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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复活节假期已然开始。
本国的研究生课程一般只有一年,许多留学生都要抓紧两个大假期——圣诞节和复活节——的时间完成自己的环游欧洲梦想,当然了,这需要钞能力,像我以前放假时,最大的事情就是蹲在宿舍里读书、出门看看风景逛逛街了。
就像在学校湖边闲逛这种“看看风景”。
两周前,梁思雨在宿舍小群里说她们打算复活节出去玩儿,先打算前往几个没有到过的大城市游玩,赶复活节打折购物一番;然后再出国游一趟,只是大家还没商量好是去法国还是意大利,她就先来问问我。
我看着她一句一句打在屏幕上的话,贫穷基因被深深刺激,阵阵软麻感沿着手臂的神经一直传送至捧着手机的双手,呼吸变得紧张急促,吸入的氧气似乎越来越不足以支撑我的心跳了——这得花掉多少钱啊!
不去!
这是我的下意识反应。
不过国内几个大城市游游好像不错,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想必景致与冬天大有不同,一想到这,我就难以按捺想出门走走的心。
和方刈提了一嘴,他答应了,我又跟他说,打算婉拒他们出国游的邀约,因为觉得会花好多钱。如果真的要去远游,我只想和他一个人去。花了一堆的钱却没有达到最想要的效果,感觉可冤了。
今日是与一行人约好碰面的日子,午后出发,乘坐火车前往北部城市——正好就是那个我和方刈冬季旅行时留宿过的,有着哥特大教堂、百年砖石街道、熏臭肉糜布丁的城市。
从学校前往目的地需要在首都车站换乘北部专列,我们提前买好了挨在一起的车票,到时候直接在火车上碰头。
名字里就充满了帝国主义气息的古老大车站人流如织,李已经提前替我们取好了车票,他和几位家仆远远地跟在后面。
春夏之际出门就是轻便,我挽着那只波士顿包,装了点零碎,方刈提一只柳木皮革旅行箱,放了我们俩的替换衣物——他这完全就是装个样子,更多的日常用品还在李那边的箱子里呢。
好吧,只是相对轻便。
但站台上的风变暖了,旅客们的衣着颜色变明快了,我不仅能闻到站台边上饮料售卖店的咖啡香气,还能看见举着酥炸零食的年轻人,穿着大花裙子戴着草帽的游客……冬季里那些压抑的沉色悉数变换,我抬头看看站台高大立柱上的圆形挂钟,遥望弧线优美细致的车站穹顶,忽然感觉到了时空的瞬间模糊。
春天,冬天,他乡,故乡,我好像一时忘却了这些字眼以及它们背后的意义,我好像一时忘却了此处作为车站应当的用途,我只单纯而纯粹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在此,我感受,我存在。
这次出行和他们一起坐普通车厢,没有食物供应,我们在站内的便利店买了水和简餐提在手里,寻找着车票上标示的车厢。
这火车可真长啊!上次那么快就能上车,完全是因为高价车厢会停在靠近站台入口处以缩短“尊贵的”乘客们的脚程吧!
走了大半个站台,总算上车了,方刈正对照着车票找座位,那边叽叽喳喳的人堆里已经传来了一声高喊:“嘿,这里!”
车厢上的年轻人玩儿手机的,听音乐睡觉的,聊天吃东西的,老头老太太们看报纸的,端坐着等候的,喝咖啡喝茶的,一个个怡然自得,全没有赶火车的样子,好像只是闲暇时间一时兴起,来坐一趟观光列车消磨时光。
同行的仍旧是上次聚餐的几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刘奕瑶见我坐下,从手中零食袋子里捏起两片薯片塞进嘴里,就把袋子往我面前递,嚼着薯片浑浑地说:“尝尝。”
薯片包装的颜色很正常,我不疑有它,手指伸进去捏了一片就吃,那酸得冲鼻的味道把我舌头上所有味觉细胞一下惊醒,“这这……”
拿起袋子一看,果不其然,是醋味儿的!
刘奕瑶奸计得逞的欢乐跃然脸上,“你不爱吃啊?我觉得这个吃习惯了还蛮好吃的。”
我摇头表示受不了这股醋劲儿,冲鼻,酸牙,她“哎”了一声,把薯片袋子抱回自己身前。
方刈很贴心地拧开一瓶水送到我手里。
洛琬静、周喆熹、梁思雨三个人在打扑克牌,孙理捧着一本英文小说,刘奕瑶和李紫馨一人一只耳机一起听着歌,李紫馨竟然带了本旅游杂志,正翻着呢。
“我们最后决定去意大利了,丽莲你们真的不要一起?”李紫馨向我展示杂志上的照片,“看,许愿池!真的不感兴趣吗?”
