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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价值几何?”忠尧嘴角一勾,呵呵冷笑,慨叹道,“有些人眼中没有大义,没有国家,只有自己,只顾贪图享乐。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做得出,卖主求荣,卖国求荣,卖身求荣,甚至连自己都卖。可有些人呢,偏偏表面文章还要做,实则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黎诗忿忿说道。
“不对不对,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子翃纠正道。
忠尧幽幽说道:“等着吧,再过不久,牢头就会借着送饭菜的机会亲自来了。”
子翃不解地说道:“哎,我们真的要吃这牢饭啊?”
忠尧戏谑道:“现在不就已经吃上了?”他扭头瞥了一眼,瞧着子翃那诧异的表情,哑然失笑,遂拍拍他的肩膀,又说道:“放心吧,师兄金枝玉叶,这么娇贵,我哪舍得让你一直蹲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晚点等牢头来过后,狱吏入了梦乡,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子翃一喜,两眼放光:“什么地方?”
“忠尧哥哥,快说快说,是什么地方?”黎诗也从旁催促道。
忠尧灿然一笑:“一个好地方,暂时保密。”
……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那牢头果然如忠尧所料,来送饭了。
他端着一个很旧的方形木盘,面含笑意,脚步轻快,只身一人前来送饭。木盘上有一盘白馒头,还有些腌菜,一碗白玉豆腐,上面撒了几粒葱花。
子翃一听到响动,面色一喜,与忠尧、黎诗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还真来了呀。”
忠尧径直走到牢门边静候,子翃则顺势斜倚在了铁栏上。
这牢头行至跟前,拉开牢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将木盘搁在上面,推了进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各位,这牢房的伙食不比外面,这几日还望多多海涵,多多海涵!”
“有劳了,老人家面慈目善,不知如何称呼?”忠尧搭讪道。
牢头答道:“某姓归。”
一旁的子翃听罢,“哦”了一声,说道:“姓归,那就是归老头了?”
牢头闻言先是一怔,继而面色不悦,驳斥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姓归是没错,可是我不老啊,我还年轻着呢!什么老头、老头,把当中那个老字拿掉!”
黎诗转过头去,朝子翃瞪了一眼。
子翃意识自己说错了话,看了牢头一眼,连忙改口道:“哦不不不,不是归老头,是归牢头、归牢头!”语罢,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将中间那个‘老’字,或是‘牢’字去掉,那不就只剩前面一个‘归’字,和后面一个‘头’了么?连起来叫的话,好像有点不妥啊……你确定要这么称呼你吗?”
黎诗听罢,惊异地望了子翃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那送饭的牢头。
“嗯?”那牢头一听,愣了愣,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立刻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罢了罢了,还是叫归牢头吧!”牢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哦、哦、哦,是归老头!哦不不,是归牢头!归牢头!”子翃满脸陪笑道,末了口中还轻声嘟囔了一句,“归牢头,什么都归牢头……”
忠尧白了子翃一眼,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对归牢头说道:“我师兄方才口无遮拦,言语唐突,万望牢头莫要见怪,如有得罪之处,忠尧在此赔礼了!”说罢,恭恭敬敬拱了拱手,躬身行礼。
“哎,不打紧,不打紧,一时口误也属正常。”归牢头摆摆手,说道,“两位公子这里可还习惯?”
黎诗一听,走上前来,头一歪,腰一叉,瘪着嘴好奇地问道:“牢头,你偏心!你怎么只问他俩习不习惯,就不问问我习不习惯呢?本姑娘也是个大活人呢!”
归牢头似乎早知会有此一问,神色自若,笑嘻嘻地说道:“此等地方但凡姑娘家都住不惯的啊!通常而言,大丈夫比姑娘家自是更能吃苦受累一些,是以,我就不问姑娘啦!”
“牢头真会说话。”子翃直起身来,不再背靠铁栏,他走上前来,抱怨道,“不过,我从小到大,虽说不是什么锦衣玉食,但也从未进过什么大牢,住过这等地方,今日算是开眼了!”说罢,唉声叹气地挥了挥手,一副沮丧的神情。
归牢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又转向忠尧问道:“那这位公子呢,可还住得惯?”
忠尧听出了话里的深意,便微笑着答道:“自然是住不惯。”
“那可想早日出去?”归牢头又问。
子翃一听,立即凑上前来,抢着答道:“想,做梦都想!”
不料,归牢头却站直了腰,闭口不言,作出一副矜持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忠尧会意,便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牢头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归牢头问道:“三位可知推勘、录问之后是何程序?”
录问完毕退堂之时,忠尧曾专门缠住司户参军唐定远问过这个问题,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检法。”
“而这检法之后呢?”归牢头又问。
“拟判、定判,召集诉讼二人,宣读判词。”忠尧从容答道。
“不错,定判结案虽是知州太守之权,但拟判之时有一个连署判决机制,所有审讼官都必须签字画押才行。若是参军觉得案情有疑点,坚持己见,硬是不肯签字画押,这判决便不能生效……”归牢头说到一半,欲言又止,笑眯眯地望着忠尧,还故意将“硬是”两字发音说得很重。
那笑意,意味深长,但言下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哦——”忠尧如梦初醒,豁然开朗。
彼时,他心中暗暗寻思道:“真是县官不如现管,原来这小小的参军竟有如此大的权力……”他虽然早已料到牢头的来意,但却对审案程序知之甚少,仅有的一些了解还是临时翻书得来的。
看来,书还得继续读啊!
