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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泰达吐血了!
这口血里包含了太多的心绪,最大的刺激无疑是楚修谚的出现!
许泰达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误会敏之,眼前的一切,乍然又和陆枚的污蔑证词结合了起来:当年,敏之是和楚修谚旧情复燃,私奔了……许泰达自己都续娶了,分别三十多年,他不敢奢望陆敏之一直是单身。然而,嫁给其他人,和嫁给楚修谚毕竟是不同的。
嫁给楚修谚,会让许泰达怀疑自己。
难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是一个桥梁,是有情人破镜重圆再续前缘的道具?!
“敏之,你好狠的心!”
许泰达胸前沾满黑血,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看上去摇摇欲坠。
刘芳华暗暗担忧,要是刺激大了,许泰达死在了秦家,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秦家呢。
老太太正发愁,救场的人来了。
许泰达两人硬闯秦家,早已惊动了书房中谈话的三人。楚修谚担心妻子吃亏来的最快,秦胜利是和老友见面尴尬,故而落后一步,姗姗来迟。
看见许泰达气得吐血,多年友情,秦老爷子于心不忍:
“老许,事已至此,如果想说什么,大家不妨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
陆枚眼里都是怨毒,许泰达满脸幽怨,两人都不像是能心平气和交谈的样儿。秦胜利作为主人,还是做主将许泰达强行安抚下来。别的不说,那一大口血,就该让医生看看。
宝镜是不肯替他看病的,好在秦家有家庭医生,没多久就来了。
是怒极攻心吐血,血吐出来还好,若没吐出来冲上脑,只怕许泰达此刻已经倒下了。
既无大碍,秦胜利就做主清了场子。
无关的警卫员全部被遣退,秦家的人再好奇,除了秦胜利和刘芳华两口子,俱都不能留下。宝镜一家则是当事人,哪怕徐朗才六岁,都被要求在现场看着。
很快,秦家腾出了一个大客厅,将所有相关当事人都塞到了客厅中。
老一辈的,共有七人,分别是:楚修谚、陆敏之,陆谨行、秦胜利、刘芳华、许泰达,陆枚。
中生代,则是徐海东和李淑琴两口子,李立德没被允许留下。
至于小一辈,就是宝镜和徐朗。
老老少少十一人,站在陆敏之立场的,至少有八人。秦胜利从前就是中立,如今立场颇为微妙……看着宝镜一大家子人多势众其乐融融,而她唯一的女儿死了,血亲的大哥残废昏迷,陆枚岂能不恨?
许泰达也恨啊!
坐在客厅里,美不胜收的妇人,本是他的妻。
为他生下一子,虽然没有出类拔萃,端方足够守成。最值得说道的是第三代,一个孙女儿,小小年纪已聪慧过人,小孙子年纪不显,看眼神灵动,也不是个笨的。
这些,美妻和孝子,聪明的孙子孙女,本该是他许泰达的!
一家人齐心协力,何愁许家基业不能传承,何愁晚年生活不能抒怀?
然而,他这个血缘上的亲爷爷,却并不被儿子和孙辈待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冷漠,靠着楚修谚却那么近!是楚修谚,夺了他的妻,还抢走了他的后代——浊气在胸腔中翻滚,许首长又有想吐血的冲动。硬生生咽下喉咙里的甜腥,许泰达不肯继续在情敌面前露出疲态。
他的眼神掠过陆敏之白皙美丽的面颊,决定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老秦,你我数十年交情,生死与共患难之交,近年来却毁于妇人的挑拨!小晴的事我暂时不追究,今日,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便依你所言,好好谈一谈!敏之,看在你我从前的情分上,我只问你一句,何时从我许某人的妻,改嫁给了楚修谚?”
这话丝毫没有首长风度,不说宝镜一家子,连秦胜利都皱起眉头。
斤斤计较,哪里像个男人气度?若是许泰达自己没有续娶,痴情等候了一辈子,此时到有立场质问。
而如今呢,说出来的话,不过是泛酸水儿。
楚修谚紧紧握住陆敏之的手,他很想替妻子出头,但事关她和许泰达的事,总要两人彻底解决。
陆敏之没有因为许泰达的咄咄逼人而生气。
一个女人,总要在意一个男人,才会因他喜,因他恼,因他哭泣。
“总是在你娶了绿梅之后,许泰达,追究往事,只会为你我带来烦恼,我们不如来算算旧账吧!”
许泰达脸上浮现出不甘,“……是陆枚误我,我没有想过娶她,我一直在等你……敏之,我等了你十年,你为何不曾出现?”
