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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熙宫一角有几间侧屋供宫人们居住,寇玲珑的这间住两个人,同屋的姑娘叫挽翠,见她进来,只欠身看了一下,复又睡去。寇玲珑安置了行李,等待莫美人午觉醒来便去拜山头。
坐在床沿上,她很怀疑自己穿越的意义。如果每一个穿越都可以成为一个故事,自己好像并不具备女一号的资质。
先是穿成一个普通混混,碰上入宫这种大事,偏又选成一个宫女,而且还是一个失宠妃子的宫女,太龙套了,放电视剧里,别说台词没有,就是连镜头都不一定扫得到你。
可惜人生就是这样,我们常常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没有台词的龙套,而自己还得假装活得津津有味。
就在她快要打盹的时候,寿全急急地跑进来:“美人娘娘午觉起了,你赶紧地跟我过去。”
寇玲珑顿时从困顿状态中清醒,腾地站起来往外走。挽翠在身后嗤之以鼻:“真积极,冲这么快干嘛?”
“赶火车。”寇玲珑扔下一句戏谑。挽翠没听懂,骂了一句“有病”,懒懒地起身。
莫美人午睡刚起,正对着铜镜梳妆。背影窈窕动人,乌黑的长发尚末完全绾起,垂散在身后,发梢温柔地铺盖了地面。
一位宫女拿着一枝珠玉步摇在她发髻间比划,轻声地说:“美人娘娘,珍宝局今早分了一批首饰,这枝红斐滴珠步摇最出挑,倒是极衬这绯色纱裙。”
“难为珍宝局还惦记,回头你去谢谢她们。”莫美人暖声道。
寇玲珑却留了心,这声音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熟……
“已给了来人赏银,管事公公那里,我回头便去办妥,请娘娘放心。”看得出,宫女不仅是个办事妥贴的人,亦是深得莫美人信任的人。
莫美人看了一眼红斐滴珠步摇,复又犹豫,“似乎太过艳丽,我向来不招摇,还是随意些吧,也不过你我数人看着罢了。”
寿全瞅了个空,开始汇报工作:“美人娘娘,宫侍局给咱福熙宫新分来一位宫人。”他与宫女一样轻声细语,好像怕一使力,那口气就吹着了端坐着的莫美人。
“噢,我瞧瞧,咱宫里好久没来新人了。”莫美人淡淡地应着,转过身来。
“珊珊!”寇玲珑惊呼出口。
她哪里是什么莫美人,她分明是珊珊!
这位温柔如水的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睫毛颤颤地好似要托起朝露,是的,她的眼晴便是最美的朝露,清亮得叫人心醉。
这一刻寇玲珑,已然不是寇玲珑,她是简玉,那个21世纪上海滩的dj简玉!
对面的“珊珊”,她朝自己微笑,嘴角漾起梨涡。这就是珊珊,她带着这对小梨涡,朝她一扬下巴:“姐,你煎的牛排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这就是珊珊,她抱着枕头,俺住这对小梨涡,朝她吃吃地笑:“姐,不许再偷偷翻我书包。”
老天是在捉弄我么?还是可怜我?它把珊珊带回来了。
不,它把我带到了珊珊身边!
她魂牵梦绕的珊珊,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珊珊,她在沉入大齐王朝的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的相依为命的珊珊,就那样温柔地坐在那里,温柔地看着自己。
寇玲珑泪如雨下,寸步难行。
“嘿,这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一会会哭成这样。”寿全赶紧圆场,“快给美人娘娘行礼。”
边说边迅速地向寇玲珑的膝盖内侧一顶。寇玲珑瘫倒在地,只顾眼泪扑簌簌地望着跟前的女子,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寿公公,这是哪家的孩子,只怕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吓的吧。”帮莫美人梳妆的宫女说话间便伸手相扶,“谁都有头次离开爹娘的时候,可怜见滴。”
“青州府人氏,名唤寇玲珑。”寿全回答。
“寇玲珑,名字雅致,人也漂亮。”莫美人点头赞叹。
“就是哭鼻子不漂亮。”宫女很会化解尴尬,利落地将寇玲珑扶起。
寇玲珑略微回过神来,发现莫美人完全不似认识她的样子,又觉得眼前这个莫美人可能真不是珊珊,她真的只是莫美人。珊珊不会不认她,珊珊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必定自称是装了助推器的小火箭。
“奴婢改死,方才失仪,望美人娘娘海涵。”寇玲珑努力克制着哽咽。
莫美人微笑,显然并不介意:“罢了,我们这里不比得别处,就不用那些个规矩拘着了。玲珑二字甚好,你也不用再改名,从此便叫玲珑。”
她又指着一旁的宫女道:“这是我福熙宫的行侍宫人绮罗,她与寿全是宫里的资深,也是我极好的帮手,事有疑难,可向他们二位请教。平素你要手勤脚快些,多替绮罗分担。”
玲珑叩谢,贪婪地聆听着莫美人的一切。
她的声音与珊珊一无二致,只是莫美人言辞温柔和煦,与珊珊的活泼娇俏的语调略有不同。
不管怎样,这一切都太像了,太像了。
虽然她是大齐皇宫里一个寂寞的美人娘娘,但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而来的呢?玲珑内心一阵翻上一阵,心潮难平,在这个深宫里,她终于与珊珊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聚。
绮罗年约二十三、四岁,温和的团脸儿,个子高大。她是福熙宫的行侍宫人,比一般行走宫人资历更高。
历来,每宫的行侍宫人皆是嫔妃们的心腹,往往不肯多置,如美人这样级别的嫔妃,多半一至两位行侍,而福熙宫早已门庭冷落,更是只有绮罗一位行侍张罗起居。
然而,绮罗是谨慎的,并不与宫人说三道四。虽说玲珑从此便在福熙宫上下其手、里外奔走,但关于莫美人的信息,反而是从同屋挽翠的嘴里听说了多半。
福熙宫的这位美人娘娘,芳名莫瑶,父亲外任地方官,不是钦差,不是大员,只是众多外任官员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而宫中家世显赫的嫔妃甚多,一个区区地方官除了被人遗忘之外,似乎别无他用。
是啊,被人遗忘又何尝不是一种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