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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0 章 一段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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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子翃靠在墙边,双手抱胸,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天刹门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花神宫安静得有些出奇,太反常了!按理说,师弟是‘应邀’赴约,她们费了这么大工夫,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要师弟来这里,必然是要帮她们办事才对,若是三月三上巳节还没到,半途就出了岔子,她们能见死不救?可如若见死不救,那她们的目的不就落空了?”

    忠尧点头苦笑道:“嗯,你说得很对,我也觉得奇怪得有些过分,不合常理,可是还没有想明白。”

    黎诗走到铁栏边,蹲下身,伸出手去将那盘馒头拖了过来,而后拿起其中一个馒头看了看,闻了闻,说道:“哎,二位,别只顾着说话,馒头吃不吃?”

    忠尧和子翃一怔,齐声道:“吃,当然要吃了!”

    “那,接着!”黎诗说罢,头也不回,往后扔了两个馒头,子翃和忠尧一人一接住一个,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恰在此时,躺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的归牢头呻吟了几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像刚睡醒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皱着眉头,一手叉腰,一手摸摸自己的头颈,口中嘟囔着:“怎么这么疼啊……刚才,发生了什么?”

    黎诗笑嘻嘻地说道:“哎,醒得还真是时候!归牢头,要不要也来个馒头?”

    归牢头经黎诗这么一唤,方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地望着忠尧三人。可黎诗笑靥如花,忠尧和子翃谈笑风生,这哪里有半点怪兽曾出没的迹象?

    那血盆大口,阴森恐怖的面孔,还有那青蛇一般的触须……

    这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疑惑的归牢头,被搞得有些糊涂了。

    半晌,那归牢头实在想不明白,便开口问道:“你们……”可甫一开口,他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我们很好,你前面见的身后那个是凶兽。”黎诗啃了一口馒头,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哦不,应该叫恶灵,恶灵凶兽,它……”

    那归牢头一听自己身后的原来是什么恶灵凶兽,立刻想到此处曾经关押的碧海晶灵兽,顿时惊恐万分,浑身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地说道:“恶灵凶、凶神,它、它去哪、哪里了……”

    “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它忽然变成了一条蛇,往你身上钻啊,哎,对啊,它钻到哪儿去了呢?”黎诗说着,忽然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一惊一乍地说道,“啊,它不会附在你身上了吧?或是钻到你肚子里去了?!”

    归牢头闻言大骇:“啊?!”他当即吓得惨叫一声,神色慌乱,连忙抖了抖上衣,又拍打了数下,还在原地跳了跳,口中不断重复着:“此处不宜久留,此处不宜久留,此处不宜久留!”

    子翃看着他跳得很欢,随口说了句:“哎,那边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来了……”

    归牢头一听,什么鬼?还有别的恶灵凶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着一转身,像个疯子一样怪叫号呼,一溜烟逃出了地牢。

    忠尧望着归牢头遁去的背影,伸手喊道:“哎,牢头!馒头我们吃完了,您老能不能把盘子收一下……”

    ……

    渝州城东,巷陌凄凉,唯柳色夹道,可怜依依。

    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宅邸,花神宫秘密联络据点。

    齐韵和元竹二人皆女扮男装,着竹青色的窄袖劲衣,显得英姿飒爽。元竹坐在屋中的五开光黑漆花梨木圆墩上,左手搁在桌案上,右手托腮,微微嘟着小嘴,眼睛怔怔地望向前方;齐韵站在门口,双手负于身后,仰望长空。

    “齐姐姐,你说忠尧那小子被关进渝州府衙,要是被定了个重罪,出不来了可怎么办啊?”元竹思虑半晌,忽然头一歪,眨巴着眼睛问道。

    “你担心来、担心去,就担心这个?”齐韵嘴角微微一勾,淡淡说道,“张知府那老儿要是真给他定了什么莫须有的重罪,收了人家好处不肯放人,让提点刑狱司的人出面去办不就行了?大不了,把案子推到重审,你怕什么?距上巳节还有些时日呢,还怕把人捞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花神宫多年苦心经营,若动用转运使或提点刑狱司的关系定然是做得到的,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样不跟殿主汇报,她若是怪罪下来……”元竹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是担心受到责罚吧?”齐韵莞尔一笑,道,“放心,殿主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便是。你这小丫头,上次化身为狸猫被那小子诸般戏弄,这口气你竟然忍得下?你,该不会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啊?”元竹闻言一愣,连忙摇着头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小子长那么难看,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嗯?”齐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反问道,“我有说你喜欢他吗?他长得很难看吗?”

