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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宠物店出来,傅瑾无事一身轻,氹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
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停车格大概在两条街后。
女孩孤单一个人站在路旁,哭得淅沥哗啦。
傅瑾在离女孩子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下,他看着女孩,叹气。
「我最近真的很倒楣,是吧?」他自言自语着。
「怎么了?」走在后面的氹这时才跟上,他看着停在路中央的傅瑾,开口问道。
「没怎么。」傅瑾回答,往前走去,他停在女孩面前,微笑着蹲下身,「妳好啊。」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傅瑾面色淡然的在内心里唾弃了一万遍自己的垃圾开场白。
女孩边哽咽抽泣着边问傅瑾:「你是谁?」
「傅瑾。」傅瑾回答她。
...
「哥哥,你喜欢吃拉面吗?」女孩和氹牵着手站在路上。
「没有特别喜欢。」说来惭愧,虽然已经年过二十,但傅瑾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回答又酷又帅。
似乎有些失落傅瑾不喜欢吃拉面,女孩脸上的丧气一闪而过,但她旋即就再接再厉的把拉面这个问题继续说了下去,「哥哥的妈妈会煮拉面吗?我妈妈的拉面很好吃。」
傅瑾看着天空,开始有点后悔今天出门的决定——他比较不出女孩和凼哪个更难以招架,「我不知道。」
「小嫣喜欢吃烤肉,哥哥喜欢吃什么?」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哥哥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吃饭不是很快乐的事吗?」
「吃饭很无趣。」
「那哥哥有讨厌吃的东西吗?」
…讨厌吃的…东西…?傅瑾愣了愣,下意识回答:「吃起来麻烦的都不喜欢。」
「那大哥哥一定讨厌螃蟹对不对?」
「...」
「对。」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嫣?」
「我没有。」
「我妈妈说,别人和你说话如果都是:对、我不知道、我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快问快答,就是敷衍我的意思,敷衍我就是不喜欢我的意思。」
「妳妈妈骗人。」傅瑾说着,伸手要去摸女孩的头。
「我妈妈才不会骗人!」女孩避过傅瑾的动作,她跺了跺脚,气愤的对傅瑾大吼。
「会。」傅瑾收回手,想了想,在想起了某些往事时,有些孩子气的补充道:「女人都爱说谎。」
「不会!」
「会。」
「不会!」
「会。」
「不会!」
傅瑾看着女孩,「妳妈妈漂亮吗?」
「我妈妈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大声回答。
上钩了。
傅瑾忍着笑,「那她肯定骗人。」
「我妈妈才不会说谎!爱说谎的都是坏人!!」
「会。」
「不会!」
「会。」
「不会!」女孩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玩脱了。傅瑾看着她哭了,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连日多云的心情转晴。他伸手进口袋,摸出了一颗巧克力,「别哭了。」
「妳妈妈不会说谎,好不好?」
「我妈妈不会说谎,你说她会说谎,你说谎,你是坏人。」
傅瑾笑眯眯地,毫无底线的点头同意,「好,我是坏人。别哭了。」
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伸出手,似乎要拿他掌心的巧克力,却又像是畏惧着什么,在即将触上他肌肤的最后一刻收回了手。
「我才不要,乱给糖果的陌生人都是诱拐犯。」她弄不清为什么不管怎样,自己就是下意识的不敢摸傅瑾,只好强硬的解释。
傅瑾微微挑眉,「我不是陌生人。我知道妳的名字,妳是小嫣,妳也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傅瑾。」
「你这个坏人。」女孩充耳不闻。
傅瑾哭笑不得,「我哪里是坏人?」他极其自然的伸手要捏女孩的脸,却又被女孩瘪着嘴避开。
「你哪里都是坏人。」
傅瑾站起身,语气沉沉的,仿佛抱有什么目的性,「氹。」
听见自己的名字,凼看向傅瑾,「傅先生?」
氹和傅瑾对视,一瞬,他微微睁大了眸子。
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傅瑾脸上笑眯眯的,他伸了个懒腰,「——帮我哄好她。」
氹低下头,「仅遵嘱托。」
…
下雨了,雨斜斜的飘着。
傅瑾和氹撑着伞陪女孩在路边等着。
伞是撑着氹的高度,和女孩有段差距,雨水不时落到她身上。
女孩攥着氹的手,她拉住凼上衣的衣摆,紧紧的挨着他。
傅瑾垂眸看着她。
迷茫、惊慌、害怕。
他忽然有些迷惑。
迷惑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认为她不该存在。
就是这么一点迷惑,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拿着一件雨衣站在便利店的柜台前。
「这样是199元。」
结了帐,他拿着雨衣走出便利店,沿着行人道往回走。
烟雨蒙蒙里,远远的,他看见氹一手拿着白色的伞一手放在女孩的肩上,他静立在雨幕里,忠诚而沉默的护着她。
他慢慢的走向他们。
「给她穿上。」将雨衣递给氹,傅瑾的手穿透两把雨伞之间的空隙,衣服袖口被淋得湿透。
他脱下外套,拿在手上,抬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真是一点也没有蓝天的清透。
…可却那么美。
...
