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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0 章 度种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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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辆马车相遇,倭人也停车不前,双方各自下车行礼。

    忠尧三人透过竹林间的缝隙望去,只见瓜洲镇方向所来的马车上陆续下来了四名清秀的番邦女子,个头不高,约莫五尺左右,正在与驾车之人道别,但因为距离较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那四名番邦女子打扮不一,有的身着粉红印花纱帔(pèi)子,绿衫子,浅色半袖,配红花裙,绿翘头履;有的身着“芙蓉折枝鹊鸟纹”暗花纱罗褙子,印金花卉领边,搭配如意山茶花纹的印花纱罗裤。

    虽是中土服饰,面容却分明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异域气息。

    而四名倭客则是月代头,身着苍色直垂,上衣有胸纽以长线系结,上装塞到水干袴(kù)里面,然后束紧腰,下身着松叶色括袴(kù),小腿裹了素色胫巾,跣(xiǎn)足光脚,足蹬草鞋,手持一把小折扇,腰间佩两把太刀。

    中有两人,正是与子翃在赵太丞家交过手的“不三不四”。

    子翃吃了一惊,悄声说道:“这不是在金乌镇与我交过手的那两个倭客吗?”

    “嗯,不三和不四。”忠尧面色凝重,低声答道。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这是……”子翃百思不得其解。

    忠尧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悄声言道:“看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去瓜洲古渡,兴许是即将踏上归途了。”

    稍顷,又说道:“这车夫既是倚翠阁之人,可去捉来问问,若不是什么黑店,也未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便不要节外生枝了,还是办正事,去渝州要紧。”

    黎诗和子翃听罢,觉得忠尧言之有理,遂点了点头。

    忠尧取出黑色面巾分别递与黎诗和子翃,三人将头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已而,那四名番邦女子上了另一辆马车,随倭人而去。

    瓜洲镇来的那辆马车也掉转头,往来时的方向驰去。

    以忠尧三人的身手,要追上一辆马车并不难。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他们赶上了正往瓜洲镇方向疾驰的那辆马车。

    三人飞身从马车头顶跃过,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驾车之人见有人拦住去路,猛地一勒马缰,马儿急促刹住前蹄,马车急停了下来。

    那车夫抽出随身携带的朴刀,怒喝道:“何人挡道,不要命了吗?!”

    三人默不作声。忠尧只手轻轻一抬,马车周围顿时腾起一团冰霜雾气,马蹄上覆盖了一层寒霜,开始蔓延开来,顷刻间惊恐的马儿被冻结于冰层中无法动弹。

    四周玉树凌空,雾凇沆砀(dàng),玲珑剔透,好一副玉琢冰雕、琼花烂漫的景象。

    车夫见状,吓得连忙将抽出的朴刀一扔,从马车上跌落下来,连滚带爬,跪地磕头求饶:“三位大爷,小的只是一跑腿仆从,身上仅有这些金叶子,还望三位笑纳,饶过小人一命!”说罢,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囊,双手奉上。

    “哟,荷囊茄(jiā)袋你都有啊,还装了不少金叶子,”子翃上前用黑金巨剑的剑锋挑起茄(jiā)袋赏玩了一下,然后左手取下来掂了掂份量,又将茄(jiā)袋扔回到那车夫面前,说道,“份量还挺足,看来也捞了不少油水!不过,算你今日运气好,我等不是打劫的绿林豪强,拦你下来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你若从实招来,便饶你不死!否则……”

    子翃蓦地朝右侧挥出一剑,黑金巨剑由下及上,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一道凌厉而霸道的弦月状剑气瞬间将右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槐树拦腰截断。

    那车夫当即吓得面如死灰,连连点头道:“好、好!三位有何问题,小人定据实以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头磕得跟小鸡啄米一般。

    “如此,甚好。”子翃悠悠说道,“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蒋、蒋方岩……”车夫战战兢兢地答道。

    子翃一听不乐意了,怒斥道:“什么?大爷我说的官话你听不懂吗?还让我讲方言?大爷我不会扬州话!”

    “不不,大爷您、您误会了!”车夫忙不迭解释道,“小的、小的姓蒋,名方岩。”

    “哦,原来如此。那你是倚翠阁的什么人?”子翃如梦初醒,又问道。

    蒋方岩怯生生地小声说道:“小的在蕊娘手下效力,是一名执事,平素也就供掌事们使唤使唤,跑跑腿,打打杂。”

    子翃又问:“方才与你相见的可是倭人?”

    蒋方岩点了点头:“是、是倭人。”

    黎诗鼻中冷哼一声,道:“果然是倭人!”

    子翃说着与忠尧交换了一下眼神,忠尧故意沉声问道:“那你车上下来的四名女子是何许人也?为何要将本国女子交与倭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可是在做着贩运人口的龌龊勾当?!”

