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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7 章 宴乐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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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忠尧忽然想起为赴宴特意准备的礼物,便说道,“今日所来匆忙,小弟四人未及精心筹办,只备了一份薄礼奉上,略表寸心,不成敬意。”

    言讫,一挥手,黑漆木桌上出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褚色木盒,又说道:“这是小弟在宗门时炼制的一点深静香,还望长恭兄笑纳。”

    曹仁安喜出望外:“如此,便多谢贤弟了。”说罢,向侍候在侧的湘灵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湘灵会意,遂急步上前从桌上捧起深静香,退了下去。

    而后,曹仁安满面春风地端起酒盏,环顾左右,问道:“今日舞乐皆为谢姑娘亲自安排,不知诸位可还喜欢?”

    众人齐声答道:“喜欢!”赞许地点了点头。

    曹仁安转过头去,向四名秦娥微微颔首,示意乐入第四盏。乐姬心领神会,当即乐声一变,古筝、筚篥(bìlì)方响合,筝曲指尖凝,清水芙蕖脱尘嚣。

    《诗经·国风·卫风·淇奥》遂起: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xiàn)兮,赫兮咺(xuān)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xiù)莹,会弁(biàn)如星。瑟兮僩(xiàn)兮,赫兮咺(xuān)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zé,床席)。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歌乐声中,曹仁安举起酒盏说道:“既然喜欢,那就一起举杯,共品杯中酒!此酒名唤‘琼液酒’,乃淮阳所出,不似米酒那般混浊、杂以曲渣,它以黍子为料,层层过滤,酒液清澈透亮。来,在下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响应,举杯豪饮而尽。

    作为主人,曹仁安又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快尝尝这和乐楼渝州分号外送而来的菜肴,滴酥水晶脍、盘兔可是他家招牌。”

    忠尧尝了一口盘兔,果然美味无比,一面咀嚼,一边面带惊艳之色不住点头。

    黎诗吃了一口,也惊叹道:“嗯,好吃好吃!这菜都是热乎乎的!这和乐楼就在此地附

    近吗?”

    谢淑芸嫣然一笑,说道:“这和乐楼离此地有七八里路呢。”

    “啊?那为何那么远送过来,这菜还是热的?”黎诗大惑不解。

    “笨蛋!加热一下不就是行了?”子翃白了她一眼,嘻嘻笑道。

    “唉?对喔。”黎诗一愣,忽然间反应过来,心里埋怨起自己来。

    谢淑芸却嫣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这菜送过来可没有加热。”

    黎诗面色一喜,立刻冲着子翃说道:“看到没,看到没,没有加过热呢!”

    子翃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那这是何道理?”

    谢淑芸笑答:“因为整个渝州城都知道,和乐楼的温盘保温效果极佳,呵呵。”

    子翃尴尬地笑了起来:“啊?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呵呵。”

    谢淑芸又道:“和乐楼外点的酒菜俱以温盘盛装,外罩以木制食盒,层层分装,菜肴不会串味,还能保温半日。这温盘底厚,分为上下两层瓷,上薄下厚,中间空心,以热水注入其中,盘子便可起到保温作用。

    是以,很多食客喜欢在和乐楼点送外食,然后由店伙计送过来,或是交由专门的行夫脚夫来递送,甚为快捷。若嫌步传太慢,还可以马车相接,加快递送之速。今日便是特意安排了马车的。”

    黎诗听罢,不禁感叹道:“原来竟是如此大费周章,我等不胜惶恐!”

    这谢淑芸娴雅而又知书达理,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大家风范,一见黎诗心有愧意,便连忙宽慰道:“不费事、不费事!这在渝州只是稀松平常之事,若是到了比渝州更为繁盛的京都,此举更是百姓日常了,又何足道哉?”

    忠尧偷偷瞟了谢淑芸一眼,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觉她举手投足之间俨若此间女主人;再暗暗瞥了一眼曹仁安,不禁心头一喜,思忖道:“长恭兄与淑芸姑娘,看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偶天成,般配得很呢……”

    “贤弟在想什么呢?”曹仁安瞧着忠尧怔怔出神,忽然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忠尧回过神来,连忙笑着说道。

    “没什么就好,愚兄还以为酒菜不合口味呢!”曹仁安打趣道,又开始劝酒,“来来来,你我相交一场,今日得好好喝个痛快!”

    “好,干杯!”忠尧悦然点头。

    “干!”

    两人举杯,又对饮数盏。

    酒酣耳热之际,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开始浅吟低唱《蝶恋花·花褪残红》。

    此乃今日乐舞第五盏,是苏学士的唱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忠尧津津有味把盏侧听,每饮而尽又令女使斟满。听得入神处,口中不自觉地重复默念着:“花褪残红青杏小……”

    见忠尧有些怔怔出神,隐隐然有伤春之意。对坐的黎诗,娇颜微酡,轻声问道:“忠尧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老念一句词啊?”

    “也许是触景生情吧,忽然想到了如夫人。”忠尧幽幽然叹了一口气。

    黎诗好奇地问道:“如夫人是谁?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忠尧淡淡地说道:“没关系,不过是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而已,如夫人就是王朝云。”

    “王朝云?”黎诗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嗯。”忠尧点了点头,道,“她不惧蛮烟瘴雾,万里追随苏学士贬谪南荒,要她离开,她反而大为生气,赶也赶不走,唉!最终她与苏学士二人相依为命,远赴岭南,同甘共苦。白居易曾有一名爱妾杨柳枝,在白居易年老体病之时弃他而去,苏学士的境遇比白居易要差得多,但王朝云却始终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好一个忠贞不渝的女子。”黎诗闻言赞道。

    忠尧幽幽说道:“回首分携,光风冉冉菲菲。曾几何时,故山疑梦还非。想当年,她也经常唱这首《蝶恋花》啊!可叹年仅三十四岁便香消玉殒,纵使苏学士以六十高龄四处寻医问药,甚至求神拜佛都未能挽救其性命,最终客死他乡,亡于蛮烟瘴疠,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黎诗一惊:“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嗯,”忠尧微微颔首,喟然叹道,“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黎诗不解地问道:“难道这瘴毒就没有治疗之法吗?”