「妳一定要在这等吗?」天色渐暗,雨没有停下,傅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多了。
他们在这儿站了快五个小时。
女孩牵着氹的手一紧,她已经没有了直视傅瑾的勇气,她惶惶不安的看着地板,「...妈妈说会来接我,要我乖乖等她。」
傅瑾看着低着头的她,「妳肯定吗?」
「...嗯。」
傅瑾看着低着头的她,眯起眼睛,松口,「那好吧。」
0
雨停了。
夜色深沉,傅瑾抬眸看着天空。
霓虹灯闪烁着,在光害严重的都市,不会有星光满布的夜空。
不夜的城市里总有人醒着、疯狂着。这个夜晚,会有多少人死去、多少人初生,多少人绝望又多少人欢歌?
人们依然等待着,一直一直等待着,每一秒钟、新的时刻,毫无所觉的埋葬着每一个自己。
太璀璨了。
就在这时候,傅瑾注意到,从天顶,飘下了有如羽毛纯洁的白。
像是从最遥远的天山飘落到凡间。
他伸出手,那一抹纯白落在他掌心,化开了。
是雪。
在这一片黑暗里,她穿着黑袍,戴着面具出现了。
她举起手,巨镰在月下折射出冷冷的银色。
一挥而下。
真是太美了,迅疾而无声。
如果这里有人,必然会被此刻的美景惊得忘记言语吧。
是她。傅瑾眯起眼睛。也正是这一刻,一颗头颅划破夜色,傅瑾伸手,那颗头颅顿时坠进了他怀里。
他低下头,为睁着眼的头阖上双眸。
他没有猜错,这个孩子确实不是能够随意送到警察局,按照走失儿童处里的「东西」。
氹想起傅瑾透过心声告诉他的那一句「她不是人」,一时之间有些愣愣的。
他抱着女孩失去头颅的身躯,低下头。从整齐的切口看进去,內里犹如黑洞一般深邃,恍惚像是连接了另一个世界。
「被吃了。」她说着,像是描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她踏着风落到地上,对着氹陈述道:「你失职了。」
「...是。」氹低下头。
他确实失职了。
「我真是高估了协会,居然只派了一个二级墓者。」她冷冷地说。
「你的搭档呢?」
「回协会报告了。」
「紧急召回。」她说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走到女孩的身体面前,她蹲下身,右手从她颈项的切口探了进去。
收回手,她摊开掌心。
洁白的光在她手心飘浮着。
她将其交给了氹。
「送她回家。」
氹沉默的点点头。
她似乎是笑了,轻轻淡淡的浅笑。
傅瑾就看着她化风消散。
氹抬起头,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某种难以言述的什么,他看着傅瑾,「傅先生,请...送她回家。」
傅瑾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似乎有了些许触动。
越是强大就越是淡漠,如傅瑾这样的人,已经少有什么能牵动他了。
他喜欢孩子,所以停下脚步去询问女孩是否需要帮助;他判定有问题,所以陪伴孩子等待父母;他知道凼没有恶心,所以轻轻的点几句他作为不讨喜…但也仅止于此了。
「...为什么是我?」开口那一瞬,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瘖哑了。
氹露出了一个笑容,太复杂,傅瑾说不出那个笑容是什么样的,「因为墓者代表的是死亡,没有资格送葬。」
傅瑾从他们出现至今不曾用力去追究所谓的墓者是什么,他们不告诉他,他也就懒得再追问。可此刻,却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第一次想认真的问他一次,墓者是什么?
傅瑾默了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