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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入席坐定后,周侍郎挥了挥手,一名侍婢会意,悄悄撤去了熏香。
片刻之后,数名婢女鱼贯而入,送来一道道热气腾腾的酒菜,有红烧羊肉、鲊脯(zhǎfǔ)、芥辣瓜儿、烤鸭、熝肉,银鱼煮豆腐、清蒸毛花鱼。酒也是好酒,名曰思堂春。
忠尧三人看准时机,提前蹑着脚步儿潜行至舱室后,藏于那山河社稷图之后,又怕意外暴露,便顺手设了一道禁制,寻常人等是断然瞧不出异样的。
此后,三人便悄悄冥冥,潜潜等等,竖着耳朵儿侧耳倾听,还时不时地偷偷探头瞄上两眼。虽说在常人面前不会被发现,但那个菜肴的香味缕缕飘来,还是令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恰在此时,子翃那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了。忠尧和黎诗都扭过头瞪着他,他却双手一摊,肩膀一耸,一副身不由己、无奈至极的无辜表情。
周侍郎与申虢(guó)举杯对饮,一杯下肚,申虢(guó)不禁容颜大悦,高声赞道:“好酒!好酒!八宝粥、小米粥、莲子粥、桂花粥、糯米粥,都在脑中;十州春、思堂春、皇都春、秦淮春、满堂春,全入口中!”
周侍郎心情也甚是欢畅,待侍妾素雯斟满酒后,轻轻一挥手,旁边静候多时的乐伎会意,顿时琵琶乐声悠悠响起,他又举盏对申虢(guó)说道:“云路兄,这思堂春既是好酒,那便再吃一盏!请!”
申虢(guó)欣然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言讫,二人又是一饮而尽。
申虢放下酒盏,看着几案上摆满的菜肴,夹起一块羊肉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连声赞叹:“羊大即为美,嗯,美味、美味啊!”
周侍郎面色悦然,趁机说道:“云路兄,再尝尝这洞庭银鱼烩豆腐,此乃本地特色,这银鱼洁白晶莹,如银梭织锦,味道鲜美、肉嫩无骨、独具风味,纵使京师也难以吃到。”
申虢(guó)欣然一试,这银鱼烩豆腐的味道果然鲜美无比,不由又吃了两口,啧啧称赞不已。
这时,周侍郎指着另外一道菜说道:“云路兄,再尝尝这毛花鱼,亦是本地时鲜,据说这毛花鱼只能在湖边浅水处团团游动,原本是没有眼睛的,所以游不远。后来,吕洞宾从湖边沙滩上抓了一把沙子撒入水里,再将鱼儿捕捞上来,这鱼儿便有了眼睛。时至今日,你看,这毛花鱼的眼珠里都有小小的白砂粒呢。”
“哦?看来这八百里洞庭还真是港叉纵横,渚清沙白,物产丰饶啊!那我得赶紧尝尝。”说罢,申虢(guó)欲取箸夹鱼,周侍郎眉眼含笑,朝崔小娘使了个眼色,崔小娘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抢在申虢(guó)前面从毛花鱼身上拨下一块鱼肉,左手托盏,夹起来送到申虢嘴边。
申虢(guó)起初先是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身旁这位肤若凝脂、玉簪螺髻的崔小娘,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旋即喜笑颜开。于是,大大方方张开了嘴,将崔小娘送来的鱼肉一口吃下,末了不忘大加赞赏一番,还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那崔小娘。
周侍郎不动声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于是对崔小娘和颜悦色地说道:“还是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崔小娘颔首,起身蹙然敛袵,盈盈一拜,道:“奴家是已故岳州巡检之妾,现罗巡检已殁,家中主母不相容,今日恰逢梢工说媒,乃遣出入船随侍。”
申虢(guó)顿时两眼放光,若有所思地长长“哦”了一声。
周侍郎见状,不失时机地端起酒盏,说道:“岳州地势灵秀,龙蹯虎踞,物华天宝,这洞庭湖坦荡雄浑,气势磅礴。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迁客骚人汇经于此。诗仙李白之‘水天一色、风月无边’,令人遐思万里,浮想联翩。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云路兄,你我再饮一杯!”
