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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娱过后,我重新穿好衣服,替他一颗一颗扣好了衬衣扣,又笨手笨脚地帮他系好领带,方刈抓起我的手,在手背上留下轻轻一吻。
他指了指那副陆博棋盘,低低笑着,说:“眼看下棋下不过我,就……”
“才没有呢!”我打断他,我可从来不在乎游戏的输赢,还不是因为他灌我喝酒,都是酒精的作用,“流氓!”
“明明是你主动送上门来,怎么又成我流氓了?”他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我那么卖力,夫人还不满意啊?”
我实在没有脸和他讨论这样的话题,赶紧说想上洗手间,不等他指路就跑了。
上完厕所,站到大大的梳妆镜前仔细看了看脸,唇膏已经所剩无几,幸好这款口红染唇效果不错,双唇还是红润润的,可是鼻翼两侧和下巴的脂粉就没有这么牢固了,妆容斑驳,但我又没有带任何补妆用品,真是无比尴尬,只好用指腹晕开附近的粉底,试图抢救一番。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正在认真抹晕着粉底的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一个有着棕色卷发,高鼻深目,气质典雅的女孩子。
“你是……丽莲?是你吗?”她瞪大了眼睛,“我是安呀!你还记不记得我,你的脸书好久没更新了,我还以为你回东方去了呢。”
我对她毫无印象,但看着她笃定的样子,一时语塞,转念想既然我失了忆,就算眼前这位真是故人,也绝不能承认。
“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我故意将英语说得磕磕绊绊的,想要打消她的猜疑。
她有些失落,向我道了个歉,“你真的很像我一个老同学,当时班上就我和她两个外国人选了一门西方哲学史,我们还经常一起上学呢。”
虽然满脸可惜,但她还是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盒粉饼和一支口红递给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试试用我的吧。”
记忆的浑沌好像有些松动,我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头有点痛。
桥,白色的鹅,路边花园里的竹子,卖冰激淋的小店,草坪,大礼堂……
好奇心不受控制地被激发了,我接过她的粉饼和口红,对她说了声谢谢。
“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我说。
“嗯,当时我为了参加大学特别设置的入学考试,正在学习东方哲学,但能接触到的材料都很有局限性,还是她帮我疏通了很多我理解不了的关节呢。后来我成功通过了大学的考试,她却已经回家过暑假了。”她说到这里,眼神暗了暗,“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刚刚看到你的瞬间,我真的以为又遇到了她……虽然她以前很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也不喜欢打扮。只有一年我和她参加万圣节的活动,她穿来一身传统服饰,我才唯一一次看到她……就像画册里精致的东方人偶。”
我听到这个形容,手下一抖,粉饼盒差点摔落在地。
安和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我补好了妆,将粉饼和唇膏递回给她。
她眼神清澈灵动,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女孩子,我知道方刈办这个盛大聚会的原因,眼看马上就要和她分道扬镳,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她说:“谢谢你,这里今天人挺多的,注意安全。”
她感激一句,温柔地祝我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我对她说。
返回雅座的路上,我一直在衡量是否要将此事告诉方刈,刚才脑海里飞过的片段,已经又模糊不清了,我决定以平常事处之,全当听了一个烟云过客的故事。
回到桌边,棋盘已经被收起来了,酒水也被撤走,换上了几碟小菜。
舞台上的音乐变得舒缓柔媚,细细一听,正在演唱的居然是邓丽君的歌。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我不禁笑了,在方刈对面落座,问他怎么突然换成了这么怀旧的歌,是不是也是活动的环节?
