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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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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藏书楼回来那日,我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秋游——穿过偌大花园、往上爬了好高的阶梯才到达的林中高楼,在其中来了一顿下午茶,最后回到岚院的我整个人又累又饿,可不就是“秋游”吗?

    虽然藏书楼给了我很好的体验,但美好的体验每日都有,那就不是美好了——当然,这也可能是我懒惰的借口。

    总之我就在岚院窝着了,白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靠在门槛前吹风,欣赏庭院花草。

    又过了大半个月,霜降已过,立冬将至,山中温度迎来新的一**降,每日早晨都能看见院中草木着霜,晶莹一片。虽未下雪,可室外的空气也是冷压压的,我不敢在外久坐,又贪恋庭中景致,便把窝挪到了窗边的檀木小榻,读书、熏香、饮茶,无一不乐。

    尤其看着方刈支着平板电脑在旁边一刻不停地打字忙碌,就更乐了。

    嘚唥——

    嘚唥——嘚唥——

    嗯?什么声音?

    方刈抬头,“小怜,你手机响?”

    “啊?”捧着茶杯的我一呆,手机……

    哦,应该就是我的手机响了,自从叶言接管了周乔的事儿,我再不用费劲留心她了,加上平时没什么人找我,我对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几乎反应不过来了。

    是谁啊。

    我跑过去拿了手机,摁开解锁,点进社交软件,“宋蓁给我发信息了。”

    “找你做什么?”方刈头也不抬,淡淡问道。

    我点开了对话框,“唔……她说她又来录综艺了,问我在不在家……我该怎么回复啊?”

    “手机给我。”

    我依言把手机放到他手心,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发出去一条语音:“她要陪我,没空。”

    我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他是要帮我婉拒,怎么是这么直白又暧昧的操作啊?!

    我会觉得好没面子的!

    算了,我有什么好没面子的,发语音那个又不是我。

    把手机接回来时,只见宋蓁给我回了一串省略号,并无可奈何的“好”字。

    方刈露出一脸坏事得逞的邪笑,我无可奈何,“就算不能告诉她我跟你回了老宅,也不用搞得这么……好像我们在做什么似的。”

    “正因为不能告诉她,才更要显得我们好像在做什么似的,这样一来她就不可能追问,省去所有潜在麻烦。”

    “看起来最不要脸,实则最安全吗。”

    “对。把人们的关注视线引向道德所鄙夷的酒色财气一类人本欲望之上,会第一时间刺激到他们潜意识里同样的本能欲望的兴奋点,从而引开他们对同一事件或人物之下其它方面的关注。”

    感觉脑子一震,我瞬间理解了方刈的逻辑,也瞬间觉得……真是可怕。

    当然了,我不是觉得他这个人可怕,只是觉得他们可怕。

    作为一只蝼蚁感到了他们的可怕。

    我放下手机继续喝茶,方刈也继续忙碌着,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方槿亨匆匆闯了进来。

    “哎哟,大哥果然还在。”

    我在一旁差点喷出茶来,只听方刈淡淡地说:“什么叫做我还在,难道我死了,你见到的是鬼。”

    方槿亨呵呵一笑,大大咧咧地坐进沙发,“你找的替身长得跟你们俩可真像,萧家入瓮了,刚才宋蓁给小怜发信息了吧?”

    “嗯。你倒是厉害,手都伸到叶言的人那儿去了。”

    “什么叫做叶言的人,大哥跟她不是本来就很——熟吗?”方槿亨勾起嘴角,话中似有深意,直到方刈咳嗽一声,他才重新端正表情,道:“先前按大哥的布置,撺掇了萧家手底下的人逮住‘机会’袭击两个替身,这小喽啰立功心切,下手还挺狠,他俩差点命都没保住。小喽啰把这事儿上报,萧家半信半疑,四处调查,全踩进了我们提前布下的坑里,加上刚才大哥回复给宋蓁的那条信息,他们被前面的调查影响了思维惯性,更加认定你是真的受伤了。”

    怎么和方刈刚才解释的不一样?!

    “萧家动了吗。”方刈问。

    “暂时还没有。”

    方刈十指交拢搭在腿间,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姿势,“再刺激他们一下。萧明煊是个有野心的人,骨子里都是萧家人惯有的嚣张,他刚回主家需要得到把控力,又城府深沉,不会在显而易见的事情上轻易动手。”

    方槿亨没明白方刈指的何事,“那你的意思是?”

