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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青的瓦与青白的墙,翠绿色的竹枝与白衣俊美的青年,眼前的一切仿佛与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宁静得只听见水沸的声音。
咕嘟咕嘟,一声声的不断绝。
红泥小火炉上,虽然没有绿蚁新醅酒,但紫砂壶中的水翻滚着,不住的有白色蒸气冒出来,然而很快便散在了一片青绿之色中。
照看火炉的青年和尚身穿旧白的衣裳,仿佛披着一大片陈年的月色,动作不疾不徐的执扇轻扇,低垂的眉眼柔化了面部英俊的线条,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嫣红清寂端丽。
这和尚跪坐在案几锦垫之外,竹林下的青石板上,安静悠闲的煮着水,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好像壶中的水一直如此翻滚着,也将一直这样翻滚下去,滚水声中是极致的安静沉寂,众人的到来,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毫不关心。
此情此景之中,炉中跳动的火焰也如同不曾沾染烟尘之气,明净宛如琉璃。
眼前一切,好像只在梦中才能瞧见,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脚步,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唯恐稍微大气些便会吹散眼前的幻象。
桓远轻咳一声打破寂静,温文尔雅的笑着:“诸位,地方已经到了,请入座。”
众人如梦初醒,才各自的走入席间,座旁皆有竹荫遮蔽,挡住阳光的照射。王意之落后两步,之前他虽然也愣了一下,但吃惊的方向却与别人大不相同,只因那白衣和尚是他再相熟不过的人——寂然。
他却又不知道,楚玉什么时候竟与寂然如此相熟了,寂然性子随和。但是不太喜欢离开寺庙,就连他,也难得请寂然离寺一遭,然而眼前情形,寂然分明是听了楚玉的安排,才在此煮水。
虽然并不知道煮的这些水有何用途,王意之也不慎关心此事,他只好奇,楚玉究竟是如何请动寂然的?寂然虽然性子随和。可是若他不愿意的事,便是以权势威逼,也未必可成?
眼下寂然的模样安然悠哉,也不像是遭人用强劫来。
疑问如云般盘踞在王意之心间:楚玉是怎么打动寂然的?
虽然心里疑惑着,王意之面上却并无异状,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从容自如,眼中闪动着兴味盎然的光彩。他原以为除了竹林之外,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却不料竹林之后更让他惊奇,他很想知道。这几手外,楚玉还有什么筹谋。
王襄就坐在王意之身旁的案几后,待他们坐定。便立即有司命身穿白衣的少年仆从流水而出,端上来藤条编织的碗,藤碗之中盛放着清洗干净,并在冰凉泉水中镇了一夜的瓜果,光滑的表皮五颜六色鲜亮可人,拿起来便可闻到一股清甜的泉水香味,大热天里冰冽清凉,咬一口便是满口的清脆。
王意之家中也是富贵惯了的。自然知道这冰凉瓜果是如何来的,每到冬日,富贵人家都会凿冰或凝冰储藏在家中的地窖里,留待夏日享受之用,但是用大量冰块来冰镇瓜果,而不是直接碎冰取食,这手笔也算是比较奢侈了。
客人很快的便差不多齐全了,虽然有之前不耐等待忿而离开的。然而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又补上了名额的空缺,因此席间桌案并没有如何空下,待众人差不多都入座时,只听见一声悠远的琴声,渺渺的响起。听声音似是来源于先前他们所经过的竹林。
而琴声在竹林一侧响起之后,竹林的另一侧。随即跟随着唱了起来,低柔如云烟,清雅如林风。
那琴声和歌声都不甚分明,一东一西,却仿佛遥相应和,琴声稍高时,那歌声便低缓下来,而歌声清远之际,琴声便微不可闻。
不论琴声还是歌声,其中的清幽之意,都令人沉迷,仿佛又再度身临无边无际的竹林之中,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致去处。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意之听着这歌声有些耳熟,细细想起来,才想起声音的主人竟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容止,他此时合琴唱来,声调漫然,却又仿佛随时要破空而去。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反复咏唱了几遍,琴声忽然降低,便几乎成了容止一人的清唱,他的声音在竹林中越飘越高,仿佛顺风乘云,叠叠而上,又在达到最高处时,声音哑然而止,而琴声却又在此时渺渺然的响起,渐渐的低弱,直至再无声响,好像一位尘世外的仙人,闲暇于竹林休息,长啸作声之后,复又飘然远去。
琴声方停歇,众人渐渐回过神来,然而才回过神,却又发现周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那并不是花香,也不是惯用的熏香香料,那香气有些清,有些浅浅的涩,可是却那么的沁人心脾,与竹叶的芬芳融在一起,竟无半丝不协调。
王襄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什么香气?”
