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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楚正文卷第十一章不戴红妆入敖军第十一章不戴红妆入敖军
樊玶烧伤未愈,在和馆里闲得无聊都快憋出病了,奴婢因为她的伤不让她出门,她尝试用自己的内力调养伤口,可效果却没有黑衣人调养的好,不愧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大玶,大玶。”
“师傅!”樊玶听到范山熟悉的声音高兴坏了:“师傅,你可来了,徒儿这几日想死你了。”
范山见到樊玶,一脸心疼自责:“都是为师的错,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宫,害你被人弄成这幅模样。”
“师傅,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教训析满的,你怎么瘦了?”樊玶看着范山的大肚子明显小了不少,脸颊也瘦了一圈。
范山这几日为了樊玶着实憔悴了不少:“没事,师傅肉多,不怕瘦,你好些了吗?”
“师傅,我好多了,你看伤口都在结痂了。对了,您知道救我的人是谁吗?您怎么找到我的?”
范山一时语塞:“这,是为师的一个故人,他帮为师找到你的,说你被析公的公子欺负得都成肉泥了,哎,可心疼我喽。”
“他不是哑巴吗?他怎么有权力包下和馆的一间屋子?”
“和馆这间屋子是为师留的,他是哑巴?……他不是吧。”
范山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樊玶怀疑:“师傅,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为师为何要瞒着你?”
樊玶总觉得不对劲:“有人昨晚帮我用内力疗伤,穿着夜行衣,还偷偷摸摸的,不会就是师傅你说的故人吧?”
范山记得熊酌和他说是找宫女给樊玶疗伤,难不成是自己亲自出马。范山一口咬定:“嗨,就是他,你想啊,和馆不是随便人就能进来,他一个普通人当然要避开周围巡逻进来啊。”
“那他可真厉害,他的内力有几成,给我疗伤效果甚佳。”
“八成。”
“岂不是比师傅您还高,师傅您哪认识的高人啊,名字叫什么?”
“他不愿意别人知道,大玶你就别问了,专心养伤就好了。”
樊玶有点失望:“好吧,师傅,我没回甘泉宫,酌王子那边他没问吗?”
终于问到熊酌了,范山虽然希望他们能结为连理,但是熊酌的身份会牵连樊玶,熊酌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帮忙疏离樊玶,他只好棒打鸳鸯了:“哎,为师十分生气,我徒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四王子却不问不管,迷上了和欢阁的花魁若枫,连续几日夜宿和欢阁,到现在都没回来,为师以为你和四王子两情相悦,没想到……”
“师傅!”樊玶打断范山的话:“我和他从未两情相悦,今后请不要拿我和他开玩笑!”
“嗯,好,不提他,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樊玶望着范山憨厚的背影:“师傅。”
范山转身,夕阳的余晖衬得他更加和蔼可爱。
“谢谢您。”樊玶感激道。
“嗨,我当你要说啥。”范山甩甩袖子走了,他最见不得真情流露了。
范山帮忙熬药时才发现库房里有几百株雪泽草,想必是熊酌比他提前一步换到了雪泽草,范山不禁感叹其用心良。
范山将熬好的药放在案上,用扇子晾凉。
“师傅,你真细心,除了我君父,世上就再没有人比你,和你那位故人对我好了。”
“哦?我那位故人怎么对你好了?”范山好奇道。
“他帮我疗伤,帮我掖好被角,就像君父在世时那样。”樊玶越说越失落。
“你最近怎么爱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喝了药赶紧好起来。”范山把药端过去给樊玶。
樊玶乖乖喝下,喝完一抹嘴道:“师傅,你的故人救了我,那析满没把他怎么样吧?”
