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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翃点点头,想想也对,便跟在店伙计身后,与忠尧一前一后来到客堂。
到了客堂,却见是一青衣皂带、头戴曲脚幞头的家仆,心下正在疑惑之际,那家仆问道:“请问哪位是忠尧公子?”
“在下便是。”忠尧答道。
那家仆绽颜一笑,上前欠身,恭恭敬敬双手呈上一份白色封皮的“请帖”信封,半尺来宽,一尺来长,封皮正中竖着贴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忠尧”之名。打开信封,里面的请帖是一张稍小一些的浅云色谢公笺,以欧体上书:
欲二月二十六日酉时晚间具饭,邀忠尧、子翃、黎诗、崔玲柔于城南芳草地曹宅小聚,款契阔,敢幸不外,他迟面尽。
———右谨具呈,朝奉郎、渝州通判曹仁安札子
忠尧一见落款原来是“曹仁安”的姓名和官衔,会心一笑,吩咐那送帖的小厮道:“回去禀告你家主人,今日吾等准时赴约。”
送请帖的小厮毕恭毕敬向拱手揖礼后,转身出了门,回去向曹通判禀报去了。
下午申时,忠尧、子翃、黎诗和崔玲柔四人依约前往城南芳草地曹宅。不过,在去曹宅的路上,忠尧还做了一件事,便是去洪崖客栈斜对面的仁心药坊买了一包荜(bì)澄茄,略微绕了一点路送至城南柳衣巷杜宅,交给开门的仆人,算是了却一桩承诺。
崔玲柔三人在杜宅不远处等候,待忠尧归来,黎诗俏皮地说道:“见着那位情深似水、对你念念不忘的杜姑娘了没?”
子翃一听,看看黎诗,又瞅瞅忠尧的神情,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情况?师弟,师兄我不在的时间里,这么短的一点点时间,你竟然走了桃花运?被这高门大户的杜姑娘看上了?”
忠尧眉头微皱,未理会子翃的问话,对黎诗答道:“没见着,直接将那包荜(bì)澄茄给了家仆,让其代为转交。”
黎诗惊讶地说道:“你就不怕那杜姑娘生气?”
“生什么气?我只答应亲自送往府上,又没有承诺亲自送到她手中,也不算食言。”忠尧辩解道。
黎诗神色一敛道:“诡辩。”语罢,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哎哎哎,我不在时候到底错过了些什么,你们倒是说说呀……”子翃还想问之前倒底发生了什么风流韵事,却直接被无视了。
忠尧置若罔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黎诗也转头对崔玲柔说道:“崔姑娘,我们走吧!”
子翃一人留在原地,不满地大叫起来:“哎哎,你们……”他虽然百思不解,但见三人越走越远,只得赶紧追了上去。
大约时过两刻,一行四人几经打听总算来到了曹宅门前。
曹宅为悬山式建筑,飞檐饰有脊兽和走兽,外部建有门屋,门口左右各挂着一个灯笼,上书“曹宅”二字。
内为四合院,院落东侧为廊屋,西侧则为回廊,院内还种有花草树木若干。布局为前堂后寝,会客、起居的厅堂与后院卧室之间,以穿廊连成“王”字形,堂、寝两面设有偏院、耳房、书房及花园。
忠尧上前叩开大门,向一家仆出示了请帖,便被引往书房。
去书房的路上,须先经过一个写意山水花园,花园与书房相连,引泉为池沼,假山叠造,柳塘花屿,景物秀野,水边置以亭榭,与山石、树形、水体相谐,显得错落有致,虚实曲折。
过了花园,石板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别致的月门,月门上书“又一村”三个篆体大字,四周翠竹秀林映衬着白墙,月门形如满月,宛如遗世独立的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框出后院一方清幽景致,浑然自天成,换景于无形,似在浅吟低唱着一首醉人的诗词,撩拨着穿越门洞之人的心弦,令人心驰神往,忍不住好奇欲一探究竟。
四人边走边打量周遭的秀美环境,不禁暗暗称奇。入了月门,很快书房便映入眼帘。
那书房掩映在芭蕉树、紫竹之中,房前有一棵身姿挺拔的劲松,枝叶郁茂,凌霄花援木而上,得高数丈,苍虬如龙,蔓须间如蝎虎足,附树上甚坚牢,藤大如杯,春初生枝,一枝数叶,尖长有齿,为深青色,树旁则有翠竹数竿。
凌霄花在春秋时名唤“陵苕”,《诗经·小雅·苕之华》云:“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而凌霄花此名始见于《唐本草》,它常与冬青、樱草结为花束以赠母亲,表达对母亲的敬爱之情。
凌霄、紫藤、忍冬、葡萄是传统园林花木中的四大藤花,凌霄以其干枝虬曲多姿,翠叶团团如盖,花大色艳,花期甚长,独树一帜。不过,其须依附奇石古木等方能长高,有鉴于此,历代文人雅士对其褒贬不一,有人唾弃它为“势客”,有人评议它“托危柯而后昌”,也有人谓之有凌云之志。
一女使身着柿色半臂襦裙,配色古典清逸,温柔似水,正在黑色的高脚小几案旁扇炉烹茶,身后是一个黑漆藤心方凳。
