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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安点了点头,辞别后便欲转身离去。
忠尧略作沉吟,快速思量了一下,唤住曹仁安:“且慢!”
曹仁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怔怔望向忠尧。
忠尧缓缓说道:“长恭兄若一定要去渝州,不妨随我等乘船同行,溯江而上,路上还有个照应。”
子翃高兴地拍着胸脯说道:“对!吃喝也不愁!我们全包了!”
“啊?”曹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三人皆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曹仁安见状,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如此甚好,那边给各位添麻烦了。”
忠尧有些犹疑:“只是……”
“只是什么?”曹仁安心一沉。
“只是回到船上得跟主藏吏王度和刘纲吏打个招呼。”忠尧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据实相告,“其实,我们也是搭人家的船。”
黎诗不无忧虑地问道:“他们会答应吗?”
子翃看起来毫不担心,他大手一挥,朗声说道:“他们敢不答应?师父的命令,敢不遵从?师父的话都敢不听的话,我打到他们听为止!”说罢,故意作出一副凶悍的模样,右手五指在空中张开来,旋了一圈,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走吧,回去再说。”忠尧平静地说道。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四人便一路同行,出了岳阳楼,朝着岳阳官渡的方向走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行至渡口附近。其时,渡口官正带着一队巡检官兵,大约二三十人,用马车运了一副上好的黑漆棺材赶往渡口。
那渡口官在前方开路,一路高声吆喝着:“闪开、闪开!前面快点闪开!”街上行人见了纷纷向道路两旁避让。
忠尧四人跟在巡检官兵后前行,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及至渡口,远远望见两名美妇伫立于渡口处像是在迎接等待什么,两人身后各自候立着一名婢女。
子翃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名妙龄女子,不由心头一喜,自言自语道:“咦?这不是忠洁侯庙遇见的那位崔小娘吗?还真是有缘呐!”
“师兄,你这次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能再错失良机了!”黎诗调侃道。
“放心吧,这次看我的!”
说罢,子翃兴冲冲地快走几步,准备大步流星地走到崔小娘面前好好自我介绍一番、互相认识一下。
谁知走到一半,忽然发现前面那队巡检官兵停了下来,那渡口官疾步上前,向那两名美妇微微躬身作揖:“韩大娘子安好、崔小娘安好。”
韩大娘子和崔小娘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曲膝,道了万福,垂眉低首,不约而同轻声道:“孟巡检金安。”
孟巡检左手习惯性地按住腰间佩刀,侧过身去,望了一眼马车上的黑漆灵柩,抬手指了指,说道:“罗巡检的遗体便在柩中,既已至此,我便命人帮你们送上船吧!还请二位娘子带路。”
语罢,他朝后面的官兵打了个手势,数名水军兵士连忙将灵柩抬了下来,跟在韩巡检身后。
韩大娘和崔小娘转了身,领着罗巡检走向一条方头方尾的平底双桅船。
那条船长约三四丈,船首船尾皆稍稍向上翘着,宽约一丈,船身宽约一丈有五,两舷外凸呈弧形,底板从船首直贯船尾,船尾封以横向木板。
一个梢工站在船头翘首以盼,见四名水军兵士抬着灵柩到了船边,连忙上前搭了把手。
子翃怔怔地伫立于原地,望着这一切,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神色黯然。
他喃喃自语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忠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师兄,别难过。有道是,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大千世界,何其广袤?师兄,你要相信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个女人会更好。走吧,回船上去吧!这些水军官兵过一会儿又要开始巡检了。”
子翃只得哀叹一声,与忠尧等人一起回到了万石船上。
忠尧将药铺所开之药交与刘纲吏,又准备了些可滋补五脏的五味子分与他和主藏吏王度,二人甚是欢喜。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忠尧见机便提出了让曹仁安搭船一事,二人不假思索,一口应承了下来。
其后,主藏吏王度很快让人将一间舱房洒扫干净,亲自引曹仁安去了他的房间宿歇。
彼时,子翃站在船边,还在出神地望着崔小娘所乘的那艘双桅船,怔怔发呆。
说来也巧,其实那艘双桅船仅仅与万石船隔着两个船位而已,双桅船旁边还停着一艘较大的五桅官船,有旗号、灯笼坐挂,一眼望去便觉得气派非凡。
过了半晌,子翃忽然问道:“刘纲吏,为何渡口的巡检官兵不去查那边那艘挂着灯笼的大船呢?”
刘纲吏闻言,走到船边一看,乐呵呵地说道:“哦,原来是那艘船啊!公子有所不知,那可是官船呢。朝廷官员所乘各式大小官船皆有相关规制,各渡口官兵早已对这些规制了然于胸,谁会愿意自讨没趣去开罪那些勋贵要员呢?”
“那这些官船明知故犯,带私贩私岂非易如反掌,没有半点风险?”子翃惊奇地反问道。
刘纲吏笑笑,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所言非虚,盐铁虽然历来是官办专营,但利润太丰厚了,又有多少人经得住巨大的诱惑呢?人只知盐商之贩私,而不知官船之带私更甚更多,往来上下之官员差船,多带私盐,既有旗号灯笼坐挂,塘讯不问,关口不查,此等私船,久为藏私之窟。可惜我们这艘万石船不是官船啊!”
听了刘刚吏的一番话,忠尧说道:“官船主要是客舟,客舟嘛,以载客为主、载货为辅,其余官船多为军备之船,与货船还是有区别的。”语罢,也向挂着灯笼的那艘官船眺望了一下,忽又问道:“刘纲吏可知这艘船上所乘官员为何人?”
“回公子的话,听闻是吏部周侍郎。”刘刚吏恭敬地答道。
“哦?”忠尧剑眉微微一挑,问道,“吏部周侍郎?从何得知?”
“嗨,他船上那些个随从,船一靠岸就下船吆喝开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附近多少步以内还不许人随意靠近呢!”刘纲吏抱怨道,听得出来语气中也有颇多不满。
“喔,排场还真大啊……”忠尧幽幽地说道。
“可不是嘛!”刘纲吏嘟嘟囔囔道。
这时,只见那艘官船上下来一个人,径直往临近的双桅船去了,却是将那船上的梢工请了过去。
半晌,那梢工喜滋滋地回来了,唤出已故罗巡检的正妻韩大娘子,附在耳边说了几句。
忠尧忽然来了兴趣,偷偷凝神静守,闭目聚精,侧耳细细聆听起来。虽两船相距不远,但岸边各种背景声音嘈杂,实难听清。
于是,忠尧集中意念,口中轻轻唤道:“云婀——”秋香色的灵气星芒点点,一只月神闪蝶出现在忠尧肩头,轻轻扇动了几下翅膀,忽然飞起,快速往那双桅船飞去了。
不消片刻,飞至双桅船,却听见那梢工说道:“韩大娘子,隔壁船的吏部周侍郎见崔小娘生得年纪貌美,心中甚是欢喜,现罗巡检已病故,有意讨她作侍妾,愿多与你些财礼,不知尊意如何?”
韩大娘子面露难色,似乎有些犹豫。
梢工微微一笑,晓以利害,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韩大娘子,恕我直言,现如今家中主君已逝,顶梁柱不在就少了生活来源和倚靠,再多一张吃食的嘴,难不成家中钱本、什物,本来明明可一个人受用的,却要分成两份与他人分享不成?日子难过啊!”
见韩大娘子沉默不语,梢工又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说道:“只要韩大娘子首肯,周侍郎愿出这个数,——五百贯,折成现银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