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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万古长夜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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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毫无顾忌地索取着方刈的宠爱,要他喂我吃东西,方刈耐心温柔地满足我的欲望,将我拥在怀里,一勺一勺地给我喂甜汤。

    “小怜越来越可爱了。来,告诉大哥哥,有没有趁我不在和别的男人亲热啊?”

    “才没有!”我一激动差点把他的勺子打翻,还好方刈手疾眼快躲了过去。

    “嗯~真乖。”他放下勺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钻石戒指。

    “小怜。不,”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正经,“叶怜小姐,嫁给我好不好?”

    我始料未及,怎么还有吃到一半跟人求婚的?

    虽然我是不介意啦。

    方刈很开心地帮我戴了戒指,自己也套上了另外一只,他握住我的手,两枚钻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我忽然生出宏大的幻想,纯白的纱裙,教堂的彩窗,香槟色的玫瑰簇拥下,方刈认真地对我立誓……

    钻石,不管它实际上是怎样一种宝石,至少在它所代表的意义里,一直闪烁着甜蜜的光。

    婚姻什么的……

    说起这个,我才猛然想起,“方刈,你不是说要回家联姻吗?”

    “嗯……我会解决的,别担心。”

    “真的?”我有点不相信,能让他为了此事装作和我决裂,并且特意回家一趟,真的那么容易解决吗?

    方刈自是说不必担忧,我虽然有些奇异感觉,虽然很想问他是否已经结婚了,可问不出口。

    总归还是愿意相信他,毕竟有很多事情一定比我所知道的要复杂。

    比如上次那群被林夕遥杀光的人。

    “小怜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我?”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只好将酒吧的疑问托出。

    “是对‘龙’感兴趣的人。我和夕遥调查过了,他们是受背后势力驱使的本地黑帮,这次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知道‘龙’的存在吗?”

    “历史那么长,有传承的势力和家族中多少会流传相关信息,懂得测演推算的宗族也不止我们一个,哪怕我封了消息,也瞒不过那些高人的心。”

    虽然方刈的怀里温暖得很,我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好害怕啊。

    会有……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我?

    我不怕死,可是会不会很残酷,很恐怖,很可怕?

    会不会很痛苦?

    太爷……方刈家里,也是想用我来做什么的吧。

    他真的……真的是喜欢我,真的不会……伤害我吗?

    可是他对我这么好,哪怕为了他付出,也是可以的吧?

    可以的……吧?

    如果能让他活得更好。

    如果,他需要。

    林夕遥特别会做人,特意让秘书回家取了那块玉佩以及我准备给方刈的礼物,我抱着盒子让方刈猜里面是什么。

    “嗯——”

    我看他凝神细思的模样,立刻打了他一下,“不许偷窥!”

    他朝我眨眼笑,“猜到了。”

    我扁嘴,“欺负人。”

    帮他换上衣袍,系好腰带,我后退两步打量他,非常满意:“真是翩翩绝世呀,信陵君。”

    “你做的?”他问。

    “是呀,穿起来是不是特别舒服?这可是我一针一线缝的呢!”我绕着他走了两圈,非常完美,我对他的身材真是太了解了。

    咦,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把他送我的那块凤纹玉佩拿出来系在他的衣带上,织了金银的对鸟锦带与玉佩的温润腻光交映,随着他的举手投足,在绛红色的菱纹罗与茶褐色的素纱衣摆间时隐时现。方刈随意斜坐在窗边,太阳西沉前的最后一束耀眼光芒照在他身上,周身镀着迷离光晕的他,好像高大明堂上的吉金宝彝。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夸我手巧,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伤到手指。

    “嗯~你都说我手巧了,怎么会轻易伤到嘛,就是不小心让针戳了两下,不碍事的。”我忍不住亲他的脖子,耳垂,脸颊,刚补好的唇膏,又染上了他的肌肤。

    “以后要小心一些。”他顺势搂住我,两人之间的暧昧香气益发浓烈。

    冬日里的夕阳下山极快,房内只开了一盏小灯,我们从对方的温柔漩涡里逃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小怜……”方刈眼神朦胧,窗外的花色霓虹淡淡映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像独立风露中宵的一朵矜贵昙花。

    我抿着嘴,歪了歪脑袋朝他一笑:“嗯?”

    “嗯……”他将我拥在怀里,一边低头蹭着我,一边缓声慢语道:“朱唇云鬓……人初醒,妆成含笑……粉黛浓。秀波浅眸玉轮下,最似……桃花别样红。”

    我脸红心跳,“你你你……”

    “小怜长得漂亮,可爱又有灵气,这每一句,都是说的你啊。”方刈抵着我的额头,我们四目相对时,他说:“我发现自己更喜欢你了,不是因为好看,而是你身上,有灵气在流动。”

    我很害羞,结结巴巴地,“你,什,什么灵气什么流动的呀!”

    他笑了笑,“没什么。小公主吃饱了没有?要不要给你再点些菜?你以前的饭量可远不止这些啊。”

    不提我都没发现,我确实又饿了!

    在林夕遥家吃饭时,一个是他家的菜着实不合胃口,二个是看着他总归没那么好的食欲——虽然我承认他长得帅气,但面对一个每天同床共枕却不是爱人的男人,再帅也不可能多有胃口。

    更何况他还曾经吐槽我吃得多,虽然我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是,哼!

