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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5 章 诱拐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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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诗见状更焦急了,子翃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哪里知道,自从听了毛衙役的一席话后,忠尧忽然忆起了民间一则传闻。

    传说仁宗朝时,开封知府、龙图阁直学士范讽接到一人户报案,说自己家刚刚娶来的儿媳妇才三天就被人接走了,已失联半月。而且,报案人十分肯定地说是宫人接进宫去的,连皇帝都告,范讽无奈,只得急匆匆赶往大内面圣,陈述案情。仁宗听罢,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即命人查核,后将人送回。

    世人嚣讼之风可见一斑。

    也正因为如此,本朝的司法文献、官箴书不少,忠尧马上联想到余子信所赠的紫金纹耀里的藏书。是以,刚至司理院公堂之下,忠尧便趁机偷偷将手放在紫金纹耀上,集中念力以神元之体遁入了纹耀空间。

    在郑司理朱笔点名时,忠尧正在紫金纹耀的异空间中飞速地翻阅着《名公书判清明集》、《折狱龟鉴》司法文献,以及《作邑自箴》、《州县提纲》、《昼帘绪论》等州县从政官箴书。官箴书中不乏对州县官如何受状、审讼、鞫(jū)狱、拟判的详细指导意见。

    黎诗急得从旁连唤忠尧数声之际,忠尧正翻得满头大汗、唉声叹气,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书都过一遍,几乎是不可能的,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他很快简明扼要地归纳出了几个应对要点。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先且看看这毫不相干之人究竟如何构陷,要告我何罪?”

    想罢,忠尧将神元收归本体,恢复了神智,恰巧见郑司理因为自己久不应答正欲大发雷霆。

    但见那郑司理皱着眉头,面色不悦,将惊堂木重重一敲,诘问道:“嫌犯忠尧!本官问讯,为何不答?!”

    一刑房长吏见状,趁势从旁喝斥道:“参军问话,为何不答?!”

    忠尧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回参军,请恕草民不敬之罪。在下并非有意,方才身体有些不适,眼前发黑,耳旁雷鸣,有晕厥之感,半晌才恢复过来。”

    郑司理一脸狐疑,气振声厉:“本官看你神色清爽,不似有晕厥之症!尔等休得耍奸打滑,莫要在本官面前作戏!我且问你,你到官受审,为何不下跪叩首?”

    那刑房长吏又狐假虎威地呵斥道:“速速跪下!”

    黎诗和子翃见状,正待跪下,却被忠尧一把拦住。

    忠尧心中暗想:“这参军定是见吾等年纪尚轻,以为不懂律法,没见过世面,故而先是威吓威逼,后面应该搞不好还来个大刑伺候。还好我急中生智,临时翻了一下州县从政指南,想唬我?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思毕,他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原告牛四,嘴角冷冷一笑,说道:“回参军的话,在下不才,正好也对本朝律法有那么一丁点儿熟悉,可我寻遍了律令和《作邑自箴》、《州县提纲》、《昼帘绪论》等官箴书,就是不见要求讼诉人下跪受审的规定,反倒是在《折狱龟鉴》中找到‘葛源书诉’条载,葛源听讼时,立讼者两庑下,取其状视;‘王罕资迁’条载,王罕为潭州知州,遇一民与其族人争产,辩而复诉,前后十余年,罕一日悉召立庭下。

    《名公书判清明集》收录一则判词称,‘县每遇断决公事,乃有自称进士,招呼十余人列状告罪,若是真有见识士人,岂肯排立公庭,干当闲事?’亦注明的是‘排立公庭’。

    以上诸案,皆是‘立’,不是‘跪’。

    是以,听讼之际,审官应察其愚朴,平昔未尝至官府者,须引近案,令主吏远立,和颜而问,仍禁走吏不得诃(hē)遏之。”

    郑司理显然没有料到忠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引用了诸多官箴书中判词和案例,先是愣了愣,不过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审官,经手的狱讼不下数百件,是以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郑司理冷冷说道:“哟,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还看过官箴书和司法文献,本参军身为曹官,还当真是小瞧了你。不过,你援引的这些,尚不足以说明‘听讼须立’,万一只是个别司吏的个别举措呢?须知案情千变万化,公堂之上,主审亦有量裁之权。这跪与不跪,可由审官定夺。”言讫,嘴角浮现一抹奸笑。

    忠尧镇定自若地答道:“方才草民已经说了,寻遍律令和《作邑自箴》、《州县提纲》、《昼帘绪论》等官箴书,也找不见要求讼诉人下跪受审的规定。若这还不够,那参军不妨再看看这个,——李公麟所画《孝经图卷》,王端所作《孝经图》。”