    被忠尧这么厉声一喝,蒋方岩吓得浑身哆嗦,急辩道:“好汉明鉴,好汉明鉴!那四名女子并非本国人氏,实乃倭人,此行只是由倭人武士护送回国,——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将我朝女子卖往海外蛮夷之地啊!”

    蒋方岩神情惶恐,言辞恳切,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忠尧又问道:“那你照的意思,倚翠阁是在干横跨海域与边境的皮肉生意?”

    “此言差矣!”蒋方岩辩解道,“小的只知这些倭人是由海商朱大官人引荐,而且、而且,倭女但凡有看中我朝男子的,她们不收一分一毫!”

    忠尧将信将疑:“啊?竟有这等奇事?此话当真?”

    蒋方岩指天发誓道:“千真万确,句句属实!小的若有半句谎话,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忠尧下意识地抬头瞟了一下天空。想当初,他发誓的时候,老天爷不给面子,恰恰就拆台,打了雷。

    可是,现在这蒋方岩发毒誓却没有打雷。忠尧心里无限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这么说来,那个樊菲菲也可能是倭人了……”子翃喃喃道。

    “好汉去过倚翠阁?”蒋方岩蓦地心生警觉,眼前似乎一亮,旋又黯淡了下去,小心翼翼说道,“那个樊菲菲的确是倭人,就属她在倚翠阁的时日最长,奈何却一直未曾有孕,故而滞留至今。”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有孕了就要离开?”忠尧觉得有些蹊跷,惊问道。

    子翃却不以为然,随口说道:“怀孕了当然要离开,难道还接客啊?”

    蒋方岩答道:“回好汉的话,凡有身孕者,倭人会尽快遣使将其护送回去的。”

    “既取悦于诸客,那倭人又为何分文不取?”忠尧始终有些不解。

    蒋方岩振振有词地说道:“她们本就是主动献身,为怀孕而来,为何要收取分毫?”见三人沉默不语,又说道:“据海商朱大官人所言,倭人另有舟飘泊在境上,每舟一行凡三、二十人,妇女悉披发,遇我朝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曰‘度种’。”

    “啊?度种?!”忠尧三人不禁齐声惊呼,一时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百感交集的忠尧定了定神,朝马车挥了挥手,寒气和冰霜逐渐褪去,马车恢复如初。他对蒋方岩说道:“好了,吾等不杀你,你走吧!”

    “谢好汉不杀之恩,谢好汉不杀之恩!”蒋方岩连连磕头叩谢。然后,从地上爬起来,上了马车,都没顾得上落在一旁的茄(jiā)袋荷囊,——那可是满满一袋的金叶子。

    蒋方岩正欲驾车离去,不料子翃的黑金巨剑又突然挡在了面前。他以为三人改了主意,要杀人灭口,吓得大惊失色,冷汗直冒,忽然脸色一变,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喊道:“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啊……呜呜呜……晚点再改不行吗?”

    “哎哎,谁说要杀你了?”子翃劝慰道,“看看清楚,看看清楚再说。”

    “呃?”蒋方岩蓦地睁开了眼睛,迅速抹干眼泪,看了看正在向他努嘴的子翃,再看看那黑金巨剑,剑尖上原来挑着他落在地上的茄(jiā)袋,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蒋方岩哆哆嗦嗦地接过茄(jiā)袋,连连点头称谢,随后一刻也不敢多留,驾着车绝尘而去。

    而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忠尧一行也顺利返回了瓜洲古渡。待至渡口时,遥见倭人已乘一只三桅商船渐行渐远。

    忠尧思绪万千,不禁叹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唉,遥想当年,鉴真和尚从瓜洲古渡出发,第一次东渡,六次东渡最后成功,着实给倭人带去不少好东西呢!若从明州出发,沿唐时渡倭南线横渡东海,到达倭国值嘉岛再转航至博多,全程也就七日。如今贸易繁盛,倭国也有人成了海商豪富,拥扬州之金、荆州之珠、吴郡之绫、蜀江之锦,七珍万宝,无所不有。甚至,连倭国流通的钱皆由我朝铸造啊!”

    “嗨,是呀,没事还来度个种,”子翃也嗟叹道,“然则,海外出生之人,囿于当地习俗及文化,成长经历不同,是很难理解何为华夷之辨,何谓君子与小人的。纵有形似,何来神俱?可惜喽!”

    黎诗对两人所谈之事却没什么兴趣,她更在意的是眼前。她正在环顾左右,焦急地寻找那艘即将要搭的“万石船”,便催促起来:“哎,二位兄台,勿要长吁短叹了,还是快找找那‘万石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