    “萧家没本事从沈家手里拿回《连山》,才需要和沈家做交易,你说,萧明煊会不会想——把‘龙’抢到手也不错?”方刈松了十指,从茶几上端起我的茶杯喝掉剩下的半杯茶汤,“萧家普通人不知道‘龙’,只会嚣张地觉得这是弄死我的好机会。但萧明煊不是这么简单的蠢材,比起弄死我,他肯定更在意小怜身上的东西。”

    “我明白了。”方槿亨笑了,“大哥说萧明煊有野心,想坑萧家少主一把的你也不比他好得了多少嘛。”

    方刈嘴角微扬,“我不介意与他相提并论。”

    “行,我去做事了。”方槿亨利落地站起来,走了。

    方刈思考一阵,叫了林渺进来吩咐他悄悄地准备车子,随时启程。

    我忽然紧张起来,待林渺走后赶紧问他:“你要出去?”

    “萧明煊一旦动身,我就要亲自款待这位与我同辈的萧家少主。”

    “你要干嘛啊?”

    方刈盈盈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我只好问他回复宋蓁的事,怎么和方槿亨说的不一样。

    “这就是另外一条路了,他们主动获得了许多我受了伤以及个别我隐瞒自己受了伤的证据,这时如果我故作强势,反而会加深他们对我已受伤的肯定。”

    我实在不明白这指鹿为马的逻辑,但这一番下来多少让我很是不安,方刈还说要拿我身体里的东西作为诱饵,虽然心知他不会害我,但……

    他不愿意多说,只叫我别担心,他能处理好。

    就这样忐忑地过了两天,这日夜里我还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就被方刈摇醒了,“小怜,小怜快起来。”

    “怎么了……”我脑子呆滞,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的梦境里。

    “快起来,回城了。”

    “很赶吗……现在几点啊……”我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被角立刻被方刈掀开了大半。

    “四点,我让张姨进来熏香,你缓两分钟就起来。”

    张姨端着香炉进来,瑞脑香的清冽气息钻进鼻孔,我好似精神了些,揉揉眼睛,“张姨……”

    “小姐闻一阵子香气,能醒得快些,我把香炉放在床头,过五分钟再来叫小姐。”

    “嗯……”

    脑子一片空白,回城?回什么城啊,大冬天早上的,天都没亮……

    张姨把卧室的窗户也打开了,冰凉的风与瑞脑香一起吹入床帐,沉睡的理智好像被羽毛轻拂,渐渐的、渐渐的……

    稍事清醒,我立刻惊觉方刈说“回城”的事儿,是因为萧明煊动身了吧?!

    我仅穿了一身吊带睡裙,被子还被方刈掀开了,清晨寒冷的山风灌进窗户,顿时惊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会发生什么……?

    它……会改变我的命运吗?

    我想起萧家利用林夕遥的事情,浑身一冷,感觉脚下有无底的虫洞等待着我。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我太脆弱了,不能这样。

    至少,至少要抓住……要抓住最后的那点理智。如果分不清理智和真实,那至少要抓住……方刈。

    我一边默默地自我暗示,一边爬起来洗漱、更换衣服。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穿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吧。

    红色的连衣裙,黑色的羊绒长外套,灰色的连裤袜,黑色的蝴蝶结低跟皮鞋,再盖上米白色的羊毛软帽,我拎起惯用的小包跑出屋外,方刈已经站在门前的廊下了。

    他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是浅灰色的衬衣和灰黑条纹长裤,他双手抱胸,左手手腕处露着一点银光,仔细看时,是我最喜欢看他戴的那块酒桶型腕表。

    “小怜穿够暖了吗?”他回过头来朝我一笑,在廊灯的照耀下,让我恍惚以为旭日已经初升。

    我点头应着,几步跑到他身边,“我们走吧。”

    “天太暗了,我先派了一辆车探路,刚开出去,我们十五分钟后启程。”

    屋外冷风瑟瑟,我掰过他的手腕想看看时间,不想自己的手如此冰冷,刚碰到他的手掌就把他冻得嘶地一声。

    四点四十五。

    “小怜果然没穿够暖吧,别为了好看不穿衣服啊。”他把我拢到身前温暖着,叫了张姨替我回屋取披肩,才在我耳边低声问:“小怜是不是害怕?没事的,别怕。”

    “我,我是好害怕啊……害怕会发生什么出我所料的事……”

    “不怕,有我。”他拢得更紧了一点,我因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抖。

    “我……我怕因为自己伤害你。”从后背开始,冰冷的麻醉感蔓延全身,我的血管就像那雕刻好了的模具,它们则是一缕缕的金属溶液,一旦被从中央倒入,立刻沿着刻定的枝丫飞速扩散。

    张姨送来了披肩,方刈将它抖展开来,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还在想之前的事?”

    “嗯。”

    他在我耳边轻轻笑了,“你怀疑我的能力?”

    我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