“你放心,我已经禀明我王了,析满被判了车裂,析公也被罚去修城防了。”
“这么严重啊……”
“他把你伤这么严重,又欺凌了多少国人,罪大恶极,楚法判决如此,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楚法有所规定,那为何现在才判呢,看析满如此猖狂也不是一天两天吧。”
“这几天就正打算处理,刚好被你撞倒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师傅,我这几天不是憋坏了嘛,这里都没人说话,你带我去你住的南山吧,那边起码有菜园子给我活动活动。”
“就你这样,还想活动活动,你怕不是脑子进开水了吧,你这伤口做体力活,刚结的痂马上就会崩开的,做梦,在屋子做梦最好。”范山没有丝毫妥协。
樊玶只好丧气地待在榻上了。
“安心养伤,什么都别想,等你伤好了,你爱去哪去哪。”
“好吧师傅。”
范山走后,屋子又剩樊玶一个人,她很好奇今晚范山的故人还会不会来,她起身把房门打开,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月光洒在院中的芭蕉,落下一片片婆娑摇曳的影子。樊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有些期待地望向门外,果然是一个八尺身高,笔挺如竹的黑衣人。
“阁下有礼了。”樊玶热情地打招呼,也很细心地没有点灯。
熊酌看着黑暗的屋子,樊玶坐在榻上,显然早就在等他:“姑娘有礼。”
他竟然说话了!他不是哑巴,他的声音冷静深沉,有着历经世事的成熟感,听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熊酌吃了变声药,可以短期变化声音。
“你之前不是不会说话吗?怎么现在会讲话了?”樊玶问道。
“在下昨天嗓子不太好,不可以发声。”
“原来如此,我听我师傅说你是他的故人,是你把我从析满手中救出来,小女感激不尽。”樊玶下榻正式行礼道。
“慢,姑娘还是在榻上躺着,莫要让伤口开裂。”
“多谢阁下关心,这几天我的伤不像之前那么疼了,多亏阁下的照料,等我伤好了,我帮你采点治嗓子的药。”
“姑娘不用客气,在下云游四方,路见不平而已,姑娘莫要挂怀。”
樊玶也想云游四方,只是她心事多,怕不能随性:“阁下真是逍遥之人,能够云游四方,想必心胸宽广能纳天地,一身浩然之气,小女真是敬佩阁下。”
“姑娘过奖了,在下不过喜欢无拘无束罢了。”
“我也是,我长于深宫,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有一次逃出宫好多郎中抓我,我被逼到冷宫,退无可退,最后钻到水里,还是没能逃出来。”樊玶说到此处“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想到那天还是熊酌特意把她带回去的。
熊酌心知肚明:“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我逃跑失败。”樊玶并没有提到熊酌。
“外面世道险恶,远没有宫中安全,姑娘没有独自一人生存经验,最好待在宫中。”
“你怎知我没有一人生存经验?”
熊酌不假思索:“范山告诉我的。”
“可我迟早要一人生活的。”
“姑娘此话怎讲?”
“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路都是被别人安排好的,并非心中所向。”
“看来姑娘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熊酌抱臂道。
“我原是樊国公主,被晋国赵盾害的国破家亡,我想有朝一日杀了他,祭我樊人。”
熊酌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听着。
“阁下认识赵盾?”
“知道,此人城府颇深,在下劝姑娘不要意气用事。”
“你也不相信我能够报仇吗?”
空气仿佛静滞一般,只听见外面芭蕉叶晃动的声响。
“阁下没有经历血海深仇,是不会明白小女的感受。”
“该疗伤了。”熊酌转移话题道。
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樊玶怎么能指望他什么都知道呢,她真是疯了才和他说那么多,看来这几天是无聊坏了。
樊玶有点不好意思地脱下外裳,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在外人面前脱去外裳:“听阁下的声音大概二十多岁了吧,可曾婚娶?”
“未曾。”
“嗯?”樊玶一愣,此人真是自由自在,和常人不同。
随着熊酌掌心发力,冰爽的内力舒缓地贯穿进樊玶的身体,慢慢抚平樊玶的伤口。
又是两个时辰的疗伤,熊酌豆大的汗珠落下,连续好几天消耗内力,熊酌不免有些吃不消,收起内力的瞬间,熊酌怔晃了一下,差点从榻上倒下去。
樊玶接受完疗伤,身体更加清爽,宛若新生,充满活力,她转过头看到熊酌一支膝盖撑着手臂,两眼紧闭,冷汗涔涔,似乎脱力一般。
“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樊玶扶着熊酌另一支手臂,被熊酌挡回去:“无碍。”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来躺下。”
“不用。”熊酌睁开眼看了一下樊玶,黑暗中,樊玶有种错觉,觉得他的眼睛和熊酌的好像,可是明明声音都不同。
“姑娘,快躺下吧。”熊酌撑着疲惫的身子,让樊玶躺好,轻车熟路地为她掖好被角。
“你是每晚都会来吗?”
