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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7 章 执法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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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郑司理转向忠尧,打着官腔问道:“讼者忠尧,你可有何要辩解?”

    等了半天,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

    忠尧理了理思绪,先将如何认识崔玲柔的过程说了一遍,当然,他说的只是行船途中偶然救人的那段,其余没讲,然后将到达渝州后的行程大致说了一遍,郑司理也吩咐押司一一记录在案,然后又询问了子翃和黎诗,对答皆与忠尧相同,随后便让三人签字画押,并摁了手印。

    之后,郑司理宣布推勘审讼事毕,衙役击鼓三声,名曰退堂鼓。郑司理起身离座,自西侧退堂。

    金讼师带着原告苦主牛四步出公堂,信步摇扇,心情大悦,临去前还不无得意地瞥了忠尧三人一眼,看着他那副奸猾的模样,子翃和黎诗气得牙痒痒。

    可忠尧三人还不能离开,因为这推勘只是诉讼的第一道程序。

    每一审案皆须经过推堪、录问、检法三个步骤。第一道推勘程序结束,即刻进入第二道程序“录问”。负责录问的是司户参军唐定远。

    唐定远身着曲领宽袖绿色官服,下施横襕,束以革带,幞头,乌皮靴,端坐厅事,一副和蔼可亲、忠厚良善的模样,神态看似笑容可掬,实际上这笑面虎惯素笑里藏刀,背后使阴,律法虽有明文规定,鞫(jū)谳(yàn)分司、狱司推鞫(jū)、法司检断,各有司存,权力制衡,以防有奸,也严禁推勘官、录问官与检法官在结案之前会面、商讨案情,但往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忠尧此案,二人早就于状牒递送前便已事先商量好了,相互倚仗,互帮互助。

    忠尧三人平生第一次入衙门待询,哪里见过这等事情,被步步算计亦属意料之中。

    那唐定远落座后,瞟了一眼堂下候立的忠尧三人,先是说道:“本官乃司户参军唐定远,为此案录问官,尔等三人是否申请回避?”

    “吾等第一次见唐司户,对您也不了解,更不知您有何亲朋关系,自然是无法提出申请回避的证据,所以‘不申请回避’。”忠尧淡淡答道。

    唐司户颔首道:“嗯,如此,吾等便可以开始复核案情了。”

    “唐司户,在正是复核案情之前,不知我是否可以冒昧问个问题?”忠尧看着眉眼含笑的唐司户,忽然拱手问道。

    唐司户微微一怔,旋即镇定地说道:“是与本案有关吗?若有干系,你且说来听听。”

    忠尧点点头,说道:“录问为何不留下金讼师和牛四,只单留讼者,不应该留下诉讼二竞人吗?”

    唐司户成竹在胸,嘴角一勾,说得头头是道:“所谓录问,是由另一位无须避嫌的司法官吏担职审讼,具体向讼者复核案情,询问相关供词是否属实,有无冤情。主要针对讼者,诉之者谕之可去,若无必要,就无须留下。哦,还有其他问题吗?”

    忠尧摇了摇头。

    唐司户遂问道:“那你是否认同原告苦主提出的诉请?”

    “不认同,完全不认同。”忠尧摇头道。

    “有何事实与理由?请扼要阐述,勿要长篇大论,不着重点。”唐司户又说道。

    忠尧照实以答,将先前所述重复了一遍,唐司户边听边阅案,频频点头,似乎听得很认真。

    语罢,忠尧又着重强调提出自己对崔玲柔的供词和状态的质疑:“崔姑娘在公堂之上神志恍惚,精神异常,不似正常人,是以她的指认有待商榷,不应成为证据。”

    唐司户瘪瘪嘴,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又看了看卷宗,才缓缓说道:“这个情况金讼师在带证人上堂前已作了说明,是有人下毒所致,若说神志恍惚失去了指认能力,尚无确凿证据,空口无凭。且崔氏既已明确指认下毒者,此问题无需再辩。”

    黎诗一听,急得从旁大声问道:“若崔氏根本从头至尾就是受人控制呢?也许她口是心非,根本就不想那么说,只是被人操控了,才那么说的呢?”

    唐司户显然没有料到黎诗会有此问,一下怔住了。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定了定神,他在脑海中快速地思索应对之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案头的惊堂木上。

    只见他忽然一把抓起惊堂木,“啪”用力一敲,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随意插嘴!”

    黎诗面有愠色,很不服气,正欲奋然上前,请与其辩,却被忠尧伸手拦下。

    忠尧微微一笑,淡然道:“唐司户,舍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恕罪。不过,其所言细细想来,却也有几分道理,不知司户参军如何看待?”

