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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悬挂着的银香球,随着车厢震动轻轻晃动。
薰然瞧着那上头錾饰的十二簇联珠团花,繁华永复,不禁有些痴了。
前世里,失去的、连累的、蒙羞的……种种种种她不愿再经历!虽然前路艰辛、任重道远,但万幸的是她还有机会。
“娘子可又觉得身子不爽利了?”春柳瞧着薰然痴痴呆呆的模样,心下慌张,急忙问道。
薰然回过神来,欣然一笑,侧首时已恢复常态。
“没事,觉着有些吃力罢了。”薰然说着,挪了挪身子。
春柳连忙探身将青布草纹引枕垫在了薰然身后,让她靠着舒服些。
伴着车轱辘的滚动声,薰然阖目养神,约莫二刻钟,就听老姜头高声说到了。
薰然坐直了身,定定神,整整衣裳,这才躬身出了车子。
香坊内的杂工得信儿飞速跑了出来,低首弓腰迎接薰然进门。
香坊是叶家研制香料、香品之所,该时商家多为前店后坊的构造,而叶氏香坊却因为制香的独特要求,单独成坊,并不对外。要买香品,需到东市的云露香舍,那才是叶家对外售香的地方。
只是为何,薰然却见香坊附近停了不少的牛车、驴车,还有一辆楠木马车,豪华贵气,一看便知主家富贵。
“阿爷可是有客?”薰然问引路的祥伯。
祥伯摇摇头道:“阿郎为研制香品,已闭门谢客多日,这些人都是在香舍没寻到合适香品的贵客,特地到这边订制的。”
薰然明白了,有些爱香之人喜欢寻些奇香,而香舍所售之香多为大众所用,所以只有来此,才能买到量身定做的香品。
薰然随着祥伯往里走,春柳则吩咐杂工:“车内还有瓜果,速去取来。”
杂工急忙去搬。
“娘子请往这边走,阿郎在香室研香,若是看见娘子来了,定会高兴。”祥伯是府里的老人,原是伺候祖父的,父亲跟着祖姑母学香后,祥伯便被拨给了父亲。所以,薰然的父女隔阂,祥伯自然清楚,今日薰然忽然过来,他也为叶慕贤高兴,只盼他们父女和顺。
薰然挪着脚步,闻着坊内的香气,心中奇道:这香坊是各类香料汇集之地,为何闻着竟只有清新爽利的单一香气,全然不是想象中瓦玉集糅、枭鸾并栖般混杂。
走进穿堂,内里摆着红木嵌骨侍女调香插屏,薰然匆匆看了一眼,上头的侍女调香图端丽清雅,倒符合制香的意境。
转过插屏,便是正堂大厅,正中悬挂着一块赤金青地大匾,上书“和香气平”四个大字,笔锋遒劲,气势不凡,用得是此时比较少见的隶书。
时人多用楷书,若说隶书能到如此境界的似乎只有先皇永德帝,这么说来,这牌匾正是先皇御赐给叶家的金字招牌。
薰然看着这斗大的四个大字,思潮起伏。
此匾乃祖姑母所得,当年先皇身染恶疾,服药即呕,众太医皆束手无策,幸而祖姑母慧心聪颖,将所需药物制成涂香、熏香、香粉、香汤,让先皇闻之、涂之、用之。
原本这只是走投无路之举,谁知竟得了妙果,先皇如此数月,最终得以痊愈。祖姑母治病有功,先皇本要大肆嘉奖,却被其婉拒。
先皇敬佩祖姑母安心恬荡,特亲笔手书“和香气平”四个大字,赐予叶家。
祖父叶隆也因此加官进爵,从正九品上右藏署丞升为正八品上右藏署令,并一路擢升,直至从六品上两京诸市署令。
想起祖姑母,薰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祖姑母是叶家香业第四代的执掌者,也是唯一一位女性掌香人。
叶家祖上贩卖香料,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直到曾曾曾祖父叶世兴娶了一名萨珊国(波斯)女子伊丽卡,叶家才开始制香,并逐渐兴盛起来。
为了能让香业经久不衰,叶家祖辈定下规矩,叶家香业的执掌者必须从斗香中产生,也就是继承香业的人必须是最能制香的那个。由于女儿是要外嫁的,所以,叶家的斗香女儿从不参加。
从曾曾祖叶天赐到曾祖叶安,斗香中胜出的都是叶家长子,如此也算是一脉相承,兄弟几人也无争议。直到祖父叶隆这一辈,事情发生了变化。