熊酌掖被角的手顿了顿,他点点头。
“我已经好多了,可以不用内力疗伤了,阁下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
熊酌还是点点头。
樊玶突然拉住熊酌的手:“你到底是谁?”樊玶一直想着心中的答案,期待答案就是他。
熊酌把樊玶的手拿开:“姑娘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在下以后不会再来。”
说完,熊酌毫不回头离开,樊玶掀开被子追了出去:“我就想知道你是谁,告诉我很难吗?”
熊酌脚步没有停下,留樊玶一人在院中。
第二天清晨,范山来看望樊玶:“咦?你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那么重。”
“你的故人是不是酌王子。”
范山愣了愣:“大玶你真是爱开玩笑,你知道四王子在干嘛吗?他还在青楼没出来,为师真佩服他的体力。”
樊玶的心就像从炙热的炎夏被丢进寒冷的冰窟窿里,冰火两重天,对哦,那个小子在青楼。
“师傅,我想喝酒。”
“胡闹,伤都还没好,喝什么酒。”
“可突然好想醉一把啊。”
“等伤好了,为师带你去喝。”范山看着樊玶闷闷不乐道:“今天来呢,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妹妹三天后和王子旅成婚了。”
“这么快啊。”樊玶还是提不起劲。
“你妹妹成婚,你应该高兴啊,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我管不了她。”樊玶一想到妹妹只是被纳为妾,心里就憋屈,真不明白樊瑛怎么就心甘情愿当花心萝卜的妾,想起花心萝卜,他的弟弟也是得了他真传。
嗯……嗯?如果樊瑛出嫁了,那她和熊酌是不是也快要……
“师傅,你今天不会是想把我拉去和熊酌成亲吧?!”
“大玶,你怎能直呼四王子名讳。没有,还没轮到你。”
樊玶松了一口气,心中也对这样的安排有点疑惑,楚王同时赐婚,按理说应该同时成亲才对,难道黄道吉日不一样。
范山有点为难道:“是没轮到你,可是轮到别家姑娘了。”
樊玶不明白。
“楚王赐婚四王子,要娶左司马申子舟的妹妹申子繁。”
申舟,名无畏,字子舟,为楚国左思马。析氏素来和申氏交好,析公在郢都也受到申无畏的帮衬。可是熊酌将析满杀了,析氏肯定和申氏会加强合作,要想打破这样的关系,楚王就把申氏嫡女嫁给熊酌,装作扶持申氏,这样析氏和申氏的关系就被会削弱。
樊玶当然不知楚王的目的,只知妹妹要出嫁了,自己婚期改了,熊酌要娶别人,更加明白自己身在楚国犹如断梗流萍,漂泊不定,像是多余的人,没错,她就是多余的人,不由心生伤感。
“嗯,这也是好事嘛,四王子流连烟花柳巷,还好我们大玶没有和他在一起,不然可就惨喽。”范山安慰道。
“师傅。”樊玶看着范山,差点眼泪掉下来,真的很感激世上还有范山陪着他。樊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从来都没有想嫁给王子酌,都是师傅在乱点鸳鸯谱。”
“是是是,是为师看走眼喽。”范山摸着自己打卷的山羊胡笑道。
三天后,甘泉宫处处张灯结彩,挂满红绸,铺上红地毯,一派喜庆祥和。
坐在上座的熊酌身穿大红喜袍,脸色沉冷:“她的伤势好些了吗?”
