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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庸城中铁官,打铁声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铁匠们要打的大宗物事,自然便是兵器,比如各式的刀枪,还有供狼筅镶用的零件;其次则是酿造“金瓶没”的蒸釜,第三样则是黑脸县令……现在该叫荡寇将军了,荡寇将军大人前几日来找铁官丞欧冶银,比划了一番,又试打了几个样式的器具之后,铁官这边便又增加了新的订单。
欧冶银隐隐还记得当日的情状,当日那位黑脸公子又急匆匆找上门来,骇得众人还以为打造的器物出了什么差错,匆匆地跪倒一片……这也正常,此前做那蒸釜时,就因为起初做出的几个不合他的意,可是动不动就大板子伺候!
却说那日贾政来到铁官,见到跪倒一片,心头终于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贾小黑公子还是很享受动不动跪倒一片,生杀予夺大权操之于手的那种感觉,虽然这是腐朽堕落的封建主义流毒,但毕竟他也算是个压迫者,而非受压迫者。
然而,这毕竟就只是一种感觉,而重复的感觉刺激,则很快会让人感到单调、无聊。
特别是身处于两千年前这个时空,许多现代的享受都还不曾萌芽,哪怕单只口腹之欲一项的对比,也是非常的惨痛。
这年代的熟食制作方式,非常之简单,除了最原始的火烤,便无非是蒸、煮两样,贾政一开始倒还觉得原汁原味,颇为健康,然而时日一久,他便转而惦记起现代的种种好物:炒菜、炒鸡蛋、炒肉、煎饼、烤馕……
这番前来铁官,贾政不为别的,却是想要打出几个炊具出来,试试在这个年代恢复一些基础享受。他这一路走来,翻来覆去无非在回忆炒锅、锅铲、大勺、饼铛等炊具的样式,该当如何向铁官中的铁匠讲明,谁知一进门便跪倒了一片在求饶,直接把他思路都搞乱了,心头也生出一股无明业火来。
“你们这些黑厮杀才!”贾政挥手张口就骂,倒也不怕把自己也骂进去,“不是都要制作兵器蒸釜吗?都这么有空来此磕头?”
臭骂了几句,贾政不禁感慨道:“某家是朝廷钦封的荡寇将军,屠戮罪恶,解生民于倒悬,有那么可怕吗?你等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总而言之,黑脸公子这一番痛骂,倒也骂得自己念头通达,感觉思绪也回来了,而那一众铁匠被这一番骂,见没有进一步责罚的意思,便忙做鸟兽散,各自回到各自的锅炉处忙活,只留下铁官丞欧冶银一人,笑得狗尾巴花也似的在一旁伺候。
“欧冶银,你既是这铁官中的管事,想来手艺也自不错?”见眼前伺候的便只这矮壮汉子一人,贾政便随口问了一句。
矮壮汉子连忙答道:“是!是!不敢欺瞒将军,铁官这等地方是术业有专攻,不是内行的匠人,也主事不得,往往有些器物样式,便要我这小小管事弄得清楚,才好监督诸位匠工去打造……”
“可好。”黑脸公子笑了笑,急匆匆拉着欧冶银找了一处空闲的锅炉,开始给他比划。
“你可给我造一物,形状像是个盾牌,要圆的,表面要尽可能光滑,还要两个把手……”
“你可给我造一物,长柄,底部是个方形,要有弧度……”
黑脸公子一番比划之后,欧冶银却也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不敢多问,便开了锅炉,取了铁块开始锻造起来。
过了个把个时辰,欧冶银总算锻造完毕,心内有些忐忑地献上成品,便看到黑脸公子一张黑脸黑得发亮。
“谁要你真个打个盾牌和方片兵器来?不是这玩意!”
贾政怒骂着,把这两样东西拿过手里,转手就摔到地上,忍不住还揉了揉太阳穴。
这该如何和这厮解说才能清楚?这厮还当我是打造兵器来了……贾政有些头疼地想着。
贾政在头疼,那厢欧冶银则是在蛋疼。
这位黑脸小将军真不好伺候!自己这前后个把时辰亲力亲为炼铁打铁,得有多少年没做过了?为了加倍讨好,可还费了不少功夫,就换来他往地上一摔?不过,他最后说的什么,他要的物事并非兵器?