叶隆身为制香世家的长子,却从小对制香没有任何的天赋,任何香谱、香方于他眼里都是极其晦涩难懂的东西,更别提制香还需灵性,才能天人合一,制出好香。
叶隆不懂香,其父叶安便有心栽培小儿子叶旺,却不想这叶旺从小体弱,到了十六岁时,家人担心他撑不过成年,便给收了一个通房丫头,想早些延续香火。果不其然,叶旺十七岁便一命呜呼,幸而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是薰然的四叔叶勉学。
叶隆还有两个妹妹,大的名叶惠,小的名叶娟。叶娟后嫁入申国公府为申国公二弟的滕妾。
香业的继承就在叶隆和叶惠之间发生了变化。
叶隆没有制香天赋,却有读书的天赋,二十岁便高中进士,守选三年,托了宫里的关系,谋到了校书郎的职务。之后又凭借叶家贡香在宫里头和皇亲贵胄间的口碑,慢慢谋划,进了太府寺为右藏署丞。
叶家在叶隆的努力下从商贾之户变成了儒商之家,地位有了提升。
只是要维持叶家日益庞大的家族,商贾之路仍不能丢,再者制香是祖宗的手艺,怎么说也不能摒弃,但当时的叶家却没有合适的男丁能够继承家业。
叶安深知若再不选出继承之人,叶家百年香业将就此覆灭,届时他如何面对叶家列祖列宗?
就在此时,叶惠入了叶安的眼。
叶惠从小就生的与众不同,叶家祖辈虽与萨珊人结合,但所生的孩子却都是汉人模样,反倒是这个叶惠,生就了一副深目高鼻的萨珊人脸孔,完全继承了她曾祖母的样子。虽说她明艳动人,但时人重血统,这让她在婚姻之路上颇为坎坷,所以过了及笄之年都未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叶安曾为这个女儿头痛不已,却在偶然间发现她天赋异禀,悟性极高,闻香、识香、制香皆是手到擒来。
正对叶家香业忧心忡忡的叶安如在黑夜中看到曙光一般,与叶氏族老、叶家长子叶隆谈及了让叶惠继承香业的事。
叶氏族人最后是怎么同意的,薰然不知。薰然知道的是叶惠执掌香业的条件,那就是终生不得嫁人。
叶惠掌香多年,直到有合适的继承者出现,她才放手退隐。
这人就是薰然的父亲叶慕贤。
叶隆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上叶旺的遗孤,叶家这一辈倒还算人丁兴旺。
薰然知道,父亲叶慕贤是几个子女中的佼佼者,不管是制香还是读书,都能脱颖而出,十六岁便夺得斗香桂冠,掌管叶家香业,祖姑母也于那时退隐慈云庵,常伴佛祖。
十七岁那年,父亲状元及第,入了申国公的眼,由二祖姑母叶娟牵线,娶了申国公夫人周氏家的远方侄女,凭此捷径,守选数月,便成了校书郎,不到三年就升至起居舍人,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一片明朗。
薰然曾以有这样的父亲为傲,却不想,忽有一日,父亲竟辞官回家,专心研香。
士农工商,对薰然来说,父亲此举简直是自甘堕落,从天子门生变成了贫贱商户,这让自命清高的她如何承受得住?
现在想来,薰然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深感懊悔。庞大的叶氏家族的运转,每个人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父亲殚尽竭虑,辛苦谋划所得。
再抬头看向象征着家族荣光的匾额,薰然眼角竟有些湿润。
眼前浮现起叶家没落后的那一场大火,这场大火烧掉了叶氏香坊、烧掉了御赐匾额、烧掉了所有叶氏族人的希望。
火光中,一个人的名字落入了她耳中,振聋发聩,让她铭肌镂骨,终身难忘。
范庭梧,这个来自长阳县城的制香人,夺走了叶家所有的生意,切断了叶家的经济命脉,最终让叶家一蹶不起的奇人。
这一世,薰然发誓,绝不会再让此人威胁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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