范山拱手道:“大玶的伤好多了,大概过半个月就会痊愈。”
“要不要把樊姑娘接回来?”元子家道。
“不必了,她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也行,之后请范大夫多照顾她。”
“诺。”范山道。
“吉时到了,王子该去接新娘了。”元子家提醒道。
熊酌面无表情接过红绸,仿佛接过沉重的枷锁,走上接亲的马车。
和馆中,奴婢送来请柬道:“姑娘,这是樊姑娘给您的。”
“樊姑娘?”樊玶疑惑地打开请柬,原来是樊瑛与熊旅大婚的请柬。
这个妹妹竟然会想到她,不怕她到婚礼大闹吗?哎,事已至此,毕竟是樊瑛的人生大事,她能参与也是好的。
“备车,等会去衡阳宫。”
“诺。”
樊玶坐在漆奁前,梳了个简单的高髻,上面戴着金钿,挑了件栗色金线云雷纹深衣,配上她的淡妆,在正式场合里不喧宾夺主,既打扮得体,又端庄不俗。
已近黄昏,樊玶坐上马车,许久未出门都有些不习惯了。马车驶过僻静的小巷,到达热闹的街市,她掀开车帘,看着繁华似锦的郢都街巷,她的心渐渐宁静下来。她身上的伤就是为了保护这一方百姓,她没有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是同样的选择,只因想看到这祥和的市井。
“王子接亲,快来看看啊。”
樊玶听到街上的议论,眼睛不由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前方一车队的红衣,敲锣打鼓,前面有撒花瓣的奴仆开道,四马驾车,足以显示王子的地位,这应该是熊酌去接亲。
樊玶的马车见迎亲车队的排场,自觉靠在路边避让,等车队离开再前进。本足够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樊玶的马车硬生生地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让喜庆热闹的接亲车队行到路中间,接受着楚国人民的贺喜,与樊玶马车相错,错过两个人的人生,往左司马府行去。
到了衡阳宫,樊玶来到樊瑛的寝室,看到凤冠霞帔的樊瑛,仿佛看到了自己出嫁时的模样。樊瑛化着平时不曾有的红妆,浓抹相宜,她莞尔一笑,仿若牡丹盛开,雍容华贵,向樊玶走来,身上的璧坠流苏簌簌作响,嫁衣上的鸳鸯石榴图案越发清晰。
“姐姐,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让你担心了。”姐妹俩从没有过的客套。
“姐姐今天这身衣裳也极好看。”樊瑛寒暄道。
“今天你才是最美的。”樊玶没有多说,怕樊瑛嫌烦,她日后为妇,免不了与宅院里的妻妾勾心斗角,这是樊玶最担心的。
“姐姐,今天也是四王子与申氏姑娘大婚,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我是来看妹妹出嫁的,哪有时间看他。”樊玶笑着遮掩心中的酸涩。
樊瑛似有察觉:“那好,就劳烦姐姐等会一路与我相随喽。”
“这是当然。”
吉时已到,樊玶眼看着樊瑛戴上锦盖,被熊旅接上马车,二人执手,郎情妾意,若是熊旅没有三妻四妾,这样的画面确实美好。
樊玶跟着马车来到飨宴殿,殿内恢弘大气,以玉砌墙,以玉石铺地,墙壁、梁柱均用昂贵的涂料漆成红色。殿后中央有一座高台,约有一丈高,是主座的位子,主座后是面部狰狞,威严凶猛的青铜神兽,显示主座的主人不可亵渎的权威和地位。台下的王公大臣分坐在大殿的两侧,一侧有九十九个案几,位高权重者离高台越近,按此顺序,一直排到殿门。在座位外围的是乐组,钟磬笙竽琴瑟排列整齐,一众俳优正襟危坐在他们的乐器旁,等待落礼演奏。
台下已经坐满座位,两对新人也在台前站好,分别以红绸相牵,樊玶因为是樊瑛唯一的亲人,代替她们的君父,坐在高台下左侧的第三个位子,以屏风遮挡。在她前面的位子分别是楚国令尹成大心和左司马申子舟的座位。
“楚王驾到。”涓人一声尖利的宣告响彻大殿。
樊玶第一次近距离看楚王,虽然不似君父说的丑陋,但也不是好看,他长相普通,谁能想到这样平平无奇的躯壳里,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阴鸷灵魂。
他举目望向台下,殿中无一人敢发出声,都仰其鼻息侯其言语。商臣将手一抬,司礼便开始举办婚礼,念贺词:“盖闻,易正乾坤,夫妇为人伦之始。是以,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夭桃灼灼,歌好合于百年……”