    唐司户早已利用方才争取的间隙想好了对策,心下不再慌乱,于是绽颜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有这种可能性吗?有。不过她也说了,是‘也许’,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其他可能。两造具备,师听五辞,断案时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

    汝等可有证据证明崔氏是受人控制?没有,迄今为止,都只是口说无凭而已。但对方不是啊,对方有证人证言。”

    说着,他从审案上拿起一张供词,放于一侧,缓缓说道:“这是望龙街顾摊主的证词,证实昨日确实见了汝等数人,意图不轨。”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张供词,淡定地说道:“这是洪崖客栈店伙计胡嘉的指认,也说是你贪图崔氏美貌,欲行苟且之事。”

    不愧是专职曹官法吏,这些事情都提前做好了。

    说到这里,唐司户忽然思如潮涌,口若悬河:“哦,再来看崔氏,就算她神志恍惚,但她仍然亲口、当面指认了你,这当然是最直接的证据。为何就不能说是另一种可能,是汝等怕事后阴谋败露,欲使禁言,然则谋害未遂呢?!”语罢,笑意盈盈地望向忠尧,只是那笑中明显不怀好意。

    眼下的情形对从未打过诉讼官司的忠尧三人而言,实在太不利了。

    黎诗和子翃闻罢,一时哑口无言。

    不过,就算唐司户说得头头是道,忠尧心中仍旧十分清楚,其实这些不过都是些文字游戏而已。在文字上做文章,春秋笔法,换些好处,偷换概念、以偏概全等等诸如此类,千百年来并不鲜见。

    关键是审讼之人屁股坐在哪一边,是左边、右边,还是中间?

    而这决定了他会以何种眼光来审视案情,——即相信采纳谁的证据证词,从而故意忽略掉对方的证据证词。

    忠尧忽然觉得自己对律法还是了解得太少,有时候条文是条文,到执行实施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上有所歪,下必甚焉。更有天高皇帝远——京师和地方的问题,地方上的“土皇帝”或有法不依,或欺上瞒下。

    趁着唐司户滔滔不绝之时,忠尧又趁机以神元状态钻进了紫金纹耀的空间中,开始翻书、恶补律法,忙得浑身大汗淋漓,直到唐司户向忠尧询问供词时才收回神元,恢复意识。

    唐司户阅案半晌,已看完卷宗,于是向忠尧问道:“讼者忠尧,本案中你对自己的供词是否有异议?”

    忠尧答道:“回司户参军的话,我对自己的供词无异议,可是我对牛四和崔氏的供词有异议怎么办?”

    唐司户一听,嘴角浮现的冷笑转瞬即逝,一眨眼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说道:“你只确认自己的供词是否属实便好,勿须理会他人供词,拟判、裁断是审讼官之事,与你毫无干系。”

    言讫,他神色一敛,面色神肃,凛凛然大声道:“今日录问到此为止,刑房长吏!”

    “卑职在!”刑房长吏闻言忙从旁出列,拱手道。

    “退堂后由你等护送嫌犯,押往南监大牢,听候发落,不得有误!”唐司户声威厉色地说道。

    “卑职遵命!”

    言讫,唐司户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又对忠尧劝慰道:“三位品行率真,相貌不凡,不似低贱人家出身。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人无完人嘛!年纪轻轻之时,谁又未曾犯过一些小小的错误呢?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错误不可弥补,只要……呵呵,有些话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懂的。录问之后,尚有检法,在检法之前还得委屈诸位在大牢深狴(bì)中待上几日,这个嘛也只是走个程序,三位也请勿要见怪。”

    子翃和黎诗面面相觑,双双将目光投向忠尧。

    忠尧一点儿都不意外,果然如自己心中预料那样,幕后之人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不过,要想看看幕后之人还会玩些什么新把戏,那既来之,则安之,就得把戏继续唱下去。于是,忠尧对子翃和黎诗点了点头,又转向唐司户问道:“在下心中尚有一事疑惑,还望司户参军不吝赐教。”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唐司户爽快地答道,就像换了张面孔。

    “何谓检法?”忠尧注视着唐司户问道,眼含笑意。

    唐司户沉吟片刻,答道:“检法,乃是某案审讼的第三步,前两步你们已经经历,分别是推勘、录问。录问后,案子的卷宗会移交给第三位独立的司法官吏,以核查卷宗是否有疑点。”

    “若发现有疑点呢?”忠尧又问。

    唐司户直言不讳地说道:“若发现有疑点则退回重审;若无疑点,则由检法官根据卷宗记录的事实,检出嫌犯触犯的律法条文。”稍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在定判之前,诸位还有一些时间考虑考虑。当然,也可以商量商量嘛。”他的眼中充满了莫可名状的笑意。

    忠尧察言观色,将他脸上的笑容、皱纹等都看在眼里。听罢,只是微微一笑,旋又问道:“那检法之后呢?是直接定判吗?”

    “呃……”唐司户变得犹豫起来,想了想,答道,“检法之后,案子移交全体审讼官商议拟判,后送知州知府请印定判。俟(sì,等待)已,法吏宣判读示包含‘断由’之结案文书,结案文书一式两份,诉讼二造各执其一。”

    “断由?”忠尧微微蹙额。

    “断由就是作出判决的理由和法理依据。好了好了,本官公务繁忙,不便久留,莫要再问了,莫要再问了。”唐司户没想到忠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连忙对刑房长吏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手,高声说道,“退堂!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