    语罢,他将手负于身后,再将手撤回来时,手中像变戏法一样多了两个卷轴,一个卷轴递给子翃,一个卷轴递给黎诗,示意打开。二人将卷轴展开,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忠尧口中所说的《孝经图卷》和《孝经图》。

    郑司理一惊,起身探头定睛望去,宛如一只猴子般鬼头探脑,不免有些好笑。

    忠尧笑了笑,怕他瞧得不甚清楚,示意黎诗和子翃二人举着画卷上前,让他瞅个明白,而自己则淡淡说道:“图卷的‘五刑章图’,恰好涉及讼诉,画的正是审讯场面,同样是审讼,画上的诉讼人也是站着的。平民若对簿公庭,涉讼两造到官受审,并无下跪叩首之强制,至于干连证人就更不用说了。”

    言及此处,忠尧躬身拱手,又恭敬地说道:“不知参军以为如何?这下在下及同伴可以不用下跪听审了吧?还是需要去上达天听的登闻鼓院,猛敲大鼓,请圣上裁决?草民曾闻,有民户自供走失了一头公猪,遍寻不着,也去敲了登闻鼓,请皇上帮忙找寻呢……”

    郑司理心里一沉,暗想:“这小子果然不好对付,还知道登闻鼓……”

    瞧着眼前的《孝经图卷》和《孝经图》,听了忠尧的一番话,想到开审前拿都员外连夜拜访,送来的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和耳语嘱托,郑司理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样,颇不是滋味。

    迫于无奈,他只得挥了挥手,说道:“既如此,本官特许汝等不跪。”

    黎诗和子翃相视而笑,迅速收了卷轴,复归原位。

    这时,郑司理重新落座,神色肃然,一本正经地向旁边的押司佐吏问道:“讼者身份核验过了吗?”

    “回参军的话,三人都核验过了,有路引。”佐吏答道。

    “被告嫌犯是何身份?”郑司理又问。

    佐吏急忙答道:“成都府路西川邛州乡村主户。”

    “邛州?”郑司理微微一惊,心中泛起了涟漪,他若有所思,喃喃道,“就是那个南方商路西出成都的第一重镇、蜀地通滇要津,茶马古道第一站?火井沉荧于幽泉,高焰飞煽于天垂,这地方几千年前就开始用井火煮盐了。盐商,嗯,呵呵……”

    忠尧展颜笑道:“参军见多识广,所言甚是。风月无边,长安北望三千里;江山如画,天府南来第一州。邛州自古便有‘酒里’、‘茶乡’、‘陶都’、‘绸城’之美誉,亦有‘文君当垆,相如涤器’之佳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史载,这世上最早使用火井的地方便是临邛。蜀都有火井,其中有气,欲出其火,先将家火投之,隆隆如雷声。须臾火出,焰出通天,光耀十里,以竹筩(tǒng)盛之,其光不灭。《蜀志》曰以井火煮井盐,一斛水可得五(dǒu,斗)盐,而以家火煮之,得无几也。

    彩绘也源自邛窑。除此之外,临邛声名远播,还因为这里的冶铁铸造之术。邛崃山脉中铁矿蕴藏极为丰富,大如蒜子,所炼之铁,刚性最好,是以历朝历代朝廷都在临邛设置盐铁官,时至今日还有专司铸铁的惠民监。”

    忠尧不知那郑司理心中盘算,趁机将自己家乡隆重介绍了一番。

    那郑司理听罢,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忠尧,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心里却在暗自琢磨:“天府南来第一州,富庶之地啊!又是铁又是盐的,还有茶和陶器、丝绸,喔哈哈哈,看来这乡村主户家境定然殷实优渥,不如好好利用此机会,伺机再捞上一笔,两边通杀……哦,呵呵呵!”

    想到这里,他心里欣喜若狂,不知不觉脸上竟笑成了一朵花。

    “参军?参军?”忠尧见郑司理笑而不语,试探着唤了两声。

    “嗯?”郑司理终于回过神来,他收敛神色,挺直了上身,正色道,“诉讼两造身份已核,下面开庭审讼。渝州坊郭主户牛四,状告成都府路西川邛州乡村主户忠尧诱拐妾室一案,由本官司理参军郑宪独员主持推勘,诉讼二竞人可有异议?”

    子翃和黎诗一听大惊,失声道:“什么?诱拐妾室?!”

    忠尧听罢,眉头紧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面色凝重,心中疑窦丛生,忽然转头对跪在地上的牛四怒斥道:“诱拐妾室?!我堂堂七尺男儿,行得正,坐得端,诱拐你家妾室?!你是何人,莫要血口喷人!”

    那牛四默然不语,有些惧怕,只偷瞄了一眼,见忠尧眼神中怒火中烧,便急忙将头扭作一旁,莫敢与之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