接着两对新人行跪拜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樊玶隔着屏风只能看到两团红色的人影,什么也看不见,没劲得很。她为她妹妹和那位名叫申子繁的姑娘可惜,都嫁给了流连花丛的男人。樊玶曾经对熊酌有所期待,他俊朗,聪明,怀瑾握瑜,可就是这样的男子也不免沾染尘俗,还好她没有用情至深,不然此时他婚娶,只怕自己无法镇定自若地坐在这看着。
樊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吃上,再也不管谁和谁在一起,只要自己吃饱喝足就好。
就这样不知婚礼进行到什么阶段,新郎新娘已被送入洞房。樊玶摇晃着酒壶,已经喝得微醺,她不知自己该回哪去,是回和馆,还是回甘泉宫?此念头一出现,她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熊酌都婚娶了,自己回去是在找不痛快吗。
樊玶起身,蹒跚地出殿门,尽力控制自己的姿态,找回和馆的马车。
“姑娘有礼了。”
樊玶只觉得眼前男子珠光宝气,状似熊虎,声若豺狼,却文质彬彬地朝她行了一礼。
“公子有礼。”
“在下楚国右司马斗椒,字子越,你是新娘的妹妹吧,听说樊国二位公主为双生胎,今日一见,看来两姐妹都貌若天仙啊。”
“承蒙右司马夸赞。”
“不知樊姑娘住哪?在下可以送姑娘回去。”斗椒手叉着腰封道。
“多谢右司马好意,我住的地方离楚宫甚远,还是不劳烦右司马了。”樊玶欠身道,她有点喝醉了,而且并不想和陌生男子同路。
“樊姑娘住在宫外?那在下更不放心,已经这么晚了,女子一人回去多不安全啊,不然先随我回右司马府留宿一晚,明日再送姑娘回去?”斗椒热情得让樊玶害怕。
“小女不是一人回去,有车队送小女回去,右司马费心了。”
斗椒张口还想说什么,只见一个涓人趋步走来,朝他鞠了一躬,再对樊玶道:“小樊姑娘,大王有请。”
斗椒眼底露出微不可查的厌恶。
樊玶纳闷,这么晚了楚王宣她作甚:“楚王可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小樊姑娘请随老奴走一趟。”
樊玶转身对斗椒道:“多谢右司马好意,小女先告辞了。”
斗椒只能放樊玶离开,扫兴地瞥了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
黑夜里,廊柱上的牛油灯微如萤火,在秋风中摇曳光影。樊玶跟着涓人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廊,拐弯岔道多到她已经记不清返回的路。她穿的深衣并不薄,但这样一声不吭地跟着走,时而传来风吹叶落的萧萧声,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交错长廊,不由冒出涔涔冷汗。
“我们快到了吗?”樊玶忍不住问道。
“快到了,姑娘。”涓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诡异。
到了一间高台上的寝殿,涓人在门外恭敬道:“大王,小樊姑娘到了。”
“进来吧。”屋内传来商臣的声音。
樊玶脱鞋进去,涓人便把寝殿的门关了。
殿里南北通透,两侧摆着足有两人高的檀木架,上面堆满了竹简,用不同颜色的帛布包裹着。殿中央是一蟠虺纹青铜香炉,冒着袅袅白烟。往后五十步是垂下的珠帘,商臣坐在里面,看不清他的神态,只见他佝偻伏案的身影,身后是两扇巨大的雷云纹隔扇,透出外面的白月光。
“小女拜见楚王。”樊玶行礼道。
商臣没有回答,仿若未闻,樊玶继续跪在地上,屋子里只听见他翻动竹简的声音。直到樊玶的膝盖酸麻,才听见商臣幽幽道:“免礼。”
“谢楚王。”樊玶起身。
“知道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小女不知。”
“你知道这几天你干了什么好事?”
樊玶犹豫道:“楚王是因为析氏一事把我叫来?”
“哈哈哈这事已过,本王很欣赏你的见义勇为,锄奸扶弱。”商臣的笑声在静谧昏暗的寝殿里令人毛骨悚然:“今日没让你嫁于子思,你可有不开心?”
樊玶根本不相信楚王会真关心她的感受:“婚姻嫁娶本就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王救了小女,就是小女的再生父母,婚约之事楚王自有打算,小女怎会埋怨。”
“那你是否中意子思?”
樊玶莞尔一笑:“小女认为女子心思不便外露,但是楚王问起,小女就厚着脸皮说了。四王子虽然德才兼备,但小女自觉与他话不相投,相处并不如意。之前您赐予我和他的婚约,小女只能认命。”熊酌的真面目樊玶已经看清,既然楚王问起,樊玶就顺着话茬取消婚约就好。
“你就那么不想嫁给他?”
