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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数十步,见左前方仁心药坊门口一阵喧哗,围观之人越聚越多,竟将大半条街道都堵住了。
原来,是仁心药坊的几个药童将病人和家属赶了出来。
一村妇头盖青巾,簪梳,长裙由后向前围系衣外,一副勤苦劳作的模样,她怀中抱着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答应!我什么都愿意!就是今生今世给药坊医馆做牛做马都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再见见坐馆郎中吧!”
言讫,将孩子轻轻放在一旁,咚咚咚咚!头磕得像小鸡啄米似的,霎时额头上磕出了青色的淤青,破了皮,以致于鲜血直流,然而她却浑然不觉。
周围的人见此情形,皆不住摇头叹息。
一个药童面露难色,说道:“不是我等见死不救,不愿帮你,而是孟郎中说了,你儿子这种情况颇为罕见,他也是束手无策啊!若留你在馆内,你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在我馆内咽了气,到时候传扬开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仁心药坊医死了人,这个恶名和骂名我们可背不起啊!”
另一药童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是快走吧!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你若赖着不走,晚了你的孩子可就真的没救了!赶紧去找找其他医馆吧!”
“奴家今日天不亮就坐了牛车往城里赶,一路进城用了三个时辰,这渝州城如此之大,我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哪里知道有些什么其他医馆!牛车将我带至此处,救人心切,一看到这仁心药坊的招牌就奔来了,现如今可如何是好……”村妇一边说着,一边哽咽垂泪,哭得伤心欲绝。
“离这里最近的是伍记药铺,可伍记药铺也没有郎中坐堂,再远一点的只有江北医馆了,可是从这里过去,步行而往的话……”一药童嘀咕着,看了看村妇和地上已丧失意识的男孩,说道,“你若是抱着孩子过去,估计至少得一个时辰。看来,这孩子是没救了啊,节哀吧。”言讫,那药童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苦命的孩子啊——”村妇一听没救了,顿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令人肝肠寸断。
这时,另一商贩打扮的青衣男子,也焦急地央求药童道:“小哥,小哥!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再帮我跟孟郎中说说好不好,请他再帮我家婆娘把把脉,把把脉,她、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肯定没死,肯定没死的!她、她……她早上还跟我说话来着呢……”说着,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将起来,泣不成声。
忠尧探头一看,却见那说话的青衣男子脸上爬满了皱纹,一看就是风里来,雨里去,在外讨生活的,他憔悴的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余岁。
一药童叹道:“孟郎中说了,你婆娘脉象细微,都快没了,药石无灵,已然气绝,就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是回天乏术,还是早点回去料理后事吧!”言讫,冲着青衣男子挥了挥手。
这青衣小贩不听犹可,一听此言,看了一眼躺着担架草席上的女人,不觉悲从中来,黯然神伤,悲恸欲绝,痛哭失声。
作为医者,不可能见死不救。忠尧于心不忍,动了恻隐之心,他面色凝重,转过头来对黎诗说道:“你等我一下。”
黎诗眼神中感情很复杂,忽然一把拉住忠尧,低声说道:“忠尧哥哥,人既已濒死,你若救治不过来,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忠尧问道。
黎诗忧心忡忡地说道:“会不会,别人将此责任归咎于你,怪你救治不力啊!甚至诬赖说人是郎中医死的,无端死缠烂打,索要赔偿……”
忠尧一下沉默了。
黎诗所言不无道理。但这个问题他心中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完全有这个可能。通常情况,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可是,他既学医从道,则必医者无类,仁心仁术,故此为难之际,决不能袖手旁观。因为,他相信,任何一个仁心医者,面对病人,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死扶伤,这是从医之人的天职。
若见死不救,于心何忍?若见死不救,必定抱憾终身,良心亦会受到谴责。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试上一试,至少,他尽力了。
药王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大医精诚》中说过,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峨,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也。
思虑至此,忠尧拍了拍黎诗拉住自己的手,宽慰道:“放心,众目睽睽之下,有这么多人见证,只要我尽了全力,即使人没有救过来,身为医者,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况且,先前仁心药坊已经说明了病患情况,这个众人也是亲耳所闻。”
黎诗见忠尧意已决,便默默点了点头,放开了拉着忠尧衣袖的手。
于是,忠尧穿过人群中,走上前去,郑重地对两位家属说道:“二位,在下略通一些医术,碰巧路过此处,不知可否允许我为二位亲人施治?”