他摇摇头,说只是因为知道我喜欢听。
仔细看了桌上的小菜,风干鸡翅,干炸黄鱼,炝豆芽,蒜蓉乳瓜,还有一碗枸杞金银粥,竟然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刚刚在洗手间很没出息地吐了一顿,此刻腹中空空,简直是大喜过望,端起碗就先喝掉了一半的粥。
方刈面前的青花盖碗里还泡了八宝茶,我见周围桌上都在兴奋地玩乐喝酒,独我们二人听着曲儿,喝茶吃菜,犹坐青楼雅馆,此情此景实在很有趣。
随着音乐变得和缓柔媚,舞池里闪烁炫丽的灯光也被调换成了温柔的节奏,我咬着一只鸡翅,看他们跳舞。
年轻人们显然对这种慢曲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跟着节奏慢慢扭动,倒是有零星几对舞伴跳起了交谊舞,竟也颇有上世纪的风采韵味。
又唱了好几首,我的小菜吃得差不多了,也听高兴了,正打算和方刈说可以换回平时的音乐,忽然听见附近一阵骚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骚动虽然没有扩大,但也一直没有停止,不一会儿,管家就来了。
他和方刈耳语几句,方刈一脸的烦躁,告诉我有事要处理,让我在这里等他。
我才目送他走出去两步,他又折返回来把我带上,“人太杂,你还是跟我一起吧。”
围观的人以及控制场面的安保自觉地给方刈让出一条路,待我看清骚乱中心的人时,实在为我没由来的预感而感到震惊。
安和一个中年男子怒目相对,她此刻一反刚才的温柔,周身都是生人莫近的凛冽气场。
“伍德先生,这位小姐是我们的客人。”方刈的用词彬彬有礼,语气却不怎么好,“您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可以找我们的侍应生,他们会努力满足您的需求。”
中年男子没想到事情闹得连方刈都来了,脸上有点挂不住,却还是有着一股傲气,“她既然是客人,为什么走到我的桌边来?方先生,我可都是按规矩的。”
“我第一次来,不小心认错路了!”安愤愤地说,“倒是你,拉着我不放手,还好意思说自己讲规矩?”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管家赶紧插话:“伍德先生,我们很抱歉,不如这样,今晚我们为您免费提供一间包厢,保证给您安排好伶俐的侍应,您看如何?”
中年男子还是有些不满,说安扯坏了自己的衣服,索要赔偿。
“伍德先生。”方刈环顾了一周,才接着对他说:“今天是圣诞前夜,明天您一定很忙,不如早点到包厢休息吧。”
很奇怪,男子听完这句话,好像瞬间想起来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很快就答应了管家给出的补偿方式,不再纠缠。
人群被遣散,方刈走前一步,朝着安行了一个礼,“多里昂小姐,我诚挚地向您表示抱歉。”
安已经收敛起周身的气息,整个人高贵而优雅,“能让方先生出面,真是我的荣幸,谢谢你帮我隐瞒身份。”
他们礼节性地回旋了几句,安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与我们道别。
“方刈,我刚才在洗手间见过她,她说我很像她的一个同学——啊!”
我怎么说出来了啊!
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方刈。
他似乎没有为此感到惊讶,只是淡淡地问我:“你希望自己是她的同学吗?”
“好像并不。”我绞着裙摆,“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有点害怕遇到以前认识的人。”
“嗯。”他握紧我的手,又走了几步,才说:“以前的事既然不记得,那就是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别怕。”
台上仍旧唱着邓丽君的老歌,方刈把我一路带进舞池,说要教我跳舞。
我一开始不肯,觉得在众目睽睽下学跳舞无异于公开处刑,尴尬得很。他却笑我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还不愿意动,早晚变成一个死肥宅。
风流潇洒的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词语,反差带来的效果实在很搞笑,我被戳中了笑点,一路上笑个不停。
“你的笑点好奇怪。”他说。
在我的要求下,我们在舞池里挑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我知道自己不擅长肢体动作,一是不想丢脸,二是免得碰撞到其他人。
跳舞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了。
方刈教我的只是最简单的舞步,从脚到手的动作,如何扭头转身,眼睛该望向何处,事无巨细,一一倾囊相授。然而我这个学生的手脚实在太笨,无论他示范了多少次,我的四肢还是完全不听使唤。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放慢节奏,一步一步地提醒着我如何进退旋转。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我连往前或是后退,转左或者转右,都会出错。
“不学了!”我不耐烦地跺跺脚,“好难啊,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要学这个啊,你又不会跟我跳舞……”
即使他真的遇上了需要社交的场合,对面的人也不可能是我吧。
这样一想,心里更加烦躁了。
忽然又想起之前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因说要教我,每天都要求我看许多的书,不管我看不看的懂,更不管我有没有兴趣,一旦没看完,连晚饭也不许吃。我以前只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所知,赌气地想要变强,想要找到“自己”,可是到头来想,难道看几本书就真的能变强了吗?
命运像不知质量,轨道未定的流星,我不敢轻易估测,更不敢使力扭转。
我对天地命运有着潜意识里的敬畏,逆天改命这样的词,我很害怕去想,因为我深深地坚信,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
无能操控的事,却要产生兴趣,是很可怕的。
方刈看我赌气的模样,以为我是因学不会而生闷气,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抚着我。
“我想出去逛逛,你陪我去好不好?”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