许首长扮演着情圣,实在令人作呕。
陆敏之不是自怜自哀的人,宝镜辈分最小,也没有她插话的道理。倒是徐海东,是陆敏之和许泰达的亲子,此时能替母出头:“因为我母亲在战乱中失去了记忆,在济南,她将我托付给养父母带走,就被敌人抓住,如果不是楚叔叔救她,你现在根本没有指责她的机会!当楚叔叔辗转将母亲带到国外控制住了病情,打听国内消息时,你已经续娶了如今的许夫人——难道,楚叔叔该让我母亲面临尴尬的身份,回到华国来找你?”
战乱时的阴差阳错,加上小人算计挑拨,造成了父母的分离。
除了父亲续娶的夫人恶毒万分让徐海东膈应,他并不能指责生父太多,但为人亲子,又怎能让生母被人误解,被人污蔑中伤?说出来,不是换取谁的理解和怜悯,只是让不知情的人了解真相,还他生母一个清名!
他的母亲,没有抛夫弃子,独自到异国过上好日子。
相反,久等生父不至后,母亲在危急时刻,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襁褓中的儿子!
徐海东声音哽咽,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宝镜曾对他说过,陆敏之体内寒气淤积,想必是在月子里受了大罪。寒冬腊月的,一个刚生产的妇人落在敌人手里,徐海东每每想起来都痛楚难当!
“海东,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
陆敏之满脸温柔望着人到中年的儿子,母子间些许距离,在徐海东替她出头的这一刻,仿佛全部消失了。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他性命的孩子,哪怕母子俩相认的时间不过短短两三月,儿子却格外偏向她,心痛她!
许泰达要计较,事情便又落到了祸根上。
夺夫之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能被抢走的男人,本身也不值得珍惜!
但她与丫鬟绿梅之间,除去许泰达的牵扯,还有许多账要算呢。头一个,就是绿梅兄妹勾结,谋害她和兄长陆谨行的性命的旧怨——总不能因为她和大哥侥幸不死,丫鬟和小厮犯下的恶,就当不存在吧?
再者,绿梅母女,还多次想要孙女宝镜的性命,欺负小镜一家没有长辈做主么。
陆敏之目光微凛,身上的柔弱尽去:
“许泰达,你我的缘分都是陈年旧事,但我和你现任夫人的恩怨,却要好好算一算!你只需告诉我,现如今,你是否还要继续包庇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
被陆敏之目不转睛看着,许泰达心跳如鼓,频率太快,扯得他钝钝发疼。
他下意识就摇摇头。
一个是昔日的明珠,如今依旧熠熠生辉。
一个是现在的砂砾,更兼近几年磨灭了夫妻情分。
没有见面时,许泰达对陆敏之是思念和胆怯,见了面发现陆敏之嫁给了楚修谚,他大男人心态恼怒、怨愤,等儿子徐海东说出当年情形,许泰达又满心愧疚和怜惜。
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面对旧爱,对现任陆枚的些许怜惜都被击散了。
陆枚看见许泰达的反应,说不上失望,可能她对这个男人早就看穿,却不是那么难过。
在一屋子敌人面前,陆枚努力把背挺直了,有些张狂哈哈大笑:
“陆敏之,你也仅仅能迷惑下许泰达这样的蠢货!没错,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生的小孽种都去死……你的小贱人孙女害死了小晴,你们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你恨我么?哈哈哈哈,我就站在这里,你敢不敢拿刀杀我?我躲都不会躲半分!”
陆枚疯狂大笑,嚷嚷着让陆敏之有胆杀她,自己却忽然往陆敏之撞去。
银光一闪,原来她来秦家前,竟在袖子里藏了一柄小刀!
小刀上黑气萦绕,甚是邪意,楚修谚将陆敏之护在身后,徐海东更是挺身而出挡在母亲面前。
宝镜早就提防着陆枚,虽不知这武器怎么能躲过太阴镜的“扫描”,她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击的判断。陆枚脚步虚浮,就算手持利刃,如何是一个先天境高手的对手?宝镜凌空一脚,将陆枚踢出几米开外,踢得她在地上弯腰弓成一团,痛苦呻吟。
许泰达被这变故惊呆了。
秦胜利反应过来亦是大怒,“老许,这真是被你纵容出来的,行事恶毒,也配为妻?你娶了这个毒妇,简直是生平第一大错事!”
秦老爷子很生气!
他们夫妻俩认识当事人双方,秦胜利才会居中调解。没想到陆枚会疯狂到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让秦胜利颜面大失!
楚修谚怒气值满槽,他自幼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打女人,此刻却想把陆枚亲手千刀万剐。
楚修谚下定决心,离开秦家后,就是陆枚的死期!