黎诗和子翃闻罢,也惊讶于参军的实权,不禁对视了一眼,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归牢头见状三人神情各异,又说道:“不但如此,还可尽快为几位办理‘取候’,不必呆在这暗无天日之地;在‘取候’之前,我还可打点疏通一番,将诸位换去地面牢房。那里有窗,有床,有案,有凳,哦,最重要的,还有人见人爱的——马子。”
子翃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说道:“马子?!什么牢房如此高档,还有美女伺候?”
忠尧和黎诗一脸黑线,瞪了子翃一眼。
归牢头忙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细密的汗珠,说道:“这位公子真会说笑,各地叫法可能大相径庭。我说的这个‘马子’可不是什么美女,而是以前的‘虎子’。‘虎子’知道吗?哎呀,就是传说汉时飞将军李广射死卧虎,让人铸成虎形的铜质溺具!把小便解在里面,表示对猛虎的蔑视,故而由此得名。”
子翃叹了一口气,说道:“嗨,早说嘛!我还以为是隔壁邻居家的哪个娃娃二虎子、三虎子呢。”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归牢头嘻嘻一笑,言之凿凿地说道,“这虎子背上有把手,若是站着使用,一边可饱览壮丽河山,一边可小流涓涓或大流湍湍。
这虎子还有四只坚实的虎腿,若是蹲下使用,只须放下虎子,便可连绵不绝或一泻千里。
此器大小适宜,便于携带,外观精美,实乃居家旅行、走访亲友的必备良具。可是这黑漆漆的地牢里有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俗话说,人有三急,没有的话怎么方便呢?况且还是男女同监,多不方便呐!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唉!”归牢头说到此处,竟然又忿忿又激动,就跟他住进来了一样,抱怨满满、演技满满。
“呃……”忠尧沉吟了一下,正欲开口询问,岂料归牢头还未说过瘾,他抢过话茬,声情并茂地说道:“唐时为避李渊祖父李虎之名讳,虎子不得不易名为‘马子’。但至今朝,一个广受百姓屁屁喜爱的东西出现了,它就是风靡天下,屹立不倒的——‘马子’!
‘马子’也唤作‘木马子’,渝州地面牢房中的马子设计平易近人,低调但是实用,若无人明说,看见的人还只当是一只加了个木盖的普通木水桶而已。马子还有个不得不提的优点,——方便收集。
粪土能当万户侯,世人意识到粪土对农田的巨大作用后,城中便出现了专门的搬粪工‘倾脚头’。你们可知杭州城内河上船只往来络绎不绝,成群结队,是何缘故?”
子翃和黎诗二人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忠尧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运钱粮军饷、军备物资?”
归牢头眉目含笑,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些船只往来不绝,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运送新鲜、热乎的粪土。”
“啊?!”黎诗和子翃很震惊,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忠尧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往来舟船络绎不绝只为运粪?”
归牢头微微一笑,却不作回答,继续说道:“若是三位想清楚了,要换去地面牢房,也不是不行。地面牢房有专设的马子,做工精良,还有帘布相隔,马子周围四沿铺了软垫,下面便盆如抽屉般可移动,盆里装有锡质内胆,防侧漏。不但如此,吾等对需要特殊照顾的牢犯关怀备至,还可在马子盆底铺就一层干松香木细末,每次如厕,让人如沐芬芳。
每每事毕,另有专人清洗,并再次摆设,永无后虑。诸位,我们对一个人的屁屁尚且呵护如此,更遑论其他?地面牢房的待遇可不一般呐,比起这里,可是天壤之别。”
归牢头巧舌如簧,一席话说得忠尧、黎诗、子翃三人不得不心服口服,频频点头称是。
忠尧心生感慨,不禁暗暗叹道:“果然是伶牙俐齿、熟能生巧啊,这样的话都不知对多少牢犯说过多少遍了,唉。”他心中虽这么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牢头,你说的这些吾等皆已知悉,我们的确想早日出去,也不想住在这个晦暗阴湿之地,只是不知这费用几何?”
归牢头听罢,连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多、不多!这参军不签字价码一千两;这取候办理价码是五百两。而这换牢房嘛,价码也是五百两。”
“哇,这价钱也太贵了吧!”子翃闻言一惊,不满地大叫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归牢头脸色一沉,马上换了一副冷冰冰地面孔,鼻中冷哼一声,说道:“衙门六扇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还嫌贵?参军不签字,可是要开罪知州太守的!这得担多大风险,知道吗?至于,取候和更换牢房,汝等以为就是我一人独占好处?非也非也!”
说着,他举手振衣,手向天空一扬,又说道:“哼,仅凭我一人,一个小小的牢头,岂能疏通各个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