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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美人是个有心计的,要不,也不可能在宸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生下一个女儿。她明面是宸贵妃的人,看似唯宸贵妃马首是瞻,其实,暗地里是江皇后的人。
所以这次宸贵妃中毒事件,她才能不露痕迹地,看似帮宸贵妃将谢顺嫔直接坑死,暗地里,其实宸贵妃也被她阴了一把。
春尔是庆王早就埋下的线,这个事情,周美人早就楚楚可怜地悄悄向圣主说了,包括春尔悄悄给她下绝育药的事情,周美人也是不露声色地,顺水推舟地就装作毫无察觉。
圣主后宫嫔妃凋零,如今不过是三妃五嫔外加几个低位美人罢了。最受宠的宸贵妃,育有四王子睿王李珏,八王子庆王李越。
虽说皇后生的皇长子皇七子皆病亡,如今林淑妃的儿子淮王李嘉为长。不过李嘉性格暴躁古怪,圣主素来不喜,加上林淑妃的性格与世无争,只在自己的常秀宫吃斋念佛,可以说是不问世事。
有贤王之称的魏王李纬,生母是已故的孝禧皇贵妃,生前与圣主情深意重,加上李纬在一众王子中极为出色,最得圣主看重,隐隐有将大位让他继承的迹象。
五王子齐王李榕,生母谢顺嫔乃宫奴出身,卑微低贱。可是谢顺嫔出身虽让人诟病,肚子却争气得很,相续生下两女一子。
大熠朝皇家公主不入排行,比较受宠的,一出生就能有名字。不受宠的,就只能等满六岁,由圣主或是钦天监根据时辰八字等等,给出封号。
谢顺嫔两个女儿,均是一出生,圣主便斟酌再三,起了意义美好的名字,一曰李晗,一曰李璇,都是美玉的意思。
年轻时谢顺嫔仪容秀美绝伦,可以说是艳压整个后宫,就连出生大族的宸贵妃也无法夺其风头。后来谢顺嫔年岁渐长,后宫新人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谢顺嫔激流勇退,不与众佳人争风斗艳,只安心教养自己三个孩子。
宸贵妃出生世家,后来居上,暗中使计,将谢顺嫔年仅十三的长女遣往北凉和亲,偏偏常安公主李晗手腕高明,在塞北皇庭混得风生水起。李晗相貌酷似谢顺嫔,加之长袖善舞,塞北单于对她又宠又敬,尊她为唯一的大阏氏,统领整个后宫,便连前朝之事,也多有与其商量。
因此缘故,谢顺嫔次女云曦公主谢璇,被圣主赐婚于河东大族嫡系子孙,文名颇盛的河东才子——任齐贤。
有这么两个强而有力的姐夫,加上李榕本人资质出众,虽名气比不上李炜,却也是个极大的隐患。李榕多次暗中出手向宸贵妃二子使绊子,若不是庆王机警,睿王则是手下智囊多,早被李榕成功暗算了。
李榕如此做法,说他无意太子之位,谁信?此次宸贵妃自导自演的中毒事件,原计划,首先便是要拔掉李榕这根肉中刺。
至于李纬这个眼中钉,实力太强,圣眷太隆,暂时动摇不了。宸贵妃原本只想做点小动作,让圣主对他起点疑心,长此下去,一点一点地疑心累积起来,也足够动摇李纬的地位。
可想不到的是,这疑心反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了。
虽说叶崇德再三让宸贵妃平心静气,以养好身体为首任,可是宸贵妃一生骄傲,受此重挫,这口气哪里忍得下去?
这段时日,由于母族势力阖族拔起,她费尽心思仍旧无力回天,只能保得下族中那些年幼子弟性命。自己亦不得已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如此已憋得她七窍生烟。
筹谋许久,想接着除夕宫宴之际,假借中毒,借此打击齐王李榕、魏王李纬这两个害得她母族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岂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
宸贵妃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不过死了谢顺嫔,李榕被圣主圈禁于封地罢了。而李纬分毫不损,甚至于圣主对他日益重视信任,来日若是李纬登上帝位,这天下哪里有他们母子四人立锥之地?
宸贵妃更加愤怒的是,李纬生母孝懿皇贵妃,过世已近二十年,可圣主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就连她的儿子李纬,也是多有照顾。这让活生生号称宠冠后宫三千的她,怎能不生气?
可是气归气,她又能如何?
宸贵妃在启祥宫暴跳如雷,李榕则在倚梅宫伤心欲绝。
李榕梦游般蹒跚漫步在倚梅宫内,庭前那排他出生时便种下的梅花,袅袅婷婷,隆冬时节,红梅映着白雪,别有一番胜景。
圣主对谢顺嫔多少还是有情分在的,往年,李榕也如睿王齐王那样,从圣主千秋节至年后,都留在上京城。每逢红梅绽放之际,圣主必定会挑个好日子,与谢顺嫔、李榕一起赏梅饮酒赋诗。
可如今,物是人非,梅花依旧开枝头,种梅人却已香消玉殒在这重重宫墙之中,无迹可寻。
李榕呆滞地靠着一株梅树,傻愣了不知多久,才移动着冻得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挪走进谢顺嫔的寝室。
不知不觉中,泪已满脸。倚梅宫中种种摆设物件,勾起李榕无数回忆。
李榕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捧起梳妆台上,谢顺嫔最喜欢的那枝红宝石喜上眉梢步摇。谢顺嫔的首饰中,很少有如此繁复张扬、色彩艳丽的,这是姐姐特地从北凉王庭,让使臣上京纳贡之际,亲手送与谢顺嫔的。
李榕用手轻抚着步摇的流苏,眼前浮现他的母妃第一次戴上这枝步摇,欢喜地在梳妆镜前左顾右盼的情景。
可是谢顺嫔的欢喜不过一瞬,担忧却是无穷尽。
姐姐孤身一人在北凉王庭艰难挣扎,表面上受尽宠爱,可是背地里如何挨过那些风霜雨雪严相逼,谁人能知?
李榕行尸走肉般飘荡在空旷寒冷的倚梅宫,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幼年时与两个姐姐,一起承欢谢顺嫔膝下的场景历历在目,走着看着回忆着,李榕最终瘫倒在谢顺嫔的床脚边。
李榕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据说藏了无数剧毒的床脚,鬼使神差,李榕毫不犹豫拆开床脚,里边的毒药早被拿去当罪证了,一条白绫藏于里边。
李榕迫不及待掏出,那白绫估计是谢顺嫔从贴身衣物中匆忙撕下来的,草草写成,侥幸留给他的绝笔书。
“李榕吾儿,若你读到此信,娘亲已不存于世。太子之争凶险万分,娘亲出生微贱,本就被朝中众臣颇多诟病,榕儿,你被娘亲所累,无外戚可帮,无内臣相助。如今为了保命,只能自污吾身,罗织罪名向你父皇请罪,去封号王位,圈禁于封地闭门思过,方能保得性命。至于娘亲的冤屈,你切切不可追究,晗儿……”
李榕看那字迹异常潦草,应是仓促间写的,末尾只凌乱几滴墨迹,估计是遇到什么变故,无暇写完。
李榕呆坐片刻,胡乱揉一把脸振作精神,果断向江皇后居住的凤藻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