    “有是有的。”忠尧凝思片刻,说道,“书中有云,艾灸便有防瘴之效。凡人入吴蜀之地为游官,体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瘥,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著人也。据《圣济总录》记载,治岭南瘴气,头疼体痛,有露宿汤方,当夜临卧时服;治瘴气虚弱,面色萎黄,不思饮食,有十补丸方,空心临卧温酒而下;治岭南诸瘴,还有豫固丸方。

    若以鸡头大阿魏膏和丸,以绯绢袋贮十丸,常执手中频嗅,瘴气内行不着人,遇瘴病者,并华水嚼下三丸,五服可瘥(chài)。

    菖蒲散方还可治瘴疫时气瘟黄,若徒岭表行,此药常带随身。

    这么多法子可治瘴病,然寻医问药日久,却无医能治,也许是偏远之地没能碰上好的郎中?也许是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两个游医,却书读得太少,不知有其解法?还是病人送去的时候,太迟了呢……”

    忠尧说罢,微微有些感伤,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曹仁安见众人陷入了沉默,怕冷了场,遂又开始劝酒:“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如此悲秋的话题就暂且一边放放,来来来,诸位同饮此杯酒!”

    于是,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众人纷纷举杯,对饮而尽。

    少顷,秦娥演奏的曲目不知何时已至第六盏,第六盏是古筝独奏《兰陵王入阵曲》。

    这时,女使湘灵送来五彩绣花球和一色子色盅,曹仁安示意乐声暂停,宣布道:“在场诸位一起来玩一个传球游戏,比比这里有什么。”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子翃戏谑地说道:“难道是比谁的肚子大?若是男人能生孩子,你们都比不过我,我这里能装!”

    “能装什么?”忠尧嬉笑道。

    “还能装什么?能装好几个呢!”子翃拍了拍肚子,振振有词地说道。

    谢淑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莫要想多了,曹通判的意思是比学问,比见识。”

    “哦——”子翃如梦初醒。

    谢淑芸徐徐说道:“这五彩绣球中有十数张碧云春树笺,每张纸笺上写着一个问题,问题皆由湘灵准备,答案只有她一人知晓。

    吾等按从左至右的方向传球,拿到彩球之人须从绣球中取出一张纸笺,类似抓阄,再掷一色子,点数为几,便以摇色之人起始一点,依次数过去,数到谁就由谁来回答。

    若是回答正确,则掷色之人判输,须罚酒一杯;若是回答不正确,则答错之人罚酒一杯。若是不巧,掷出的色子点数恰好为一点,正好为自己,则重掷。诸位对此玩法可有异议?”

    众人听罢,兴奋地纷纷说道:“没有异议,没有异议!”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谢淑芸又问。

    众人皆摇头,子翃急着催促道:“都明白了,开始吧!”

    于是,曹仁安眉眼含笑,从五彩绣花球中抽出一张纸笺,朝众人晃了晃,那纸笺折叠完好,尚未开启,他将纸笺放于桌上,拿起色盅摇了摇,骤停,打开,报数道:“三点!”

    众人以曹通判处为一点,从左开始数过去,三点便数到第三位,第三位恰好是子翃,第一个问题由子翃来回答。

    曹仁安展开纸笺,目光扫视左右,微微一笑,念道:“‘人有三急’的原意是指哪三急?”

    子翃嘻嘻一笑道:“啊,这么简单!就是用膳之时说出来,有点不雅观呢!”

    曹仁安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其继续回答,子翃大声答道:“呃,人有三急就是尿急、便急、屁急!”

    忠尧听罢,在一旁哈哈大笑,起哄道:“罚酒、罚酒!快快给他满上!”

    众人哄笑不已,子翃如坠五里云雾,茫然不解地望着大家:“这肯定是对的呀,哪里有错?”

    谢淑芸掩面而笑,檀口轻启:“题中所问乃是原意,原意中人有三急是指内急、性急、心急,故而你错了。罚酒吧!”

    “啊——”子翃幡然顿悟。

    “还愣着作甚?罚酒啊!”忠尧从旁催促起来。

    子翃无奈,只得接受惩罚,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接下来,五彩绣花球和色盅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传递至忠尧。忠尧依葫芦画瓢,也学着曹仁安的模样,先抽出一张纸笺放于一旁,又用力摇了摇色盅,揭开盖着色子的点数一看:“六点!”

    于是以自己为起始一点,从左开始数过去,六点恰巧数到曹仁安,纸笺上的题由曹仁安来回答。

    忠尧展开纸笺后念道:“三长两短,为何不叫四长两短?”

    好刁钻的问题,众人面面相觑,顿时沉入了沉默。

    不料,曹仁安笑了笑,眸子一转,胸有成竹地答道:“三长两短本为俗语,常指意外灾祸,亦多作遇难、死亡等讳词。

    它与人死后入敛棺木有关,棺木通常以六片木材拼凑而成,棺盖、棺底、左梆、右梆四片为长木;前头、后尾两片则为方形的短木。如此棺木由六片木材构成,本是四长两短,但因尸体入棺后才会盖上棺盖,故此只称三长两短。人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最坏的结果就是躺进这‘三长两短’中了。”

    忠尧摇摇头,哀叹道:“唉,看来遇上长恭兄答题,我只有乖乖喝酒的份儿了。罢了罢了,我认输,我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