    “呃……”齐韵连发数问,元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不是很难看,但是肯定不顺眼!他那么戏弄我,我恨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喜欢他呢?下次再见到他,都想把他碎尸万段了!真是越看越气愤,越看越不顺眼!”

    “哦,不顺眼?顺心的时候看着顺眼,不顺心的时候看着就不顺眼,我怎么听着有些言不由衷呢?”齐韵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双目直视着元竹。

    元竹心中一慌,尴尬地笑了笑,忽然坐直了上身正色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他一定不是我的萝卜和青菜!”

    齐韵不无感慨地说道:“是吗?春之想,夏之念,秋之思,冬之恋。春夏秋冬,各有所感。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若是单相思,那可就真是苦了。若是天各一方,长相思而不得见,那便更苦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元竹似乎从齐韵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齐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齐韵默然不语,黯然神伤。

    这句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突然刺中了她内心中隐藏最深、最柔软的部分,她忽然悲从中来,心头涌起无尽的感伤和惆怅。

    半晌,她苦笑了一下,幽幽答道:“有。”

    “啊,”元竹大为惊喜,眼神转盼流光,没想到齐韵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于是欣然问道,“那齐姐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呢?齐姐姐武功那么高,喜欢的人一定是个盖世英雄吧!”

    元竹丝毫没有察觉齐韵情绪的变化。

    齐韵缓缓转过身去,眼中噙满泪水,用略微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不,他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他只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戍边军士。为了家中减免赋税,还有他效仿班超的志向、向往班固的梦想,他投身从军,刺青成了军户。自江州一别后,几近五载,鸿雁书绝,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元竹听罢,心生感慨,痴痴地念道。

    “你还小,不懂的。”齐韵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他名唤刘慈,年长我三岁,我与他指腹为婚,尚未拜堂,但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遥想当年,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yù)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待我长发及腰,刘郎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星野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言讫,她终于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姐姐……”

    元竹一时愕然,没想到今日齐韵竟如此坦露心扉,想来心中苦痛也是压抑许久了吧!想到这里,元竹心中轻叹一声,脑海中忽然蹦出两个词来:相思成疾,药石无灵。

    半晌,齐韵渐渐恢复内心的平静,转过身来,脸上挤出一抹微笑,说道:“现在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代价了吗?那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若狂。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语罢,稍微停顿了一下,齐韵又谆谆告诫道:“听姐姐的话,不能喜欢的人不要去喜欢。寻一个喜欢你的人,将你奉若至宝的人,能与你长相厮守的人。人生苦短,少一些哀思,多一点欢乐吧。”

    “可是……”元竹沉吟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与伤感,说道,“齐姐姐,若只是觅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怎么办?况且,知易行难,感情有时候……不知从何所起,便一往而深情不自禁,情难自已啊!”

    齐韵破涕为笑,只是那笑意掺杂着过来人洞察世事后的无奈与感叹。

    她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元竹的肩膀,说道:“既如此,那你便大胆去喜欢吧!不经历风雨,怎见彩桥横空?不伤痕累累,怎会幡然顿悟?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落絮飞花满眼生,春去秋来见觞人。但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姐姐身无长物,便送你一首昔年读过的词吧!”

    言讫,她惨然一笑,一挥手,空中飘下一张深红色的薛涛笺,此小笺以皮纸为底料,浸红色染液后干燥而成,云竹忙伸手接住那信笺一看,但见笺上书写着几行俊秀的小字,字体工整,颇似欧体。

    元竹轻声念了起来。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随后,齐韵转身潇洒出门,信步而去。

    屋中,只留下元竹一人眉头微蹙,嘟着小嘴,细细琢磨品味着那首词的幽远意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