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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尧起了身,一边走上前去,一边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有关密室方位和入口的点点滴滴。走着走着,一不小心身子微微一晃,打了个趔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损毁了一半的鲁班球,旁边还有不少打碎的花瓶、花盘等器皿,再俯身仔细察看,废墟中还有一些凋败的兰花。
那日,与师父在璇玑殿嬉笑的一幕不知不觉又在脑海中浮现。
不过,忠尧的回忆很快就被黎诗打断,因为她在废墟中发现并拾起了一个紫金鱼袋。
“忠尧哥哥,你来看这个,是紫金鱼袋!”黎诗大声说道,“应该是朝廷三品以上紫袍大臣才能佩戴的吧!”
忠尧心中一凛,连忙走过去,从黎诗手中接过那个紫金鱼袋仔细端详了一番,脑海中闪过初次与师父余子信相见时的情景,彼时师父正是将此紫金鱼袋佩于腰身右侧。
“这紫金鱼袋正是我师父平素所佩之物,”忠尧说着又察看了一下地面,用力跺了跺脚,然后冲着黎诗点点头,道,“就是这里了,上次师父就是带我从这里进入飞灰候气的缇室的,你来试试,看能否移开密室入口处的那块石板。”
“嗯!”黎诗颔首会意,二话不说便运起灵力。
密室入口处,有一块石板覆盖于地面,在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之下,那块石板渐渐出现了裂痕。
未几,“嘭”地一声巨响,那石板断裂为数块,在灵力的作用下骤然飞至半空悬停,而后重重落下,扬起一阵沙尘。
密室的入口打开了,两人不顾沙尘散尽,急忙上前一探,挥了挥手,待看清了入口却惊得目瞪口呆。
心中刚刚燃起的一星希望之火,瞬间又被眼前无情的一幕给浇灭了。
密室入口被打开后,展现在眼前的,不是朝下的一级级石阶,而是无数的乱石,整个通道已被封死,风雨不透!
绝望的忠尧仰天长叹,泪如泉涌,身子一软,双膝跪了下去。他摊开颤抖的右手,青色灵气散去,一个古朴典雅的褐色木盒出现在手中,——那是他特意为师父余子信准备的。
忠尧将木盒打开来,取出那张纸笺,木盒掉落在地,盛放在盒内的青瓷瓶滚落出来,瓶内放的是他精心为师父调制的深静香和书香。
哆哆嗦嗦展开纸笺后,忠尧喃喃念道:“君知妾已老,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止不住的滑落,滴在纸笺上,润湿了上面的字迹,忠尧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师父——”心中的痛撕心裂肺,宛如刀割。
有的人相识一辈子,却形同陌路;有的人只一眼,便终生难忘。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余子信与忠尧惺惺相惜,相知莫逆,大抵便是这知心,七日之交,胜于一世。
黎诗望着忠尧痛哭失声的模样,心疼不已,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陪着他流泪,让他的情感尽情地宣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忠尧神色趋于缓和,情绪终于变得平静下来。
随后,黎诗与忠尧一道将刘文枢、顾源、向安、吕山四人的尸首就地掩埋,合葬于一处,并选了一块地上的青石板作碑,聚气于食指尖,形同刻刀,灵力所及之处,石屑纷纷落下,不过片刻,一块墓碑便已刻就。
右侧第一列上书“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中间一列上书“天文院故交刘文枢、顾源、向安、吕山四君之墓”;
左侧落款:无。
立好墓碑,坟冢上树柏五株,垒坟高至三尺。
忠尧在坟前指天泣誓道:“向叔、吕叔、顾大哥、文枢,你们安息吧!天文院之仇不共戴天,忠尧此生必报!”言讫,望了一眼左手掌心的紫金鱼袋,又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会将仇人找出来为你们报仇!重义轻生一剑知,千里追凶夜出城。少年但饮莫相问,此中报仇亦报恩!”
