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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事急从权,戴珊决定换一种思路。此事虽然涉及官员,但是实际也有平民、小吏参与。那么就可以换一种讨论方式,先处理这些人,而再将县衙诸官牵扯进来。
这也是戴珊执掌刑名得来的经验,如此,整个流程就会被缩短了,而自己也可以通过这一段时间好好了解事情过程,从而获得更好的处理方法。戴珊微服至此,不去惊动他人,则也是有这方面的思考在里面。
稍后,丁樘又道:“如今那些奸贼内讧,两厢倾轧,已致多条人命。而最大罪证,那一箱子账簿存根业已为我探明,正在县廨之中。”
“狗贼当真好胆,莫不以为我大明律法刀锋不利?”戴珊咬牙切齿,似乎是因为听到瞿伦竟然还敢将腌臜罪证藏于公廨而更加生气。随后又道:“此事府衙可有牵涉?哼,即便不知此事,王璠也该受责。”
对此,丁樘也只是附和着点头。但是他也知道府衙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关系都不大,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事情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将县里清理掉,正法清源。
于是丁樘道:“大人,如今你至怀宁,我也无有了后顾之忧。这几日我便将账簿取上,随后交付大人处置。只是时间紧迫,断不可耽误了。”
戴珊点头道:“老夫自也知晓,我这便修书北京,而后去往府衙掌控局面以接应你。”
丁樘点头称是,打算就去准备到县衙造访的事宜。而久不做声的胡居仁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道:“我记得你招拢了许些受害人,不若结成民意,一同上京?”
“老师是指?”
“万民状!”
戴珊看向胡居仁,点了点头,丁樘躬身一礼。
商量完毕,各自分头,似乎最终对决就要到来。
而迟迟不至的告身文书也让瞿伦颇为焦急,不过其人城府极深,除了简师爷外,所有人还都不清楚他究竟有何打算。陈家老翁、桐城士绅此时皆被安抚,瞿伦的工作似乎也得到了最大的支持。
这几日,由许员外组织的法会顺利召开,这也算是镇上少有的盛事了。只是在明面下,大家歃血结印,签下名字、按下手印的样子,却除了与事之人外,并无他人所知。这一块长六尺、宽二尺染血的帆布,还有丁樘亲笔的状书,也随着戴珊的奏疏从安庆出发,沿着长江、运河去往通州,由驿人传入皇城。
这个时候,瞿伦只是等着告身,然后为事后擦屁股考虑。此时他正与春二爷把酒言欢,若是旁人见到,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官老爷和下贱的商人,而是当做了一对兄弟。春二爷在瞿伦面前,是和江先生完全不同的。
瞿伦满脸笑意地为春二爷斟酒,笑道:“先生所谋,此时全部言中,本官若得寸进,皆是先生功劳啊。”
春二爷也不见托大,谦虚道:“皆是父母大人洪福,还替我报了昔日冤仇。如今丁家入局,待得陈家破灭,他们自然也会步入后尘,大人可高枕无忧也。”
“哈哈哈,先生所说我自然是放心的。待我去后,你期年夙愿得偿,又可坐收渔利,而我平步青云,可谓双赢。”
“大人说的是,如今皖水暴涨,即便雨停,只要一月之内决堤,仍可漫灌原野。而且绝对牵扯不到大人身上。其后上面问罪,县衙上下被问责时,我再推波助澜,将火烧到他们背后的陈家身上,加之被水淹没地产,若我联合丁家还不能至其死地,这些年便白活了。”
“其后你再引陈家余力反攻丁家,以劳役坑杀丁家,你便可成最后赢家了,高啊。”
瞿伦补充完,便自顾自地笑道:“半年前的那场案子,本官当真办的漂亮,将你拉了来。如今想来,若无你的筹谋,焉有今日的风光?不提了,等到告身一到,我便马不停蹄赴任,其后这怀宁县便是你的天地了。”
春二爷笑笑,道:“想来丁家那个顽童是坐不住的,草民就先走了。”
瞿伦也不挽留,起身道:“如此,慢走。”
春二爷离去,这一桌酒席却没有撤下。瞿伦只让将碗筷酒具换掉,果然,丁樘随即登门。
丁樘被引进来后,瞿伦倒是显得很高兴,合起折扇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圆凳道:“坐这。”
丁樘行了礼,也不推辞,马上入座,显示出一副焦急地模样。而这幅样子正中瞿伦下怀,他展开折扇,悠哉道:“前次你道公廨本钱,意气风发,想来如今收获颇丰?切来说说看,放了多少?”
丁樘佯装擦汗,叹了口气道:“如今县里数得上的皆被陈家先行下手,水泼不进,我哪里插的进去。”
“哈哈,果然嫩了啊。怎样,考虑的如何?”
“自是唯大人命是从。”丁樘表忠心道。
“这陈家枝大根深,不是你一时能动的。”说完停顿了一会,又道:“不过我自然有所安排,届时你自然知晓,也自然知道如何处置他们。”
闻此,丁樘虽然知道,但依旧装傻道:“哦?这……还请大人明示。”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瞿伦一脸得意,哪里有昔日稳重的模样。也难怪,事情顺利地不可思议,所有的一切都依照自己所设想的一样,他又怎么会提起警惕?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多是这个道理,丁樘观其得意,心下暗笑,但该配合他的演出也要继续上演。
丁樘叹了口气道:“既然大人不愿明言,学生自然也不好多问。但请大人放心,我等既然尾随大人,自然无有不应。只是……”
“只是陈家作阻,令你并无半分收益,期盼我出力,是也不是?”
“大人明察。”
“这也不难,死于你手的那两位,原有一些债务在外,转到你手也就是了。”
“多谢大人,不知这账册……?”
提到账册,瞿伦显得有些警惕,但想了片刻,转而又道:“这些账务无须账册,我只管让简师爷一一说与你听也就是了,凭证也移交给你。”
丁樘见其警惕,不敢展现的太过急切,一面打草惊蛇,便起身笑道:“如此,多谢大人了。”随后便跟着简师爷去交接账务了。
然而离去之时,丁樘见瞿伦和简师爷的笑意,却是笑得比他们还深。他们深信自己的算计无懈可击,却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而此时,朝廷的告身,恰恰到了县廨,驿人下马,从出门的丁樘身侧擦肩而过,引得丁樘回头,随后,他又撑开雨伞,步入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