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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过,竹林间沙沙作响,萧萧低呼,两片叶随风而动,相相亲昵却又是一触即分,微湿晕染着竹色的气流旋转微动,叶落水涧,恰似一叶扁舟坠入汪洋,摇摆不定,荡起丝丝涟漪,圆形的波纹漾开,触及水岸而止。
恍惚之间,一声琴吟入耳,混合着沙沙寥寥的风叶辗转,穿过层层封锁,余音缭绕江面有被轻轻波动的江水吸收殆尽。琴声缓缓倾泻而出,仿佛只是弹琴者随意的拨弄,不掺杂任何情绪的琴声多了几分淡然适意。
一双云纹金边的长靴一脚踩到水边,不经意间与那涧中荡漾着的水纹相碰,水面上回旋起一片杂乱的涟漪
怎会有人在意那些个不经意?靴子的主人抬脚往那竹林深处走去,踩在地面上枯旧的落叶上,发出几分轻响。这地方他常来,早已对各个方位了如指掌,轻车熟路的绕过一个个拐角,脚步缓而慢,琴声依旧,他更像是在享受这难有的安然闲适,右手手中拿着的白玉骨扇一下一下的敲着左手。
一双落在琴弦上的手纤长白皙,指骨分明,随意的拨弄着琴弦,应声而出几点琴音。似乎是感受到有客人到访,手掌微顿,随即平复了还在微微颤动的弦,琴声戛然而止,只剩得风声的轻呼,与远散的几分缥缈的琴音。
林子深处是一座小小的宅子,宅子外有一池清澈的内湖,小湖边上搭起一方小小的亭子。而那弹琴人正坐在那小亭中。
“上界乱成了一片,神君这倒是安稳的很。”那声音清澈明畅,带着几分故意的调笑,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随性,那人眉眼带着点妖媚,鼻梁高挺,眉间印着金色的流云纹,穿着深紫的衣袍,上头绣着云形暗纹,腰上系着一块月牙形的金色玉佩,挂着紫色的流苏,丝线里掺杂着数根金线,看着特别显眼,墨发半束,别致的金冠将墨发固定其中,一眼观去只觉得一身华贵与这竹苑静水格格不入了些。那人在亭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只脚浑不在意的搁在靠水的座上,很是随意。
弹琴人这才堪堪侧头看向他,就那么随意一看,才觉这一双眸眼竟是银色,瞳纹似那破碎的寒冰一般,美则美矣,确是会令人无故生寒,皮肤白皙样貌纯净,又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试试看这皮肤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般好。墨发如斯,倾泻而下,甚至几缕旋在铺落于软塌的衣摆上。他的一只手还搭在琴弦上,一袭白衣映着山水竹色,就像是刻进画卷,明明是坐在眼前的人却竟是显得那样的不真切。
“这几日,你来本君这里未免太勤了些。”那“画中人”声音很是肃冷。听到这话倚在围栏上的那人轻轻一笑,手指轻轻敲打着围栏。
“听神君的意思……这是不欢迎我?”那人直直的盯着那弹琴人看。弹琴人久久不语,只是眉头小幅度的轻挑了一下,那意思很是明显,你都知道招我烦,还巴巴的凑上来找虐。
“那可不行,我今日可是特意带来了酒酿仙新制的‘月梦’,总得陪我喝一杯不是?”那人站起身来,完全忽略弹琴人忽变的神色。
那弹琴人脸色有些发寒,似乎对那人的话有些不情愿,“不是知道,本君不饮酒。”
那人轻笑了两声,手中把玩着那白玉骨扇。他两三步走到弹琴人对面的软榻上坐下,对呀,怎么会不记得沝(zi三声)越神君不饮酒,倒并不是什么自诩高贵不染世俗,只是这一沾酒就跟沾了迷药似的一睡不起,也不知是个什么奇怪的特性。
数百年前九重天上帝后举办百花宴,天帝非得邀他的这位沝越神君同饮,哪怕说虽然很正经的表示自己不能饮酒,众人只当他是在推脱,天帝哪里是那么好含糊的,推脱久倒是被认为拂了天帝的脸面,最终无法只得“被迫”饮下那杯酒,最后……一杯下肚,直接倒在宴席上,吓得当时一群人还以为有人在那酒里下了毒,慌得不行,结果叫医仙看了只说是酒量太差昏睡了过去。当时可把一群仙官给笑的,至今还在天宫各处被添油加醋的四处流传。那次沝越神君可是睡了整整七日才悠悠转醒。醒来后的沝越神君要不是凭借着他那一张看似高冷的脸把其他人给忽悠住了,指不定要被人怎样调笑,从那天后,他便是再没饮过酒,宴会上也没人敢再劝他喝过酒。