巴洛克式的宏伟建筑就这样闯入我的眼中,它华丽、张扬,炫耀着教皇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工匠精妙绝伦的巧思。
李紫馨持续向我安利:“罗马的最后一座巴洛克建筑,《罗马假日》里安妮公主经过的地方,传说向里面投掷两枚银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意大利真的好漂亮,我也好想和你们一起去。但家里人很早就安排好了过来这边的行程,哎,我们也没办法……”
这是方刈教我的借口,先表述自己的期待使对方获得认同感,再拿出在世俗伦理中必须要顾及的“亲人长辈”作为自己不得已的理由,令对方毫无反驳的余地。
“哎,好吧,我到时候在群里给你发照片看!”李紫馨并不强求什么结果,“我上初中的时候啊,暗恋一个男生,听到一首歌,叫《许愿池的希腊少女》,那时候我好想去这个喷泉,背对着它投下两枚硬币,这样喜欢的男孩子就能和我一起了。现在想想挺搞笑。”
刘奕瑶嚼着薯片,“我初中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这么幻想过吧。”
初中……
我对我的初中,一点记忆都没有。
也许是我落寞的神色太过明显,李紫馨主动询问是否说了让我不开心的话。
“没有。”我迅速编出来一个解释,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家里人不让听流行歌,所以不太清楚你们说的那首……”
“哎呀,那可是当年华语流行天后的歌,虽然不是专辑主打,但是很有异域风情,刘奕瑶你找给丽莲听一下。”
聊到流行音乐,她们俩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不停给我推荐她们少女时期爱听的流行曲,从她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那真是她们非常怀念的美好时光。
音乐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人生不同阶段的记忆代表,一听某些歌曲,就能想起最喜欢它们的那段时间的感受和往事——即使这些回忆在平时都寻不着缥缈踪迹。
可惜我不一样,我无法体验这种美妙的感受。
我不仅寻不着,企图唤醒或者不小心触碰到曾经深刻的记忆,还会让我如堕黑洞。
我完整地听了五六首就出现不适了。
方刈敏锐地发现了我的异样,主动问我是不是又晕车了。
“是有点儿。”我借此摘下耳机退还给她们俩,“你们听,我缓一下。”
她们很关心我的情况,我摆手说着不要紧,枕到了方刈肩上。
只要闻一闻这股清深气息就好。
只要是他……只要他在,就好。
两个女孩继续听歌,晃悠着脑袋身子,乐在其中。
方刈小声问我:“很不舒服吗?”
“只是一点,一会儿就好了,不用担心。”
“真的很对不起……”他的拇指指腹蹭了蹭我的手,也许是担心因此引起我更大的不适,蹭了两下就戛然而止。
“没有啦。我想吃东西,你帮我把那个海螺面拿出来好不好?”
“嗯。”
茄汁罗勒鸡肉面,我揭开盖子,闻着味儿就觉得欢欢喜喜,掰下盒盖内的叉子扣直了,挖一勺含进嘴里,望着车外的风景,简直是幸福。
我喜欢看风景。
尤其是路途上的,由于它们更能展现某个地区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因而总觉得它们比起某个特定的景点奇观更加吸引。奇特的景观就像那些站在各个领域顶端的人,他们星光璀璨,夺人眼球,他们就像族群里尾翎最美的鸟,犄角最坚的鹿,牙齿最利的豹,可他们不是这个族群的“常”。
强大到了某种程度,还能算是它们原本的族群吗?
“模子”,到底应该指某个族群的大部状态,还是应该指它们中最优秀的那小撮?
“超常”令人震撼,“常”令人能细致地层层剖析它的来龙去脉,也许我真不是个擅长大局观的人,总乐于从发掘细节里得到乐趣。
火车开出城市,广袤的平原望之不尽,起伏的丘陵,一片片的树林,散落的牛羊,点缀其中的民居,和方刈那款游戏里的一模一样,和我在酒店里进入的幻觉一模一样。
“你那时候是不是在催眠我?”想起酒店房间里那幅油画还有方刈抽血时的那些絮语,“在酒店的时候,你让我看那幅油画,我看着看着,怎么就睡着了啊?”
他大方地承认了,说一是怕我疼,二是担心醒着的我会被他和方槿亨的行动刺激。
“你这是作弊。”我说,“我也好,宋蓁也好,你这就是作弊。”
他笑了,“是啊,那你——能拿我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