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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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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田尽头,散乱排布着几家农户。

    林秋晚骑马闯入村庄,马蹄声惊到农户家里养的狗,土狗吠个不停。

    村子住的是给青云观种庄稼的农户,城里的达官贵人见过不少,对外人的出现并不惊慌。而且四海镖局的镖车经常会走过这里,村子的人大都见过林秋晚。

    村头摇椅上晒太阳的老丈喊住林秋晚,沙哑问到,“林小姐今日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老丈是村子唯一的年长之人,山野之姓,林秋晚也不知他叫什么,勒住缰绳比划道:“老丈,您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羊皮袄抱着白石的老汉啊?”

    老丈伸出枯瘦的手指向北面,“刚才朝北面去了。”

    “谢过老丈。”林秋晚道过谢,纵马朝北而去。

    晒暖阳的老丈还没缓过神,已不见人影,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北面有一条壮阔的河水,空气开始潮湿,白桦木的丛林遮挡不住水汽。

    若是贼人走了水路,没有船,自己再追赶就无济于事,紧夹马背,白马四蹄奔袭,踩起地上落花。

    白桦林中,有一道光折进林秋晚眼中,用手中棠雪挡去,却在光里看到熟悉的身影背靠白桦树下。虽然只是背影,她已认出是沈清澜,光来自她头顶的玉簪。

    “清澜。”林秋晚焦急地喊出声,马儿飞快地跑去那棵白桦树下。

    至于沈清澜为何在这,她已无心思量。

    白桦树下,沈清澜失去意识,垂着眼睑,在天光照射下,更加楚楚可怜。

    林秋晚放下棠雪,去晃沈清澜,她没醒,又用食指探她的鼻息,气息平缓。

    君不白携叶仙子落在一旁,落地声惊扰到林秋晚,棠雪顷刻出手,快要抵到君不白咽喉,被叶仙子的红袖打落。

    “是你们啊。”林秋晚敛去敌意,专心对待未醒的林秋晚。

    庄梦行踩在水面,从河上游飞来。

    追来的路上并没听见打斗声,河面飘来的羊膻味,说明老羊倌就是在此地上了船。君不白有些不解,长安的人费尽心思要带沈清澜回长安,以老羊倌的实力,林秋晚并不能逼他放弃,那为何会将沈清澜留在此处。

    君不白带着疑惑问林秋晚,“你是怎么找见沈小姐的。“

    怎么都唤不醒沈清澜,林秋晚将她拦腰抱起,身形飞掠,地上的棠雪被她脚尖挑起,两人落在马背上时,棠雪也插入马腹旁的皮革中。林秋晚此时心思都在沈清澜身上,眼中有泪噙着,“我刚入林子就看见她了,她始终不醒,我要带她回城找大夫,你们自便。”

    林秋晚调转马头,沿路返回,打算回青云观,用马车护送沈清澜回城诊治。

    君不白要阻拦,被庄梦行制止。刚才在稻田交谈片刻,庄梦行已知道君不白此行的目的。但沈清澜对林秋晚来说,最为重要,摇动纸扇,意味深长道:“你若是拦她,她会给你拼命的,她们是要回城的,我们可以回城等,一切等沈小姐醒了,再定夺。”

    扬州的事,庄梦行最在行。

    君不白放任林秋晚和沈清澜离开。忍不住好奇,走向沈清澜躺的白桦树旁,翻看地上泥土和树旁的刮痕,扭头问叶仙子:“你不觉得有些怪异么?”

    叶仙子环视一圈白桦林,最终将目光投在河面上,她嗅到一丝血腥味,还有云璃身上的胭脂味,开口说道:“想不通他们为何丢下沈清澜。”

    庄梦行捡起一块叶状扁石,抛在水面上,扁石打出一连串水花,荡去河对岸,而后打断二人,“既然沈小姐已经回城,两位还是跟我回天下楼吧,我好回去交差。”

    此行是带君不白回天下楼,既然沈清澜已被林秋晚带回城,他也不用再淌浑水。

    “也是,该回去了。”

    有些事还是等沈清澜醒了,问个明白就行。

    君不白唤出飞剑,伸手去接叶仙子,叶仙子收去红袖,红袖化作眉间一点,两人同乘,破空而去。

    庄梦行摇动纸扇,身躯化成无数蝴蝶,与两人并行。

    扬州天下楼三层楼,已是午后,苏铃铛在窗沿数了几个时辰行人。

    当蝴蝶落在窗沿上时,她嘴角才有一丝笑意,朝空中握拳,凭空抓出两柄厨刀,插回腰后的刀鞘中。转身望向天光西斜的天井,庄梦行捏着一块鹅卵石在把玩。

    “他们人呢?”苏铃铛问道。

    庄梦行爽快答道:“在后院。”

    苏铃铛快步下楼,手臂上铃铛轻快,下楼时,在楼梯口停下,仰头柔声道:“待会我会亲自来给你送饭。”

    目送苏铃铛下楼,脚步声听不见时,庄梦行才笑出声,轻浮肆意,鹅卵石在右手指间来回翻动,“这趟小舅子救得值。”

    苏铃铛走入院中,瞧见君不白,阴下脸,一柄厨刀直接丢过去,被君不白躲开。苏铃铛虚指一抓,厨刀再次回到手中,又扔出去,被君不白接住。

    躲一次可以,不能躲第二次,常年在娘亲烧火棍下得出的教训,捧着厨刀踉跄走到苏铃铛身前,小心翼翼说道,“大姐,消消气,生气就不好看了。”