他不会管华国高层的反应,杀了陆枚,就算许泰达要追究,大不了他带着妻子离开华国。
世界那么大,许泰达是红色政权的官员,有许多地方他的触须根本伸不到,又谈何报仇?
须臾间,楚修谚望向陆枚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陆枚被宝镜暗藏元力的一脚震碎了六腑,躺在地上半点爬不起来,嘴里流出的血沾了满脸,看上去分外恐怖。
陆枚嘴角往下滴血,勉强抬头狞笑:
“许泰达,我有千错万错,总归替你生了一个女儿!今天,我可以死,但你不要忘记小晴的死!你的女儿,是被你的孙女儿害死的……小晴死不瞑目,你总要为她做点父亲应尽的责任!”
她说着,竟要抬手用小刀抹脖子,似乎想用自己的死来逼许泰达心软。
宝镜的一脚,将陆枚踢出几米远,她距离所有人都不近,似乎谁都没办法阻止她——宝镜却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并且临死前还要算计自己一把。屈指一弹,一枚银针射出,就制住了陆枚的动作。
“想死还不容易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对我奶奶和我们全家所做的一切,不是简简单单一死了之就能抵消的!”
宝镜将黑气缠绕的小刀踢开。
她那一脚,震碎了陆枚的五脏六腑,除非她亲自出手,或者有闵封岳曾经用在陆铣身上那种丹药,陆枚决计是活不了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妖道出手!妖道能把许晴变成半人半蛊的怪物,想必能保住陆枚的命。看着邪气的小刀,宝镜不难将妖道和陆枚联系在一起。两人既已勾搭在一起,宝镜要看看妖道到底想做什么!
活,有很多种状态。昂首挺胸是活,苟延残喘的活法却最适合陆枚!
许泰达心里很矛盾,一时生出一股逆反心理:敏之在用情义逼他,陆枚在用自己和小晴的死亡逼他,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不放过他!
“敏之,我不知道!陆枚说得没错,我知道小晴的死和宝镜有关,你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我克服愤怒,努力去接纳这一事实?我的亲孙女儿,害死了我的亲女儿……我还奢望着有一天亲儿子会认祖归宗,叫我一声父亲!”
关注点一下子扯到了徐海东身上。
屋子里人人都在望他。
宝镜觉得许首长挺不要脸,无计可施,居然将视线转移到了她爸的立场上。
徐海东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大声喊道:
“……你让我母亲吃苦,也没养育过我,还包庇暗杀小镜的凶手,我不愿意认祖归宗!”
如果非要在母亲和生父中选择一人,徐海东毫不犹豫站在母亲的阵营里。
今日,已是撕破脸皮,再无转圜的场面。什么分手后仍然是朋友,显然不适合陆敏之和许泰达两人。许泰达固然仍有情谊,却不能亲手击毙陆枚替陆敏之报仇,又谈何将爱情转变成友情?
许泰达满心怨愤,怨天怨地让他和陆敏之失之交臂,面对重新嫁人的陆敏之,也勉强不了自己云淡风轻。
徐海东就是看穿了许首长的心思,加之陆枚嚣张疯狂,逼得他向来与人为善的性格大变,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他这话,也算在众人预料中。就连立场中立的秦胜利,也替许泰达遗憾:如果几年前刚找到宝镜一家下落,老许能当机立断处理陆枚母女,就算不能和陆敏之再续前缘,起码还能保有儿子的情分。现如今,再来说什么认祖归宗,就显得异常自大可笑了。
就连他,也要谨慎对待楚修谚。
陆敏之嫁给了楚修谚,徐海东拥有了一位能量不菲的继父,为何要上赶着去认偏心的生父?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楚修谚和许泰达,到底谁的能量更大一些,如今都还说不准。
徐海东还有一个历来不喜许泰达的舅舅陆谨行,以及十分优秀,却同样仇视着亲爷爷的女儿,宝镜。
这些砝码,压在徐海东的肩头,他会拒绝认祖归宗,连秦胜利都不意外。
徐海东的态度很决绝,许泰达颤声道:
“海东,你可知道,做我许泰达的儿子,你会拥有什么……”
让于家觊觎,让羊城穆家觊觎,让许许多多巴不得和许家联姻的权贵们觊觎的“政治力量”,会悉数落在徐海东身上。许泰达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高位,不敢相信儿子会拒绝。
徐海东慢慢冷静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宁静的幸福,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守着一双儿女,在除夕夜吃上美味的芹菜饺子。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甚至超出了梦想的幸福,为何还要贪心?
徐海东望着生父的目光中不由带了三分怜悯:
“你所能给的一切,我都不需要……许首长,你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其实特别贫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