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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玲珑戴着面纱,坐在车辇里,毕竟空间不算宽敞,面纱挡着口鼻,有些闷。邝毓正闭目养神。她便去瞧随行的见弥。这是她丈夫的心腹,她在庄里深居简出几乎只呆在自己的院里,虽匆匆见过几面,但不曾有过沟通。
一看就是一位精干的男子。身形偏瘦,却孔武有力,不会让人觉得瞧着病态。见弥端坐在车内一角,感受到姜玲珑的目光,便也瞧过来,朝她和顺一笑,算是招呼。
啊。这人笑起来挺好看。
本是见弥御车,临行前却被邝毓招了进来,换了府里的车夫。
可见他对邝毓而言不仅是心腹下人。
“见弥,”姜玲珑把面纱撩起一些,身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方便说话,“今日入宫所为何事?怎么我也去?”
想到这面纱,姜玲珑心里也没有好气,临出门他的“宝贝”夫君怕外面风大,特意命人去取了面纱给自己戴上。
这一讲话就粘口脂的面纱,遮的哪是外面的风,分明是男人的那点小心思。
姜玲珑还未来得及叫苦,对面已有应声。
“夫人整日在庄里,难免无趣。就当随我入宫玩耍,看看逛逛便是。”
姜玲珑见邝毓插嘴,就没再追问,她看向见弥眉眼一弯,对方也应着主子的答话,笑着点点头,算是确认。
本心而论,邝毓该是很多城中待嫁千金的理想对象。除去数年前的家中变故不谈,他是霖国国主梁王钦点的王侯一等公。这个功名虽没有实际的政权兵权,却是梁王为了嘉赏邝毓护国有功而特意设立的头衔,位及公候,携宫牌,可随意出入王宫。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家财万贯,门客络绎,本人又身姿挺拔,容俊声磁,文武均长,在世人眼里是良善的表率。
如果娶的不是自己,应该和他夫人挺幸福美满的吧?说不定还能借上夫人娘家的势力再谋个真正的一官半职。
可惜呀娶了一个无权无势整天只想着和离的妻子。而自己今年冬季就要年过二十,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离开遣云庄,恢复自由身。
这一路思前想后的,不知不觉便到了宫门外。
姜玲珑虽因着姜家曾是曌王门客去过他的行宫,但入王宫,却是头一遭。邝毓一路走得轻且慢,仿佛真是带她来王宫散步一样,直到鸾霄殿的牌匾清晰可见,她才从身边人口里,不经意地听到一句,“走,我们面圣。”
怎么办呢。看到谒见服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出。姜玲珑心里骂骂咧咧,跟在邝毓身后,入了殿去。
“臣,携内子,参见王上。”邝毓满礼,未及跪地,已被人匆匆扶起。姜玲珑自然也是跟着起身。
“贤臣快快免礼!”扶他的,正是当今天子,梁王,梁雁染。
这梁王也是模样俊朗,独有天子之姿,举止却恭谦得很。他笑意盈盈,亲自下殿扶起邝毓,又朝姜玲珑看去。
“一等公夫人这是怎么了?大热天的还戴着面纱?莫不是身体有恙?”
“回王上,内子素来身子欠佳,殿前失仪,臣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梁王身后传出一清脆女声,“王兄又不吃人。”
姜玲珑循声望去,见一华服美人,柳眉翘唇,也正直直盯着自己,却说,“邝庄主,别来无恙。”
邝毓先是一愣,继而甩袖躬礼,微微笑道,“参见公主。不知公主归国,臣下失礼。”
这一前一后,姜玲珑便猜出美人身份,知道她与邝毓乃是旧识,也就跟着邝毓躬身行礼问安,“参见芙蕖公主。”
“嗯。”这位明艳的霖国公主摆摆手,下殿朝姜玲珑走去,“本宫难得回来,就听一等公娶得美娇娥。赶快,随本宫去芙蕖殿里聊聊,鸾霄殿里的汉子味儿,待久了可受不了。”她边说边携起姜玲珑的手,反问邝毓,“一等公不会有意见吧?”