    大姐生气时候,跟娘亲几乎无二。

    苏铃铛扯住君不白的耳朵破口骂道:“你还知道啊,知道大姐我多提心吊胆么,生怕你卷进什么麻烦。”

    耳朵根子被扯得生疼,君不白矮着身子求饶道:“大姐,轻点,轻点,耳朵快被扯掉了。”

    苏铃铛手中力道不减,“掉了正好,卤成猪耳朵晚上下酒。”

    求饶不行,改为撒娇,“大姐,叶仙子在看着呢,给我留点颜面。”

    叶仙子冷颜旁观。

    毕竟没过门,苏铃铛自知轻重,重拧一下出气,才将君不白放开,“看在叶仙子的面子上饶你一次。”

    “还是大姐疼我。”君不白拍起马屁。

    苏铃铛收回厨刀,踢他一脚,君不白没躲。这一脚很轻,轻飘飘得。

    君不白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腹中空空,咕噜抗议几声。

    苏铃铛撒了气,听见君不白肚子叫,语气缓和,“厨房还有今日新做的狮子头,我给你们做些,饿着肚子怎么能行。”

    苏铃铛说着往厨房走,君不白跳上台阶,低声说道:“大姐,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去厨房暖些酒给她就行。”

    苏铃铛目光扫过叶仙子,轻叹口气,不食人间烟火,少去多少乐趣。若是自己,断然不会这般折磨自己。

    君不白和苏铃铛去厨房忙活,叶仙子自觉无趣,盘膝打坐。

    厨房灶膛上,苏铃铛在团狮子头,拳头大小一个,用热油炸透,再丢进小灶炖了个把时辰的高汤里煨煮。君不白在一旁帮忙烧火,几坛仙人醉堆在灶上暖着。

    将劈好的细柴塞进灶膛,看着忙活的苏铃铛,君不白调侃道:“大姐,那庄梦行是不是未来姐夫。”

    苏铃铛一个厨刀斩在菜墩子上,以示威严,“刚打过你,是不是还想找打。”

    君不白软起声音,“这不是关心关心你么,我这次下江南,娘可特意交代我要是来扬州了,问问你有没有相中的男子,她好给你置办嫁妆。”

    团好狮子头,就等开锅,苏铃铛洗净手,用围裙擦净,转到案板前,捏起厨刀切配菜,傲气说道:“用不着,还让师父先给你置办聘礼吧,你跟叶仙子定亲这么多年,也该成亲了,再给师父生几个孙子,让她早早过上祖母的日子,省得到处惹事。”

    君不白挑起灶膛里的火苗,用刀意熄灭火焰,只剩木柴上的余温,“这话我可不敢说。”

    “那就别问。”苏铃铛不会刀意,但落花流水学了七八成,砍瓜切菜时最拿手,即便是配菜在她刀下也是整齐好看。

    高汤煮开,将配菜投入汤锅里烫熟。

    “捞出来。”苏铃铛催促道。

    君不白催动张狂剑中的御字诀,万物皆可为剑,狮子头伙同配菜从汤锅中飞出,落在白净饭盆中,最后点睛的高汤也化作白瀑一滴未撒落入盆中。

    苏铃铛夸赞道:“功夫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不用再添柴,君不白起身,徒手将烫熟地几坛仙人醉拿来下,挂在腰间皮带扣上,挑眉说道:“那是,我现在不一定能输给你。”

    苏铃铛撇嘴,“夸你一句,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君不白绕道案前,伸手去摸狮子头,被苏铃铛用竹筷打掉,训斥道:“洗手。”

    君不白乖乖去洗手。苏铃铛问道:“真的不需要给叶仙子做点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对身子不好。”

    “不用,苏晚那丫头不是也不食人间烟火,照样活得好好的。”君不白洗完手,取竹筷扎一块狮子头大肆嚼起来,高汤煨煮的狮子头汤多肉美,烫嘴又美味。

    苏铃铛也不管他,换下小灶上的汤锅,重新做菜。苏铃铛切菜时手腕铃铛会响,节奏分明,似马蹄踩踏。

    “大姐,你这是还做菜给谁啊。”君不白坏笑道。

    苏铃铛投来一个白眼,“吃的堵不住你的嘴啊。“

    “那您做菜,我出去了。”眼力见很重要,君不白端起汤盆往外走。

    叶仙子在院中打坐,君不白刚踏出厨房,她便睁眼醒来。

    君不白身形轻掠,飞至她身前,将腰身往前让一寸,“给你暖的仙人醉。“

    叶仙子解下一坛仙人醉,启坛,抿上一口,面色红润,“跟你大姐都讲了些什么?”

    “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院中有石桌,端着盆讲话不雅观,催动御剑诀将石桌石椅搬至身前坐下,叶仙子挨着他坐下。放下汤盆,将腰间的仙人醉悉数解下,放在叶仙子手旁。

    叶仙子目光灼热,“以后总要嫁进来的,想先熟悉熟悉。”

    君不白摇头,一口吞下半颗狮子头,粗嚼几口,咽下肚中,“不用,按照自己的喜好就行,我大姐那人很随和的。”

    叶仙子欲言又止,托腮看着君不白吃狮子头。

    敦煌戈壁上, 丝绸之路有西域商人的驮队穿过,前几日经历沙尘暴,储水的物件损坏,水在戈壁可是生命之源,几日没喝水,人已经渴得嗓子冒烟,双眼通红,期盼有一场雨,或者遇见别的商队,或者货栈补给。

    蓦然起风,有雪从头顶落下。这炎热之地,从没有过雪。

    商人们用舌头接着雪花,跪在原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敦煌佛窟,虔诚地回敬神明。

    一袭红衣从雪中走出,红颜白发,一步一朵雪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