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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宫闱剧变。
乱臣贼子洛云中自尽于大牢之内,众人揣测纷纷,但也算是众望所归。
彼时的世子爷洛英获释,皇帝收回了先帝所赐的丹书铁劵,许夏侯舞与洛英离开京城,再不许返朝。
承欢宫一场大火,贵妃叶贞薨逝,谥号敦肃孝仁皇后。承欢宫一干宫人悉数随葬,开创了本朝以来第一次活人殉葬。
百姓茶余饭后,皆说着彼时宫闱的嘶喊声,那一条条白绫,生生断送了不少的豆蔻年华。
而皇帝,自从贵妃死后,身子便越发不济,日渐消瘦。继而废了后宫三千,所有的宫妃悉数被驱逐出宫,再不立宫妃。
一时间褒贬不一,朝堂上也是争论不休。
叶年坐在自己的房里,听着外头有风掠过枝头的声音。瞧着正面对坐着的轩辕墨,唇角微扬,“皇上面色不太好。”
闻言,轩辕墨依旧面无波澜,打量着棋盘里的黑白棋子,“死不了。”
握着棋子的手轻轻一颤,叶年轻叹一声,“那便最好。”顿了顿又道,“等着贞儿的头七过去,我也该走了。”
“你去哪?”轩辕墨冷了面色,将棋盘中的黑子吃得一个不剩。
放了手中的棋子,叶年顾自倾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下,“皇上的棋锋愈发凌厉,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如今功成身退,自然是回最初的地方。”
“鲁国公府已经覆灭,夏侯府也是人去楼空,你还想去哪?”轩辕墨丢下棋子,冷然起身,有种微凉的悲怆。
叶年低了头,“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若是如此,也只能处处无家处处家。左不过这一生,早晚要落得与贞儿一般的下场。她们母女两个走得早,我便快些追上去,免得来日去了奈何桥,都不能看上最后一眼。”
深吸一口气,轩辕墨握紧了拳头,“觉得内疚?还是觉得染上了与她一般的绝望?绝望得只能用死来惩罚别人,解脱自己?”
摇了摇头,叶年继续喝着酒,“时也命也,奈何不得。谁知道明日会是怎样?该死的死,该活的活,都是一种宿命轮回。皇上今日坐拥天下,大权在握,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的缘故?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有固定的规律,就好像我……时数将尽,也不过是偿还宿债罢了!”
“朕这一生,杀了不少人,有该死的,也有冤死的。若是真有宿债,为何不来找朕?若她真的魂魄不安,何以不来寻朕?朕一直等着,便是午夜梦回也等着。却空了一夜又一夜,凉了一日又一日。”轩辕墨缓步走到门口。
“她不会再回来。”叶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而皇上,注定要在这座囚笼里,继续煎熬,继续挣扎。九五之尊的君王,何尝不是世间最可悲的囚犯,困在这个永无天日的世界里,不得善果。”
“你这番话,朕可以杀了你。”轩辕墨回眸看他。
叶年苦笑两声,“那便杀吧!横竖都躲不过,也不忌死在谁的手里。”
长长吐出一口气,轩辕墨盯着叶年看了良久。叶年微凉而深邃的眸子,像极了叶贞惯有的神色,那种低头间的深思熟虑,让轩辕墨忽然红了眼眶。
轩辕墨走出房门,却听得叶年道,“放下吧。就算你挣扎一辈子,在这个宫闱里,都再也不会有贞儿存在。她要的是自由,这里的荣华富贵,从不是她想要的。帝王的爱太沉重,压得她无法振翅高飞。”
“如今这般也好,心随风,身随风,就算长埋地下,灵魂却可以得到最初的平静。这才是她想要的,岁月静好。”叶年起了身,将壶中之酒悉数灌入嘴里,而后连同眼泪一起滚落,“只是可惜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轩辕墨苦笑两声,“相见不如不见,朕却宁愿没有见到,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很多年前就不知道何为希望,如今还要奢谈什么希望,不是自欺欺人吗?”叶年深吸一口气,眼底泛着异样的光泽,“叶氏一族,株连九族,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不知是悲还是喜?悲的是,从此孑然一身,生也一人死也一人。喜的是,相对那些埋没荒野的人而言,我还能喘口气,还能看到这繁华的人世间。”
听得这番话,轩辕墨抬步欲走。
但终归还是顿住了脚步,伸手拢了拢肩头的貂裘大氅,目光有些溃散,“朕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事,便是赢了天下,输了她。”
语罢,终于大步流星的离开。
那一句话,让叶年整颗心都开始狠狠的抽疼。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不是吗?谁说男儿大丈夫必须以天下为先?谁说男儿大丈夫必须以国家为己任?谁说男儿大丈夫可以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贞儿,哥哥也后悔了。
一味的自以为是,不知是高估了你的承受能力,还是低估了你我的情分,原来兄妹之间的情义若然用来出卖和利用,真的会碎得无法拼凑。
放下手中的杯盏,叶年眉目轻垂,“如此也好,不想见的以后便可不见,这该死的世道,也算是有个交代。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归如我这般的人,是得不了好去处的。一辈子的算计旁人,一辈子的被旁人算计。曲折之间,或多或少的得舍,谁能说得清楚?”
伸手关闭了房门,他便站在门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便是位高权重又能怎样,一手遮天又当如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便苦苦追寻了一辈子,如今却又当何如?早年不曾得到的,如今也不曾得到,反而失去得更多。”
“便是你有死生在握,你如何能掌控人心?仔细为她谋划,便当时赎罪,岂不知她愿不愿意接受。就算杀了我,覆灭整个叶氏一族,你又得到了什么?复仇的畅快?还是平添多一份的罪孽?”
窗外,传来冰冷的声音,“叶家人,都该死。”
叶年低头,“你到底还是来了,我等你,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