樊玶在袖中的手绞在一起:“回楚王,是。”
商臣身形往后仰:“那寡人只能取消这婚约了。”
“多谢楚王!”樊玶跪下行礼,她明白这不仅是她的意思,也是楚王的意思。
“你姐姐出嫁了,你心中可有心悦之人?”
“无,小女身负与赵盾的血海深仇,此仇不报,便无心想别的事。”
“哦?那本王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进入楚国的敖军府当楚国密探,这样就离你的理想近些。”
“敖军府?”
“敖军府是独立于正规三军的秘密军事机构,多执行密探、暗杀等任务,直属于寡人,很多大臣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机构存在,以此维护君权和国之安定。”
这才是商臣今晚找樊玶的目的,他想让她进入敖军府为他效力。刚才虚假的关心只是试探她是否心无杂念,现在才进入正题。
“大王为何看中小女?”
“你体内有异于常人的两种内力,是习武奇才,不用可惜。”
樊玶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商臣都把少有人知的秘密敖军府告诉她了,她要是不识相拒绝,就不能活着踏出这寝殿了。再者说,报仇本就是她的目标,进入敖军府也能更接近目标。思来想去,樊玶只能答应:“小女愿意加入敖军府。”
“你伤势未愈,半月后我差人带你去报到。”
“诺。”
樊玶退下,望着零星灯火的走廊,就像她的未来,黑暗未知。进入敖军府虽然可以接近目标,但同时也失去自由。楚王以帮她报仇为由让她进敖军府,实际上是想利用她为已效力,如此她的生活更加被动,身不由己。能进入那样的军事机构,想必日后危机四伏,想退出也是难事。
樊玶跟着涓人从原路返回,到了飨宴殿,她发现是另一辆马车在等待她。
“这……我原来的马车呢?”
涓人恭敬道:“大王为了让姑娘更好养伤,特地给姑娘找了一个新住处。”
樊玶无奈只能上车。马车辚辚驶动,并未出宫,而是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寝宫。
涓人扶樊玶下车:“姑娘先在这住着,在此期间请姑娘勿要随意走动,待姑娘伤势痊愈,自有人再来接姑娘。”
“多谢。”
马车离开,樊玶独自一人面对这偌大的寝宫,这里奴仆贴心照料,生活起居一应俱全,用的都是上等物品,唯一不足的就是孤独感,这里没人陪她说话,师傅也不能来,她就像是被豢养的宠物,除了能吃饱穿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日复一日,她的伤口的渐渐痊愈了,可心中的孤独与日俱增,她开始对自己的未来迷茫,对遥遥无期的等待失去耐心。
一天,樊玶照着《混元心法》练内力,她发现怎么都提升不了,内力似乎遇到瓶颈,互相排斥,无法交融。
就在樊玶潜心琢磨时,一个陌生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樊玶一激灵:“你就是有两种内力的人。”声音里充满着不屑。
樊玶转头,是一个黧黑魁梧的大汉,他脸上有一道慎人的刀疤,横跨眉毛,眼睛和脸颊,面容狠戾:“你是谁?”
“这几天能来找你的也就是敖军府的人,不然还有谁。”这个大汉显然瞧不起樊玶,似乎对她入敖军府很是不满。
“嗯,走吧。”樊玶懒得和他计较。
大汉也不以为意:“你的内力好像练不上去了。”
“此话怎讲?”
“刚才感觉到的。”
樊玶练内力时会释放内力,就在那时大汉就注意到了。
“阁下有何指教?”
“切,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是怎么入敖军府的。”
“我入敖军府是楚王的意思,难道阁下连楚王都要妄加揣测?”
大汉面色一僵道:“你有何本事?”
这个人显然是给她来下马威的,樊玶也不生气:“只要不像你,那便是本事。”
“你!”大汉脸色一僵:“别以为你是楚王派来的我就赏你薄面,敖军府是论本事进来的,你要是来吃闲饭,我第一个赶的就是你。”
真是笑话,要不是樊玶被逼无奈,谁会进敖军府受人摆布:“你要是有能耐赶我走就赶,悉听尊便。”
“嘿!”大汉还没看到这么无赖的,果然是出自公族,摆着一副主子架,要不是她内力异于常人,楚王估计也不会看中她:“看来你是没吃过苦头。”
大汉猛然出拳,樊玶眼疾,立刻躲闪,她腾起身子,往大汉脖颈处一点穴位,大汉竟然没有因此酸疼,而是一拳重重打在樊玶身上,樊玶整个人被这一拳冲击力甩到门上。不愧是入敖军府的,果真有两把刷子。
“就你这样撑不过一招,以后怎么能为楚效力,还是省省吧。”大汉嫌弃道。
樊玶从地上支撑站起来:“再来。”
大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我和你一个毛丫头比试,岂不是欺负你。”
樊玶没有理会,只是坚决地说道:“再来!”