旁有一长条形黑漆方桌,围着方桌放着六个圆墩,上覆以一方石青兰花绣套,主位席后设一独扇屏风,宽边框,素面,裙板镂出壸门洞,两侧有站牙抵夹,底座与屏框一木连做,倒也显得十分雅致,虽不奢华,却透出主人的良苦用心。
那黑漆方桌上摆放着五个景德镇窑出产的青白釉八棱台盏与一执壶,隽永雅致。景德镇东晋时称新平镇,因产青白瓷而闻名于世,真宗景德元年以皇帝年号易名,遂称景德镇,乃沿用至今。
方桌中央有一盆姿态秀雅的金盏银台水仙,骨如沉香,肌如白玉,尽显晶莹剔透之美,譬犹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另一女使淮如正将修剪好的桃花枝插入一长颈的青釉折沿瓶中,两者相映,粉淡秀雅,花轻枝翠,瓶体稳重,恰相得益彰。
松下置一古筝,旁立一黑漆高几,几上陈设有一狮子造型的点金狻猊(suānní)瑞兽炉,香炉中炭火隔着云母片,香不及火,微薰着凝清香的香丸,香气逐渐散发,舒缓而无燥气,醇和宜人,香风袅袅,低回悠长,为雅集平添了不少情趣,可谓香润云生础(chǔ),烟明虹贯岩,一炷烟中得意,九衢尘里偷闲。
古琴另一侧有一云叠状的玲珑山石,上有一青铜古鼎,中插一束桃花,后有数竿紫竹,微风轻拂,竹叶翻飞,飒飒作响。
四人左顾右看,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园内陈设与布置,不由啧啧称赞,心情也变得极为舒畅。
忠尧悦然大赞:“真是闹中取静的清幽福地,别有洞天,好地方啊……”
“过誉了。”家仆笑道,“诸位请随我来。”
到得书房门外,众人驻足,那引路家仆上前通禀道:“主君,贵客已到。”
彼时,曹仁安身穿石绿儒生服,头戴软脚幞头,幞头下衬一巾子,幞巾两脚加厚涂漆,使其下垂,行动时飘动尔雅,他正忙着将一块块青砖搬回书房中,累得满头大汗。
见忠尧四人如约而至,曹仁安不禁面露喜色,放下手中的青砖,连忙招呼道:“诸位请先入座,且当小园雅集,在下还有数块青砖待搬回书房,即刻前来相陪,还望稍待片刻!”说着,他瞥了一眼黄金竹边余下的青砖,默默数了数,大约还有五六块,又吩咐女使道:“湘灵,快请客人入座,奉茶,细叶茶!再将和乐楼分号送来的糕点端上来!”
湘灵领命:“是,主君。”而后提壶相呼,待忠尧四人入座后一一奉茶。忠尧和子翃邻座,与黎诗、崔玲柔左右对坐。
“湘灵?……这名字不错。”忠尧若有所思,口中轻声说道。
“公子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啊?”湘灵一面给忠尧斟茶,一面笑着说道。
“嗯,”忠尧点了点头,瞥了湘灵一眼,说道,“果然有些灵秀之气。”
湘灵浅笑盈盈,眼波流光,退下后又去分别为子翃、黎诗、崔玲柔斟茶。
这时,忠尧缓缓说道:“湘灵者,舜妃也,传说溺于湘水,为湘夫人。帝尧二女聪明贞仁,长曰娥皇,次曰女英,嫁与虞舜为二妃,虞舜巡察南方,登衡山,死于苍梧,号曰重华。
娥皇、女英二妃千里往寻,得知舜帝已死,埋在九嶷(yí)山下,遂抱竹痛哭,泪染青竹,亡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湘夫人,‘潇湘竹’或‘湘妃竹’便由此而来。
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
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湘灵鼓瑟,源自素女鼓瑟,典出屈原《楚辞·远游》,原意为湘水之神弹瑟,后喻指美妙动人的艺术珍品或高雅之境,或用于表现悲思。如此意境,能说湘灵不美吗?”
湘灵绯红双颊,眉目起波澜,莞尔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好口才,真是折煞奴婢了。还请品尝一下我家主君特意为诸位准备的细叶茶。”
忠尧微笑着颔首,端起茶盏,赏玩了一番,又小口啜饮,赞道:“嗯,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唇齿留香,好茶!”
湘灵此刻来到黎诗身边,为她斟茶。
黎诗冲湘灵挤了挤眼睛,神秘兮兮地笑道:“湘灵,你也不用客气,我忠尧哥哥这人有个毛病,但凡碰到顺眼的,逢人便夸。”
“嗯?”忠尧一听,茶也不饮了,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空中,虎着脸,向黎诗这边瞪了一眼。
黎诗眉毛一扬,得意洋洋地望着忠尧不满的神情,说道:“夸人,忠尧哥哥最拿手了,嘿嘿嘿嘿……不是吗?”
见黎诗作出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诚心作对,忠尧瘪瘪嘴,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嗓门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抬杠了?”
“哼!”黎诗鼻中轻哼一声,把头一扬,双目微闭,作出一副对忠尧不理不睬的模样,宛若一只骄傲的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