那村妇和青衣男子一听竟有人肯为自己家人施治,当即喜出望外,一抹泪,停止了哭泣,连连点头同意。
“在下亦不知最终救治结果如何,但我一定尽展平生所学,竭尽全力,争取不辜负二位期望。”忠尧说罢,凝神定息,迅速察看了担架上的妇人和那已失去意识的男孩的病况,诊脉、撑开眼睑探视了眼睛瞳孔,再扒开嘴巴看了看舌头舌苔。
小男孩已毫无意识,眼球固定斜视,双眼呆滞,牙关紧闭,看不到舌头,面部、四肢肌肉呈现强直状态,角弓反张、呼吸不规整,再低头一看,竟然还大小便失禁了。
忠尧用手背摸了摸男孩的额头和头颈处,很烫,显有高热,第一判断是突发高热惊厥,只是这状况已经非常严重,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于是,他立即让小男孩平躺,头部略微侧偏。
而青衣小贩的妻子精神呆滞,四肢逆冷,已出现无脉症状,皮肤潮湿而苍白,亦须即刻施治,否则随时可危及生命。
要同时全力救治两名危重病人,这对忠尧而言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此等情形于他而言,平生仅见,压力颇大,他心中也不免有一些忐忑,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微汗。忠尧努力平复心境,反复告诫自己,医者须镇定自若,绝不可自乱阵脚。
两次深呼吸后,忠尧让青衣男子将其妻子的头侧向一方,再将其脚垫高、衣带松解,又让其去附近小摊或茶坊去讨一碗热浓茶或热姜汤来。
而后,忠尧从怀中一摸,拇指和食指一捻,手指间出现了一根冰魄银针。他左手固定住小男孩的指头,以针刺其手指尖端的十宣穴,放了点血。此穴主治昏迷,癫痫,癔病,高热,小儿惊厥。
当银针刺到第五个手指的十宣穴后,小男孩的眼皮动了动,可以睁开了。
那村妇一阵惊喜,刚要大声呼道:“神医……”却被忠尧摆手制止。
忠尧转过头,对黎诗冷静地说道:“孩子需要喝一些温水。诗诗,你去帮忙讨一杯温水来。我需要通过腋下、颈部、委中来帮他降温。”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素绢帕子,以九寒之气迅速冰之,然后将冰帕子递给村妇,令其不断擦拭男孩腋下、颈部、委中部位。
村妇先是连连点头,转眼又问:“公子,委中是哪儿?”
“就是膝盖后面的凹陷处,腘(guó)窝正中便是。”忠尧答道。
“哦。”村妇点了点头,谢过忠尧,便开始仔细为儿子擦拭起来。
随后,忠尧起了身,走到担架上的妇人身边。这时,青衣男子已按照忠尧的嘱咐将妇人的头侧向一边,并在脚部垫高,腰间的束带也已解开。
但见忠尧重新摸出一根冰魄银针,以同样的方法针刺人中和指尖的十宣穴,放了点血。可放血之后,那妇人仍旧毫无反应。
忠尧面色凝重,凝思片刻,又加刺内关、足三里,再俯身以手探其鼻息,重新把脉。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光景,那妇人的手似乎动了一下,眼皮也动了动。忠尧微微一喜,再探脉象,脉搏似有复苏,鼻翼处也有微弱的气息,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那妇人的手脚依旧冰冷,回脉太弱,随时有中断的危险。
忠尧略微思索了一下,瞬间想到了灸法,便脱去妇人的黑色革履和足袜,又取出十壮艾柱,凝睇思忖道:“上次雅雅姐买的艾柱有问题,那伪劣的艾柱便出自这家仁心药坊,幸亏当初在伍记药铺多买了一些艾柱,自己还留了一点,否则眼下还真无法救急了。”
四周围观者甚众,忠尧一心只为救人,也顾不得许多修行者的忌讳了,他取出艾柱后,二话不说,伸出一根指头便以灵力燃起一团赤焰,点燃艾柱后,又连续艾灸足部太溪穴十壮,每只脚各艾灸五壮。太溪穴为足少阴原穴,位于足内侧,脚内踝后方与骨筋腱之间的凹陷处,双侧对称。
围观诸人见状,发出一阵惊呼。
艾灸太溪穴十壮后,妇人终于脉回身温。
彼时,青衣男子也端回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忠尧让其喂妇人服下。服下热姜汤后不久,妇人脸色渐渐趋于红润。
其后,忠尧又以九寒之气重新将素绢帕子冰之,再让村妇持续为男孩降温。过了大约一刻,那男孩把一碗温水饮下后,也渐渐转过神来,体温也终于恢复如常。
此时,忠尧早已大汗淋漓。
见两名患者已无大碍,他眼神中亮晶晶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围观众人齐声鼓掌喝彩,大呼:“神医妙手,妙手神医!神医妙手,妙手神医!神医妙手,妙手神医!”一时声振四方,响彻云霄。
青衣小贩伏首叩谢大恩:“神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还未请教恩公大名?”
“快快请起,在下只是无名小辈而已,唤我忠尧即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忠尧连忙俯身去扶青衣小贩起来。
村妇也跪地拜谢道:“恩公妙手仁心,妾身无以为报,就请收下这诊金吧!”言讫,将仅有的一个顺袋从腰间取下,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哦,对对,诊金、诊金。”青衣小贩忽然反应过来,也急忙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囊,恭恭敬敬递了过来。
忠尧却没有伸手去接两人的诊金。
他瞥见村妇身边有一行囊,适才因为翻找物品,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有几个蒸熟的山药,正巧腹中又饿得咕咕叫了起来,便指着山药说道:“人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诊金就不必了,若是你方便,就把那山药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