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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南县肉联厂家属区某栋单元楼内慢慢飘出阵阵异香。大料与辣椒的碰撞激荡起奇异的化学反应,物资不丰盛的1980年,这样的肉香能让人口腔中迅速分泌出满满的唾沫。
饶是张鹏力气比同龄人大了不止一倍,也跑了好几趟才将三个铁皮大桶从舅舅家搬下来。
三轮车上还放着舅舅给她准备的小炉子,在徐李两家长辈中,也唯有当副厂长的舅舅不仅因疼爱而纵容她,还思想开明能被她说服!
张鹏是不会骑三轮车的,徐宝镜上辈子也不会,还是后来为了赚大学学费,她在夜市摆了两个月宵夜摊,像个女汉子般风里来雨里去,除了骑三轮车,倒让她练出了一手厨艺。
宝镜昨晚回家前还在早餐铺子定了四百个馒头,顺路取了,她骑着三轮车在前,张鹏踩着自行车跟在后面,两人往农机厂赶去。到了那里还不到十二点,两人把小炉子引燃,铁皮大桶搁在炉子上慢慢炖着。
看工人们还没有下班,宝镜和张鹏拿了几个馒头填肚子,宝镜舀了两碗大铁皮桶里的土豆烧猪杂和黄豆猪脚汤,吃得张鹏满嘴流油,一连干掉了四个大馒头!
两人还没放碗呢,农机厂大门开了。
下了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有人推着自行车经过小摊子,宝镜赶紧将铁皮桶的盖子揭开。
“咦,什么东西好香!”
不少人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来,张鹏第一次摆摊,被众人围观不禁脸红,宝镜却毫无障碍笑眯眯喊道: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大家为四化建设服务幸苦啦!快来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香喷喷的猪杂烧土豆,有炖得烂软的黄豆猪脚汤,还有又大又软的白面馒头咯……”
寒风瑟瑟,宝镜的声音清脆悦耳,口齿清晰伴着食物香气,许多要回家的工人还真围了上来。
“哟,这谁家小孩,家长也放心让他们出来卖吃的?”
“是啊,还是小孩子呢。”
“好吃不,不知道贵不贵,肚子还真饿了。”
张鹏听见工人们质疑,虽涨红着脸,还是握拳大声抗议:“小孩子怎么不能出来卖吃的了?我们这是勤工俭学,是为人民服务,也是在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
听张鹏说得头头是道,那圆圆的小脸憋得通红,工人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宝镜趁机拉了他袖子,自己上前一步,拿着一个大勺,从桶里舀起满满一勺菜:
“一勺猪杂烧土豆只要一毛五,一勺猪脚黄豆汤也是一毛五,馒头两分一个,大家买两个馒头再配一份菜就是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饭了!”
宝镜拿着的是吃大锅饭才能用到的大勺,满满一勺菜的确不少,还是荤菜,却只要一毛五,馒头更是她从早餐铺子批发来又原价卖出,优惠的价钱着实挺吸引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工人在寒风中跺脚,“这鬼天气,骑车回家吃饭得多冷呀,厂里食堂的菜可真难吃,小朋友,给我来两个馒头一份猪脚汤,喏,这是我的饭盒。”
随饭盒递来的还有三角钱,宝镜将勺子递给张鹏,自己借过钱找零。
靠自己做成了第一单生意,饶是张鹏可以财大气粗提供六十元创业资金,此时也十分高兴。
他给那姑娘打了满满一勺猪脚汤在饭盒里,软糯的黄豆猪脚香喷四溢,看着姑娘殷桃小嘴小口小口吞咽,一口汤一口馒头,那满脸享受的表情惹得围观群众忍不住喉结抖动,很快又有几只手拿着饭盒向宝镜伸来。
“四个馒头,一份猪杂土豆!”
“四个馒头,一份猪杂,一份汤,快点我要打包带回家。”
“两份猪杂……”
角票和饭盒齐飞,宝镜很庆幸是自己找零,以张鹏此时的心算水平,肯定要大大拖后腿呀!
农机厂里有一千多个工人,十个工人里只要有一人停住匆忙的脚步照顾两人生意,他们的食物就不愁卖不掉。何况农机厂继续往南,更偏僻一些的县郊,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厂,南县本来就是蜀省的轻工业大县。
量大,美味,便宜,方便,集合了这四大优点,不到半个小时,宝镜和张鹏带来的两桶食物和四百个馒头一售而空。
“各位对不住,明天我们一定会准备更多的,谢谢大家!”
安抚好没买到食物的工人们,宝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一旁的张鹏也累的快瘫了。
“咱可赚了不少钱吧?”累瘫了张鹏不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怪不得他老叔好好的工人不当,辞职去了南方,做生意赚钱的感觉真的很爽。
“嘘——”宝镜提着一布兜毛票,她可不像张鹏真的是个乐观的小学生,不远处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已经盯了他们挺久,要背着父母悄悄做生意,人身安全也是个大问题啊。
宝镜正愁着,不远处一个穿中山装的身影骑着车过来,她眼睛一亮,满脸的喜悦似要溢出。
“大舅,您怎么来啦!”
“说啥傻话,你们两个小孩子带着这么多钱能安全吗?隔着两条街我就人说农机厂外面有两个小孩儿卖吃的,听起来生意不错,就怕有混混惦记你们,我赶紧过来了!”
李立平说着拍拍张鹏肩膀,累瘫了的小子马上像得到鼓励般挺直了腰杆。
三人带着家私回到肉联厂家属楼,宝镜把布兜里的毛票一股脑倒在了桌上,她自去洗刷厨具,留下张鹏一人数钱。
“37块9毛,宝镜,咱赚了这么多钱!”
宝镜噗嗤一笑,没理张鹏,先问李立平,“舅舅,那些边角料多少钱?”
“猪心猪肺不贵,一共才用了五块钱,再加上土豆和黄豆,就是你这菜挺费调料,油可用了小一斤吧,七七八八大概十块钱,你给的20块只用了一半。”
大舅舅帮自己计算了一半成本,宝镜这才扭头道:
“大鹏哥,做生意是要计算成本的。馒头是批发的,四百个,两分一个,咱没赚钱,那就是8块的本钱,原材料是拖大舅买的,边角料便宜,10块钱都没用到,可是油难买呀,各种香料也不便宜,三轮车也要大舅搭上人情去借……真要让咱自己去做这买卖,只能赚个幸苦费!”
虽然早被还不到11岁的外甥女说服,李立平对宝镜的聪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依然吃惊于她头头是道的生意经。
更别提张鹏了,都被宝镜绕晕了,哪里听得懂所谓的成本计算?
“啊,那我们到底赚了多少钱?”
宝镜竖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冲张鹏比划:“不多不多,毛利小二十,我准备从咱俩人的毛利中各抽出两块给大舅,算下来今天咱俩一人能分个八块钱吧!”
摆手打断了大舅还未说出口的推辞,宝镜将时间留给张鹏自己思考。
张鹏在心里默算了大半天,才忐忑道:“也就是说我给了你30元,只用掉了18元,今天不仅能退给我38元,自己能落下8元,还能分4元给李叔叔?”
——这就是做生意?呜呜呜呜,小镜子说起来挺简单,为啥他自己算起来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