想来可能算是沝越神君的一个“黑历史”,却是九霄神殿里的一番笑谈。想到这,不由笑了起来。
见坐在对面这人笑的那么……诡异,沝越神君就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不好的事,一双眸子顿时写满了警告,双眸微眯,危险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那人下意识用手里的扇子隔绝了某位神君的“凶残”眼神,直至收敛住了笑意,在堪堪收了折扇,“知道神君你喝不得酒,就给你带的桃花露,一会拿来烹茶喝。”
沝越神君一阵沉默。还是眯着眸子看着他,嘴抿成了一条线,可谓是十分的不悦。
“你啊,犯不着气,也不过笑了你一回,这往后,你倒是想让我来烦你,我可也来不了了。”那人眸色微微一暗,单手支起脑袋,安静的看着他,就像是想把他的音容深深的印在脑中。那些个莫名的情绪在听到他的话时顷刻消失殆尽,沝越神君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却也是瞬间缓过神来。
“不来也好。”沝越神君神色不变,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却是无意识的拨弄了一下。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眼尾上挑,染上了一丝笑意。一抬头就对上那一双特别的银色的冷眸。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风过深林,一片青竹高处的竹叶从两人瞬间双眼交汇间划过,落在那只白净的手背上。
那人低下头,错开与他的对视,伸手拿起那白净手背上的一抹翠绿,“都不想问问我要去哪?”
“……”
沝越神君在他指尖触碰到自己手背的一瞬身体有些不自在,忽的起身抱起桌上的琴,“桃花露过了时辰再用于烹茶就同普通净水没什么区别了。”
沝越神君转身离开了凉亭,向室内走去,那人也随之起身,不紧不慢的跟在沝越神君身后,他想就像这样,是不是也挺好,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在前,他在后。一语不谈,一字不言。相相沉默往往才是最好的陪伴不是?
茶室安静如斯,只听得见小炉火起,火舌吞噬陶制水壶的壶底,清水沸腾壶嘴冒出朦胧的水雾,若有若无的倾水声湮灭其中,沝越烹茶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那人就坐在对室的棋盘前,入神的看着这位沝越神君留下的残局,棋盘布局看似散乱无章,一攻一式却又是带着缜密,黑子落得后势,白子却没有趁机发难,反倒是状似无意给黑子留下一路生机。他看的有趣,沝越神君这是自己在跟自己对弈,他在纠结?一向与世无争的沝越神君又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那么纠结呢?双指落在黑子的棋筐里,直直落子于一点。这一子竟是断了白子的生路。
棋盘逆转,恰好被走过来的沝越看见,碎冰似的眼眸闪过察觉的晦暗,这一幕却是没有被那低头的落子者瞧见。这又才听到落下黑子那人的声音响起“既然有心放过,就不用纠结,棋局不论对错,只论输赢。你肯放过他,他可不一定领情。”
沝越神君没有应答,修长的手伸向白字棋筐,落子一处,棋局突然间又变得有些另类的诡异,那人抬头看向沝越,眼里似有不解。
沝越神君神色不变,淡淡开口“你不是想要喝酒?到后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