大汉实在没有办法,勉为其难与她比试。他的力气很大,樊玶尝试用巧劲攻破,可无一例外被他挡了回来。他似乎有一个透明的护盾,能保他不受到攻击。
樊玶的土性内力和水性内力都到三成,大汉的内力至少有五成,还没有足够时间让她将两种内力融会贯通,发挥极致,她根本打不过,可她不甘这么被人看不起。
一回合,两回合……樊玶都被打倒在地,好不容易痊愈又新添了伤口,被打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大汉有点下不去手,他们已是同僚,人还没入府,别被他给打死了,大汉踢了踢倒地的樊玶:“够了,起来吧,你打不过我的。”
樊玶柔弱的身子怎能敌他那么多拳,趴在地上,没有理他。大汉觉得不对劲,弯腰将她扶起,一不注意,樊玶趁机用双重内力给他一掌,大汉一趔趄,被她的掌力震开,瘫坐地上,樊玶打青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大汉捂着胸口:“好你个小妮子,竟然使诈。”他自觉好笑,竟然和一个小姑娘混斗这么久:“某泊羽,你叫什么?”
敖军府的人根本不注重男女礼节,问姓名没那么讲究。
“樊玶。”樊玶的唇角被打开裂,龇道。
“看你小小年纪还挺有骨气的,满十五了没。”
“快了。”
“兵不厌诈,只要能胜,管他用什么办法,小妮子,我欣赏你。”看来泊羽是个性情中人。他看着樊玶被他打得浑身是伤,也不好向上头交代:“你还能走动吗?”
樊玶没有理他。
“喂。”
“有药吗?”
他们执行任务总会带些药在身上以防不测,泊羽拿出一个小漆瓶:“这是金创药,抹抹就没事了。”
樊玶接过药瓶,目光清冽地看着泊羽:“出去。”
泊羽意会,在外面等着,樊玶便在屋里上药。
她将衣服撩开,身上被打肿的地方一大片青紫,要是以前她看到自己受这样的伤,一定哭天喊地,心疼得要命,找君父寻安慰,宫人细心照料。可今时不同往日,都过去了,她再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历经生死劫难,享受孤独,独在楚国为异客,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把漆瓶里的黄色药粉抖在青紫渗血的伤口上,如针刺般的痛感瞬间让脑袋清醒了不少,她一鼓作气将药粉全涂了,浑身仿佛撕裂一般,她不顾自己的痛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换了件劲装便出门了。
“这么快?”泊羽道。
“嗯。”
樊玶皮肤白皙,弱不禁风,气质不俗,手上连茧都没有,一看就知道以前是权势富贵人家的女儿。至于她落得现在这下场,泊羽不好猜测,进入敖军府的人要么经历九死一生,愿为国赴死,要么就是家世不清白,身怀绝技,上级破格录用,总之没有一个背景是简单的。不打听同僚的过去,是做这一行的潜规则,泊羽也就没多问。
泊羽带她来到敖军府,这里与外面朱红的色调不同,以铁青的冷色系为主。殿内一人环抱的柱子有四根,皆是涂抹黑漆,主座两旁各有一头玄铁神兽,怒目前方,座下铺着黑色地毯,一直延伸至殿门。
殿中不停有人走来走去,他们神色匆匆,递交竹简探讨,忙碌绘图等各种事务。殿中央摆着八八六十四个小案,都坐满了人。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衣领处有红色獬豸的纹样,他们奋笔疾书,翻阅案牍,紧张忙碌的气氛一直围绕在殿里,让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敖军府,没有这个令牌,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包括令尹王子。”泊羽将一块玄铁令牌交给樊玶,上面刻着獬豸的图案,底下刻着很小的编号:一百六十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