    我们坐在窗边,方刈抱着我,我直接捧着碟子,一勺一勺吃着里面的炒饭,时不时地喂他两口。

    烟花在港湾之中纷然绽放,又黯然旋落,好像历史的天空上一场场惊鸿一瞥的盛世,令人感动,令人慨叹,令人怀念,令人惋惜。

    长久的漆黑夜里,又能有多少绚烂的烟花呢。

    “方刈,我忽然想到,漫长的历史里,盛世太平真的好难得啊!哪怕不在大乱的时间都很少,几乎每几十年就会有灾祸和动荡。”

    “看个烟花还能想到这些?”

    “你看,万古如长夜,而有烟花点亮晚空的时间,又能有多久呢?”

    方刈轻轻笑了,“是啊。盛世太平都是偶然,悲惨世界才是常态。”

    “我们是不是已经非常幸运了?亚述、赫梯、巴比伦、埃及、希腊、罗马、印度,甚至玛雅、亚特兰蒂斯,他们那么辉煌,可最后全都灭国断代,有些甚至连文字都再无人读懂。”

    “嗯。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太小了。”

    “古中国也称不上很大。”

    “那……是因为文化?”

    “他们的文化不比我们逊色。”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历代圣人以百姓为刍狗,去保持一个高频动荡却不至于毁灭的状态。哪怕是兴盛,也一直是维持着局部动荡的兴盛。”

    “所……所以呢?”我不太明白他说的话。

    “亢龙有悔,水满则溢。各个方面都很兴盛,发展得极好,反而会为灭亡埋下祸根。你看赫梯、巴比伦、东罗马,哪个不是如此?灾难来临如同鸟巢倾覆,越坚固的鸟巢,倾覆之下越容易砸碎里面的累卵。”

    “嗯……好玄学啊。”

    “是吗?这是天道。”

    他点了点我的手背,表示要吃碟子里的菜,我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牛肉,送到他嘴里。

    “小怜最近可有读书?”

    方刈声音温柔又宠溺,可问出来的话却让我差点萎了。像是被严厉的老师发现没完成作业,我抖抖索索:“那个,看,看了南师讲的《列子》,还有一本宋词集……”

    “哦?”他嘴角轻轻一抿,“学会乘虚御风了?”

    “怎么可能嘛!”我乍然,赶紧汇报学习成果:“不过呢,我读词的时候倒是有点新感受。”

    “说来听听?”

    “我不了解宋代名人,你是知道的嘛。可是某一次读词,我原本只是想对比其中两首词,于是把书翻来覆去找了许多遍,才勉勉强强找到那两首让我感觉相似的。”我说。

    听方刈应了声,我知道他有在认真听,便继续说了:

    “一首是柳永的《戚氏》,一首是王安石的《千秋岁引》。‘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念利名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和‘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些情耽阁’。两首明明都是作者在抒发对名利的感受,可却大有不同。”

    “嗯?”方刈不再像刚才那般散漫随意,他双目微抬,凝视我的眼睛,静静等待着,不,期待着我的下文。

    我不习惯在思考的时候与人四目相对,更何况是飘然出世如他,我垂了眸子,仔细回忆那种感觉,“我知道柳永不为仁宗所喜,屡次落第,以前总理解不了他既然有‘东南形胜’这样的文才,为何偏要‘争看鹤冲天’,家里那么富有,当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公子,也很好嘛。明明喜欢流连歌台柳巷,在乎功名做什么,有点文人的心口不一。”

    方刈轻声,“嗯。”

    “可这次我的感受却不一样了。柳永自己确实觉得命途凄凉,不断落榜、奉旨填词,这放在那个时代,是多么屈辱的经历。我读他的词,就好像看到一个萧索的青衣公子独立客舟,心里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惆怅。”

    “小怜的感受很敏锐。”

    “嗯嗯。我不清楚王安石的生平,只知道他当过宰相,可读到他那句,就觉得他是在无病呻吟!什么被名利缚,什么被情耽阁,他根本没有这样的烦恼,完全就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与柳永真真切切的愁惨,简直没有可比性!”

    方刈哈哈一笑,“是啊。”

    “我在寻找这两首词的翻读过程中,发现自己能通过词作在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他们的模样,这是以前完全办不到的。我不了解他们生平,更分不清他们的词风到底不同在哪,可这次能够很明显地通过感受分辨出差别来。”我一一给他举例:“晏殊潇洒风流,因为家里富了很多代,养成了极高的品味和有些优越的性情;晏几道清衢深情、教养极好,非常懂得尊重人、怜香惜玉;欧阳修是喜欢华丽奇兀的文艺狗,看似写得款款深情,其实是心里仔细堆砌出来的;苏轼豪放不羁,洒脱,是个好色的老流氓;黄庭坚也是个老流氓,只是比起好色,他更偏向狂放;秦观呢就是个娘兮兮的文艺小青年,喜欢写些小词博女孩子欢心,但里面没有几分刻骨真情。”

    我一股脑说完,根本不在乎这些大胆的猜想是否与历史记载大相径庭,末了还自信地问方刈:“我说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