桓远此时正施施然的朝寂然走去,听见问话,依旧缓步而行,边行边道:“此乃茶香。”
“茶?”众人俱是惊诧不已,就连王意之也不由得感到吃惊:“茶怎地会如此芬芳?”
此时人们喝茶,几乎都是煮叶而饮,还要在茶中加入芝麻、食盐、瓜仁、桃仁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楚玉头一次喝到这里的茶时,几乎喷了出来,后来才弄明白此时与后世的茶大大不同,又经由一些契机,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有桓远这个作诗机固然不错,可是想要更多的搏名,莫过于推行一种文化,真正树立起自己无人可取代的地位。此时的茶酒都还在原始初级的阶段,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不管是真正的清茶还是蒸馏的烈酒,都可以尝试拿出手,但是楚玉并不好酒。加上增添一群醉鬼对她没好处,便选择了茶作为自己的武器,借着这一席,宣扬她所知的茶文化。
不论是清幽的竹林,领路的文士,煮茶的僧人,还是琴歌合唱,以超出十多个世纪的审美积累,结合时下的流行观念。楚玉将风雅玩到了极点,也把做秀做到了极点。
最后的为众人沏茶,是由桓远与寂然两人一并进行,细白瓷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水清澈莹然,与时下混浊的茶汤大不相同,茶水之中沉沉浮浮的漂着几片细小的茶叶,很是巧致可人。
王意之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口茶水味淡。还带着些许涩意,可在唇齿间转了半圈,却又化作了缭绕回旋的余香。明明是热的茶水,可是入喉之后,便感觉到一片清透悠远之意缓缓的荡开来,暑气尽消。
王意之半合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才转向桓远道:“这是子楚兄的安排吧?王意之自以为喝了二十多年茶,可如今才觉得,算是第一次喝了茶。”
一旁的王襄惊诧不已:得王意之这么一赞。那还未露面的“喻子楚”,明日便将名满建康,怀着好奇心,他也忍不住学王意之饮了一口,茶方入口时,他起初不以为然,随后没过一会儿,便跟着愣住了。
茶盏的盖子放在一旁。王意之似是别有心事,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沉浸于茶香之中,随手掀起盖子要盖上茶杯,可才掀起来,却瞧见盖子反面。绕着轴心转圈写着五个字,字迹圆润温雅。相邻两个字之间的距离几乎完全相同,这五个字分别是:可,以,清,心,也。
王意之轻声念道:“可以清心也?”可以清心,这五字写在茶杯盖上,真是不能再妥当。
而此时,旁侧也有人注意到了盖上的字,随口念出:“清心也可以。”
又有一人接着道:“也可以清心。”
三种不一样的读法引发了众人兴趣,反复看了一遍才发觉,顺着某个固定方向,不管以哪个字为开头,都是一句完整且意思相近的话。
纵然王意之眼中尚有忧色,也不由得为这巧思莞尔一笑。
接下来,楚玉一直没有现身,而是由王意之与寂然二人与众位来客相谈,这两人风姿翩翩,意态不俗,一人文采斐然熟读经史,一人深谙佛学,对儒家学说亦有涉猎,几番深谈下来,更是令席上众人佩服不已。
一直到日光西斜,众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虽然楚玉甚至完全没有露面,可是喻子楚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便在所有人心里生了根。
王襄很想瞧瞧那喻子楚生得什么模样,忍不住在临走前问桓远:“请问,此间主人喻子楚究竟身在何处?”
还未等桓远回答,旁边便有个名士笑道:“王襄你俗了不是?我等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见与不见子楚兄,又有什么关系?”接着便是几人一番大笑,笑得王襄面上微红,也不敢再提见楚玉一事。
所有客人几乎都走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人是王意之,他走在最后,看所有人都离开了,站在门边,转身问桓远:“容止在哪里?”
先前琴歌合唱之际,也许别人听不出来,可他却能听出,容止最后的一段歌声,最后的一个发音并不是人为中止,而是好像被什么强行打断,气力不足而不得不中断,而琴声也并非早已安排好,乃是发觉不对,见机而行。
容止怎么了?
王意之一直到现在才相问,已经是十分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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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琴歌太难查了,我百度了一多小时,都没找到能应和情景的琴歌,没奈何,只好拿诗经暂且凑数。
今天这一章有点儿长。我写得久了点,也发得晚了点……玩了两章的风雅,我也到了极限了,这是我所能写出来的最好的状态……经过这一天,“喻子楚”这个身份在名流圈中的地位算是就此垫定……可以开始自由展开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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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凌雨瑨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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