……
料理完天文院的后事,忠尧携黎诗返回了昆羽宗。
两人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黎诗早已饥肠辘辘,伙房孟婆婆差人送来晚膳,忠尧却没什么胃口。
黎诗见状,劝慰道:“忠尧哥哥,你多少还是吃点吧!”
忠尧面露哀思之色,幽幽说道:“清明节前一两天是寒食节。春秋战国时,晋国大放异彩,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彼时的国君是晋文公重耳,重耳流亡在外时身边追随的众人中有一位贤臣名唤介子推。
晋文公六十二岁才成为晋国国君,此前在外逃亡长达十九年。而在这十九年里,介子推一心辅佐相伴,始终不离不弃。
初始,重耳逃亡处境十分艰险,先是遭其父献公派人追杀,后又被其兄弟惠公追杀,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尚不若乞丐。一日至卫国,随从‘头须’窃走重耳的资粮,遁入深山不知所踪。
重耳无粮,饥饿难忍,向农夫乞食不得,还被戏虐了一番。
就在重耳即将饿晕之际,介子推行至山沟一隐蔽处,割下大腿上的一块肉,与采来的野菜一起煮成汤给重耳喂下。
食毕,重耳浑然不知,大受感动,声称若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定会好好报答介子推的恩情。后来,复国成功后,曾经追随重耳左右的不少臣子居功自傲,介子推洁身自好,不屑与之为伍,遂打算归隐,每日托病不朝。晋文公封赏群臣时,因介子推当时不在,竟然不小心把他给漏掉了。”
黎诗静静地望着忠尧,看着他怔怔出神的模样,不忍打断,只是安静地做个聆听者,听着他倾吐心声和哀思。
彼时,忠尧又缓缓说道:“介子推的邻居解张劝说子推去请功封赏,介子推却只是摇头苦笑,默然不语,而后背着母亲隐居至绵山深谷。解张为介子推鸣不平,趁夜写了封书信挂至城门,曰‘龙失其所,周游天下,众蛇从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一蛇于野。’
晋文公闻之,懊悔不已,遂令人去请介子推,不料却扑了个空,派去的人回禀说介子推已经到绵山隐居了。于是,晋文公亲自带人去了绵山,遍寻数日不得。
晋文公猜想,介子推一定是心生怨怼,不然不会故意隐匿不出的,而介子推为人恭孝,若以火烧山,他必当驮母而出。遂命人放火烧山,火势蔓延数里,三日方熄,岂料介子推却始终不见踪影。
其后,有人于一棵枯柳之下发现了介子推母子的尸骨,晋文公见后嚎啕大哭,命葬之于绵山,并改绵山为介山,在其死亡之日禁举明火,只吃冷食,是谓‘寒食节’。
后来,寒食节慢慢演变,逐渐成为民间一大祭日。而在野外祭祀,插柳枝、吃冷食等习俗也一并流传了下来,此举一是为了纪念介子推,二是为了纪念自己的亲人。”
黎诗听罢,眼泪汪汪,顿了顿,劝慰道:“忠尧哥哥,为纪念亲人,表达哀思,寒食节也只是食‘冷食’,而并非不吃东西。夫子若有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模样,他也会心疼的,你可是他唯一的高徒啊!而且,我们还要为他报仇不是吗,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查明真相,对不对?”
“嗯,你说得对,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颓废,要吃饱,还要喝足!”忠尧幡然醒悟,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见忠尧想通了,黎诗眉开眼笑,连连往忠尧碗里夹菜,趁机说道:“嗯,这就对了嘛!文枢他们都还在看着你呢,你得吃饱了挑重担,来,吃吃这个,哦,这个也多吃点,孟婆婆听说你回来了,这可是她特意为你做的……”
“嗯!”忠尧二话不说,左手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口中塞去,一口咬掉了一大半,两口一个包子,又夹了几筷子青菜、萝卜丝放入口中,直至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才憋着一股劲用力地嚼了起来。
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