊醒的西风匪!
意外对意外,两个人在面对面的第一时间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还好罗松溪反应快上一步,他一把伸出手掏向了插在腋下的元素手枪。意料之外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在蹲在窗台上的时候,他照例把所有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都在心里过过一遍。
可他还是失算了,西风匪做出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掏枪,不是反抗,而是伸出手掌,托住罗松溪的枪,然后两只膝盖扑通就抵到了地上:“大……大大哥别杀我。”
接着,罗松溪听见了极为精彩的一段哭诉,这个西风匪就像个酒馆里的吟游诗人一样,从他被拐入西风寨开始讲起,一件一件地——
他的孩子无辜到来,孩子他妈意外患病,孩子爷爷、奶奶心梗去世,中间甚至夹杂着对现今二胎小孩极具增多的抱怨——买了学区房还要摇号抽签,导致隔壁幼儿园入学困难重重……
“够了,够了!”罗松溪枪柄用力一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我是来抢钱的,不是来劫命的!”
“真的吗?”西风匪还在兀自唠唠叨叨,“传说‘收割者’手下从不留活口,传说‘收割者’身高八尺,腰围也是……”
“我说真的就是真的,”罗松溪斩钉截铁地说,他实在是怕这个话痨再喋喋不休下去,他真的就手下不留活口了。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包袱,“自觉点!”
没想到马匪却开始把手伸向大腿内侧,掏出来一张又一张的钞票……
“‘收割者’大人,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您就饶过我一命吧,以后孩子大了,我一定去联邦东线参军,我要尽我最大的能力为联邦守卫边疆,每天兢兢业业,绝不怕死……”
他实在编不下去了,嘴唇直打哆嗦,罗松溪一枪柄砸在了他直打颤的嘴上。
“少说两句,你就不会死。”
罗松溪抄起包袱,盯着西风匪向后退了几步,靠近窗户,影子的轮廓消失在夜里。
街上的小孩都已经回家睡觉了,罗松溪飞快地奔行在寂静的小镇里。他那个蓝格子的包袱按照惯例在腰间绑好,没拿一张钞票。他的嘴里念叨了几遍“收割者”这个名字,哂然一笑。
这是漫长的一天里唯一值得开心一下的事情了。不过今天他也终于领教了话痨的杀伤力……以后宁愿遇到强敌真刀真枪打一架,也不想遇见这样的话痨了,罗松溪想。
也不知道包袱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老约翰要在这种时候让他急急来取。回去再打开看吧,罗松溪想着,要尽快回去和老约翰一起解决血祭仪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