“公主哪里的话,”姜玲珑见邝毓在旁不可察觉地面有愠色,赶忙接话,“夫君同大王必是商讨国家大事,妾身一介妇人本不合适于此。承蒙公主不弃,妾身叨扰了。”
芙蕖殿里外同霖国公主本人一样张扬,即使公主外嫁多年,殿内那些琉璃瓶,翠玉盏,仍旧陈列出梁家独女从前在朝的盛时。
“本宫听闻姜家小女姿容惊鸿,”芙蕖公主一落座,抬手捻着一粒甜果往口中送,“殿里也没外人,何不叫本宫开开眼?”
她也不赐座,任由姜玲珑站在她面前,像是故意想看她局促。
姜玲珑隔着面纱笑道,“在公主跟前,任何珠宝玉器都黯然失色,何况是妾身一个普通妇人。”
她既不着急揭面,也不慌着再多作解释,面对公主的要求,倒是显得游刃有余。
这位和邝毓一定旧识的公主,必定会对她刁难一番。姜玲珑想知道的是,她对自己的不待见到了何种程度。
芙蕖公主也不疾不徐,她扬了扬唇角,径自起身,直视着姜玲珑羽睫微翘的眼睛,直至逼近她身前,才“嚯”地一声扯下面纱,而姜玲珑也将对方眼中的怒意尽收眼底。
芙蕖公主在她周身缓缓踱步,细细打量。这位姜小姐的面纱本扣在耳后挽起的发中,这一扯也扯乱了她的鬓发,丝丝缕缕从髻中漏出,显得凌乱不雅。可偏偏她生得一双清明的鹿眼,飘零的发丝竟将她的眼睛衬得更澄澈可人。
真是惹人怜爱。
芙蕖磨了磨后槽牙。
“公主,妾身一个快要和离的女子,不值当公主亲鉴,辱您慧眼。”姜玲珑已经笃定芙蕖的症结在于邝毓,反倒是心下有些高兴,王族的手段,说不定能助她离开遣云山庄。
“和离?”芙蕖挑眉,果然感到意外。
“正是,”姜玲珑颔首,凑近芙蕖耳语起来,“妾身斗胆……”
另一边邝毓匆匆赶来,他对芙蕖的手段了如指掌,正忧心着,却见不远处一袭蓝衣珊珊而来。
她的面纱不见了,发丝有些凌乱,可始终步调稳实,见到自己便含笑快了两步走近。
“夫君,我们现在去哪儿?”她望着自己,眼中毫不闪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夫人的面纱呢?可是在芙蕖殿内受了委屈?”他伸手将她的散发顺了顺,别去耳后。
“没事,妾身刚刚觉得闷,想将面纱取下透口气,不想扯到了头发,还扯断了面纱的珍珠丝。”她温柔解释,又说,“王宫没有庄里有趣,夫君要是办完了正事,我们回庄里吧?”
姜玲珑说话就说话,偏偏还动起手来,一把挽住夫君胳膊,往他肩头一靠,搅得邝毓一僵,心头一阵酥麻,一瞬的慌乱过后,才发现她在克制着微微发抖。
“……”他的手掌覆上她挽着的手,沉声道,“没事。我们回家。”
两人相伴,快走到宫门时姜玲珑已好了许多,甚至还笑着反悔,说其实王宫挺好玩的,下次还要来。邝毓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刚要让她留神看路,却见她倏地眼前一亮,立刻松手不见人影。
什么端庄,典雅,一等公夫人的涵养通通不见。她就像只灵巧的兔子,迫不及待往前欢蹦。
邝毓甚至还未回神,就看见姜玲珑已扑进前人怀里,甜甜的喊了一声,“以安哥哥!”
来不及五味杂陈,邝毓眼前,霖国三王子,拥兵十万,封邑数城的曌王梁以安,正抱着遣云庄庄主明媒正娶的夫人,满脸宠溺地抬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