申虢(guó)也豪气干云地举起酒盏,朗声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且尽眼前此一杯!”
不久,数盏酒下肚,酒酣耳热,周侍郎又说道:“云路兄,今日掌勺操办此宴的乃是京师有名的‘四司六局’,就为了能与兄宴饮,小弟我特地请来的。”
“哎呀,青葵贤弟!你这般破费可真是折煞我也!”申虢闻言大惊,连忙说道,“专门帮办礼席的‘四司六局’在京师热情周到、服务上门,可谓妇孺皆知啊!
在京城为官之时,愚兄亦有所耳闻。这‘四司’分别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
帐设司专掌仰尘、缴壁、桌帷、搭席、帘幕、罘罳(fúsī)、屏风、绣额、书画、簇子、搭席之类;厨司,专掌打料、批切、烹煮、炮烙、煎炸、做羹以及提供五味调和;茶酒司,专掌宾客茶汤、暖筛酒、请坐咨席、开盏歇坐、揭席迎送、应干节次等。台盘司,专掌托盘、打送、斋擎、劝酒、出食、接盏等事。
而‘六局’分别是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
果子局,专掌装簇饤盘看果、时新水果、南北京果、海腊肥脯等劝酒食品;蜜煎局,在宴会上为蜜饯、咸酸、时花剥洗装盘;菜蔬局,为雇主选购蔬菜、糟藏蔬菜以及在宴席上提供布菜服务;油烛局,专掌灯火照耀、立台剪烛、壁灯烛笼、装香簇炭之类;香药局,专掌药碟、香球、火箱、香饼、听候索唤、诸般奇香、及醒酒汤药之类;排办局,专掌挂画、插花、扫洒、打渲、拭抹、供过之事。
无论官宦或是民庶之家,每每有红白喜事、大宴宾朋,只要舍得出钱,啥事儿都不用操心费力。四司六局分工娴熟,雇主吩咐的一应繁杂事务,从来都是办得妥妥贴贴的。
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他们服务虽然周到,可即便是临时雇请一次,也花费颇巨。青葵贤弟如此这般,让我——于心何安呐!”
周侍郎大手一挥,轻描淡写地说道:“哎,云路兄言重了,言重了!莫思身外无穷事!你我既同朝为官多年,虽偶有政见不同,但那也是身不由己,并不影响你我二人私交情谊。
你我皆是吃货一枚,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举凡饮食珍味,时新下饭,奇细蔬菜,若有机会品味一番,也不较其值,纵然增价酬之,又有何妨?惟得享时新耳!
况且,此次随船的四司六局实乃镇国公府邸常设,为南宫羽大将军特意嘱咐安排,不取你我分文!明白了吧,专为云路兄呢,呵呵呵。”
“这……”申虢(guó)陡然一惊,顿时酒醒了一半,面露凝重之色,陷入了沉思。
藏于山河社稷屏后的忠尧一听到“南宫羽”三个字,猛地一震,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了。
这时,只听周侍郎不疾不徐地问道:“云路兄,令堂大人去世,你辞官回乡服丧三年,现孝期已满,朝廷下诏令你重返司天监,你可知是谁的功劳?”
申虢(guó)毫不知情,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周侍郎神秘地笑道:“正是镇国公、上柱国大将军南宫羽。”说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申虢(guó)。
申虢(guó)这才幡然醒悟,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周侍郎悠悠说道:“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如今多事之秋,圣上重疾缠身,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朝堂人心不稳,幸有王大相公与镇国公辅政定边,方得以暂时稳定大局。小弟素知云路兄钦佩王大相公为人,历来与王大相公交好。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云路兄返回京城后,尚须审时度势,相机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