欧冶银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敢问将军,你要做的若非兵器,却是做什么用处?若有个参照的东西,小人心里也有谱些儿……”
贾政皱了下眉头,他没说出用途,却是存了点儿保密的念头,不过细想之下,这东西弄出来,要瞒是瞒不太住,但也没太大必要,无非是个炊具而已!兼且人的习惯使然,接受新生事物怕都要个几十年时间,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到这里,贾政叹了口气,便也把用途说了,那欧冶银闻言,便即招人去伙房取来诸般炊具,便对照着问贾政异同。
欧冶银请教的态度倒也是好,贾政细想之下,倒也渐渐看出这时代的炊具虽然功能不同,倒也和后世的炊具有着共通之处,便即就着这些东西的样式,给欧冶银讲解,又看着他打造了数遍,改了四五次样式,总算打造出了类似后世式样的炒锅、锅铲、大勺、饼铛等物。
眼看着贾政的神情总算转为满意,欧冶银松了口气,随手拿布擦了擦汗,问道:“将军,这几样物事如今是可以了吧?可还要……”
贾政点了点头,欧冶银的一张脸上,刚刚放松的眉眼便又是一紧,却听他向身边从人吩咐道:“且去市场上买几口肥猪,杀了分割好送来;还要几斤青菜、胡蒜、鸡子、麦粉等物……”
欧冶银听了,咽了下口水,又连忙笑道:“将军只管使唤小人们,怎么好教将军破费这么些好物!”
贾政笑了笑,说道:“且不用逊谢,这些玩意儿你等想吃,却还需要给我多办点事。”
欧冶银犯着疑惑,不过贾政也不去管他。待得一应物事弄来了,便指挥着他分割了肥肉下锅炼出油来,随后指挥着他切了蒜头扔进油锅爆香,再炒菜……
然则,或许欧冶银真个就与厨房的事无缘,这厮连炒两个菜都是烧成黑炭,随后还振振有词:“将军,自来菜都是用水煮的!这般用油烹的做法,那菜如何经受得起?”
贾政冷着脸,哼了一声,让他把锅洗净了,自己上阵。
说来,那些年落魄,他也曾去新东方进修过……
刚才没出手,只不过在顾及自己汉中太守、荡寇将军、摄上庸县令的高贵身份而已。
“这……将军小心!”
贾政耳边响起一阵阵的惊叹,他一脸冷漠,抓着锅儿,大勺勾了些猪油往锅里一扣,随后倒入蒜末,一阵蒜香随之扑鼻。见锅子烧热了,猛地取了青菜倒入,颠锅翻炒,片刻撒入盐巴,随后起锅,装入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大碗内。
“真香!”
取代刚才的惊叹声的,便成了一阵阵的赞叹声了。
这里边的马屁成分,怕也不多。贾政看过,虽然多年未下厨,自己还是宝刀不老,这道青菜爆火炒熟,表面仍是苍翠欲滴,猪油的油香夹着蒜香飘散。
不过,他还没玩过瘾,随后又炒了肉、鸡蛋,这才做下来,细细品尝成果。
相隔两千年……或者说,记忆上相隔了几月,总算吃到炒菜了!
贾政有点想哭,不过还是忍住了,威武的将军大人不能在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见身边的马屁精们不住赞叹“真香”,贾政便也大方地把自己扒了几口的残羹赐给他们分食。
眼光投向了“麦粉”,贾政又愣住了。
他此前也试着问从人有无面粉,换来的是众人的一脸茫然,随后想到面粉是麦子磨成的,便转而问麦粉,总算是有,便让他们去买。
然而,送到面前的这玩意,真的是“麦粉”啊!
就是麦子粗略粉碎,几乎还能看到种子颗粒的样子……
欧冶银见他发呆,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地问道:“将军,此物风味不甚好,我等都是拿水和和煮了,唤作汤饼什么的……”
贾政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让他们用水和面看看,发觉跟后世完全不是一样东西。
叹息了一声,贾政有些无奈,看了一眼搬来的青菜鸡蛋,随口下令让欧冶银安排人手学着他今日的手法炒菜,成品暂且犒劳铁官内的工匠,随即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第一批炒菜厨师的训练,就交给上庸铁官吧!
也许以后还可以给他们加授个牌子,就叫新东荒吧!两千年后必然作为中华烹饪文化始祖基地被广为传颂……
长叹一声,贾政觉得自己的发明之路,还是任重道远。
接下来该发明石磨……不对,这时代已经是有了石磨,应该改进,改进磨齿,让它磨得更精细些……磨出精细的面粉来!
这不仅仅关乎口腹之欲,也关系到他谋夺天下的大事。
这年代的军粮,仍多是粟米,转运困难,而且都还要埋锅造饭,行军路上因此拖累不少。
如若能够改成容易随身携带的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