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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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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观止坠入了梦境。

    修为至他这般境地,意念之坚,可谓坚如磐石,可惜即便如此,也无法逃避秦广王的九幽玄眼。

    世间众生的梦,皆为梦魇气息所影响,而叶观止的梦境却是不然,这是秦广王以九幽玄眼神力为他构造的虚拟世界。

    在这个梦里,他将一遍一遍的去经历生平以来最为恐惧之事,甚至是藏在内心的秘密也将被挖掘出来,毫无遮掩完完全全的显露在他的面前,让他去触碰,去经历,乃至惊恐,绝望,这是比被打入第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的刑罚!

    这位修为惊神泣鬼,几乎可与大名鼎鼎的地府第一阎罗分庭抗礼的绝世人物,也会有恐惧之事吗?

    答案自然是有。

    甭管是号称断绝情欲的金仙,还是冷血凶恶的真魔,这世间生灵,但凡生有灵魂,含有意识,又岂能无七情六欲?

    当然,萧元章是个例外,他为了成魔,已将心捏碎,虽为真魔,却无异于行尸走肉。

    而叶观止这些年来随着道行愈发精深,渐渐到了不可思议之恐怖境地,心性也从以往的无法无天,嚣狂凶狠,变得锋芒内敛,淡然止水,而且曾经因一些事情而心如死灰,好像除了力量,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在意、害怕的。

    其实不然,越是古井无波之人,实则心思愈重,他只是将那些在意、还怕的事深深地埋藏在内心之中,一旦这些事被外力强行拉扯出来,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岂能不心生恐惧?

    梦境的起点,就是与独孤世家二小姐相遇的那一刻。

    那是在巫山脚下,茫茫黑夜将万物吞噬,伸手不见五指,他刚刚摆脱一干正道高手,业已筋疲力竭,偶见黑暗中亮着昏黄光芒,却是间草屋,于是进入歇脚,恢复体力。

    草屋的主人是对夫妇,尽已年过七旬,对他热情款待,端茶倒水,和蔼可亲。

    可他却是将这对夫妇杀了!

    他怕行踪泄露,惹来正道人士的追捕。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杀人的感觉,浓重的血腥气即使是他业已杀人盈野,屠戮无数,仍觉颇不适应,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是他在修仙界摸爬滚打领悟出的铁律。

    有时一念之仁,便有可能引火烧身,届时再心生悔意,已经晚了。

    年迈夫妇被他一掌拍得粉碎,连个全尸也没留下,其实他大可以使用些温和的方法,令那对夫妇没有痛苦的死去,只是他太累了,实在是懒得再为这些小事而费心,所以采用了最简单的杀人手段,一掌拍去,死无全尸!

    草屋里不大,浓烈的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他不喜欢这种味道,看了看自己双手上沾染着的年迈夫妇的鲜血,不禁皱了皱眉。

    他将手浸泡入水缸之中,重复的搓洗着。

    在他看来,血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

    这种东西沾染在身上,他会浑身不自在。

    水缸中的清水渐渐变红,他终于是将洁白如玉的双手洗的干干净净,然而就在这时,房门突然破碎,一位冷峻女子站在门口,一脸愤怒的看着他。

    这些冷峻女子,就是独孤世家的二小姐独孤泠。

    他的痛苦,就从这一刻,彻底开始。

    “小姑娘,你是来杀我的?”看着气势汹汹的独孤泠,他笑呵呵的问道,没有一丝惊恐慌张之色。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他不过是疲惫不堪而已,自然而然不会将独孤泠放在眼中。

    独孤泠回答的很冷漠,也非常符合独孤世家素来的宗旨,道:“你这等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今天本小姐就要替天行道!”

    她出了剑。

    然而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他可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杀死的。

    他双指夹住了她的剑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从不心慈手软的他竟是动了恻隐之心,即使在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对敌人有一丝善意,都即有可能令自己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是不知怎的,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那是他生平头一遭手下留情,一指弹开她的剑锋,笑道:“你不是叶某的对手,还是回去再练两年吧。”

    她羞怒着跑掉了,气势汹汹的扬言定会亲手再来取他的狗头。

    无数个画面接连转换,在苍梧之野,在乌江之畔,在高山,在市井,她无数次对他出剑,然而始终是徒劳无功。

    这份情愫究竟是从何时埋下的种子呢?

    他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直到在祁连山顶,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天地一色,一如初见时那般,而她已不知是第多少次对他出剑了。

    这一次不知怎的,他没有躲避,任由她的剑锋刺入自己的胸膛之中。

    “你得偿所愿了。”

    他苦笑着对他说,然后倒在雪窝之中。

    那一刻,她花容失色,丢掉了沾染着他鲜血的剑,疯了也似的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他,痛哭流涕。

    他自然是没有死,这一剑离他的心脏偏了两寸,可想而知她出剑时根本没有以往那么坚定果断,意欲置他于死地。

    “你爱上我了吗?”他抱着她,笑着问道。

    毕竟是独孤世家子弟,就算不除魔卫道,也理应与魔道划清界限,然而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能自己做得了主呢?往往都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待蓦然警醒,却已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已然是晚了。

    她狠狠地拥住他,指甲刺破他的衣裳,深深陷入他后背的血肉中,大哭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叹了一声,轻轻的在她耳边道:“我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从此世间再无魔头叶观止,只有爱你疼你的郎君。”

    她没有停止哭泣,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望着他严肃的面容,哭着哭着,忽然噗嗤一笑,仿佛连天地的颜色都被盖过去了,痴痴的道:“一言为定。”

    随后的画面是温馨的,可越是温馨,结果越是令人撕心裂肺,痛苦难当。

    他信守承诺,收敛了杀心,不再那般胡作非为,杀伐果断,带着她游历大江南北,天下各地。

    在清净幽雅的百花谷,苦等三天三夜,终于等得昙花盛开的那一刹那,他拥着她,说着山盟海誓,天长地久;

    在北海的碧海蓝天之间,望着底下的波光粼粼,他御风而行,背着她驰骋天际,恣意逍遥;

    在中土,在南疆,在东荒……这世间的每一处,仿佛都留下了他和她的足迹。

    本以为从此可以快活一生,然而天从来都不曾遂人愿,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