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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飞过街市居坊,飞过一条缓缓流浪的清河,飞过绵绵的青山,飞过寺庙袅袅的炉烟,停于山顶的一座藏经阁内。
元钺立于阁上,正吹着笛子,笛声在山林石壁见回荡,听起来格外幽远绵绵,余音不绝。
李长生站在他边上,接住飞来的鸽子,取下它脚上的小竹哨,交给元钺。元钺取出竹哨内的字条,看看了一眼,随即进屋去,在蜡烛上点燃了,放进香炉,盯着它燃成灰烬。
元钺道:“宁家那些女眷都安排妥了?“
李长生答:“都安排妥了,六部官员家中皆有安排,此外待文嫣姑娘很好的宁家二小姐,似乎会点占星算卦之术,便安排她进了太常寺,跟在太常寺卿莫大人身边做女学生。”
元钺无摸了两下那白鸽,给它喂了两颗豆子,随即亲自将它送进了一只装了几十只鸽子的大鸽舍内,手拿出来的时候,不慎沾到些笼边的鸽子屎。李长生见了赶忙递上自己的帕子,道:“殿下这些事让下属来就好。”
“不碍事的,洗洗就好。听说鸽子通人性,有些事可不能都让你们代劳,否则它们不认识我这个主人了该如何是好?”元钺笑道,看了一眼李长生。
李长生心里一惊,知道元钺话中有话,定是指的文嫣姑娘之事。
元钺道:“听说你前些日子派人偷偷查了大理寺的地下二层的卷宗?“
大理寺的地下二层放得都是机密要案,只有拿着皇帝的手谕才得进入,李长生去查卷宗自然是偷偷去的,并未先得元钺的准许。不过元钺能知道此时,他倒是不吃惊,他家这位小王爷,行事诡谲,对谁都留着一手,大理寺还有什么人能直接通报消息与他知道的,他就无从知晓了。
元钺捻了捻手里的玉笛,问道:“可是跟泰安七年的大肃清有关?”
当今圣上元安乃是兄终弟即,年号改为泰安,登位之初就有很前朝旧部不服,坊间各种传闻都有。在泰安七年的时候,武帝更是借着要立前朝遗妃莲氏为妃一事为由头,肃清了一大批士族、宗亲中的政敌。
李长生有些为难地说道:“回殿下,属下正是那样想的。可是当年北部边防的大将前后以谋逆为名,换了一大批,平州霍家、河县陈家、北关贺家,光这三家被牵连其中的人数就有四千人,当年因为有人事先走漏的风声,那些家仆女眷逃走的甚多,要是连名字都没有的,更是无从查起。“
元钺皱眉,背着手来回度了两步,道:“此事不用再查了,若是被父皇知道了,恐怕对我母妃不利,万万不可再去大理寺查那些卷宗,父皇最忌讳这个。“
有什么法子让她自己说出来?文嫣识文断字,懂音会琴,还习得过一点剑术,于高台上众人前淡定异常,走起路来也不似女仆的唯唯怯怯,至少也是个上等官家的小姐,若她是当年逃走的罪臣家属,那便是死罪,她定然不肯说出来。
李长生道:“殿下,依属下看,此女如今只是个小小官奴,不查也罢,殿下何以对她如此上心?”
元钺的思绪被打断,望了望远处的青山,只顺水推舟道:“你说的对,不查也罢。”
李长生当年乃是一个猎户家的儿子,名叫李三。只因母亲被县令看上,父亲被杀,母亲被强抢,于县令家中自裁而死,为了报仇,于大堂上刺杀县令未遂,被下了通缉令。机缘巧合之下,被严家的门生所救,之后被安排到元钺身边当了他的侍卫。
在李长生的世界里,这个世上无非是两种人,一种好人,一种坏人,在他心里殷家便是恩人、好人,到了元钺这里,吃好的穿好的,腰间佩着带有梅花青蟒印的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有了底气,于是元钺便是好人,所以他死心塌地跟随元钺。
可元钺明白,这个世界哪有这样简单呢?
严家能有如今的这般显赫,便是踏着多少人的眼泪和森森白骨而来。当年大肃清之时,他虽年纪尚小,可如今回想起来,就算没人告诉他,很多事情也越来越明了清晰。
还在钺王府养病的时候,这个文嫣曾向其它下人打听过藏书阁的位置,这让元钺十分介意,因此回法门寺的时候特的将她带在身边,一来,怕她是有意接近自己,对严家不利,二来,也担心她独自留在钺王府惹上什么麻烦。
日落钟响,山色空蒙,元钺在方丈的禅房内,品茶对弈。
“钺儿,心中可是有事?”
法门寺的主持圆通方丈吃掉元钺一子,抬眼问他。
元钺低头一笑,道:“什么都逃不过师傅的眼睛。”
“钺儿有何烦恼,不妨说与老衲听听。”
元钺略略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有天小猫和窗台上的燕子交谈甚欢,互为知音,可没过几天,它发现自己的母亲老母猫曾经上梁捅过燕子一家的燕窝,您说,燕子和小猫可还做得成朋友?“
方丈闻言默默呷了口茶,没直接回答元钺的问题,只微笑着问他:“钺儿今年十几岁了?“
元钺疑惑道:“师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您看着钺儿长大,这还用得着问?还有两年便要既冠了。”
方丈笑着摇摇头,只悠悠念道:“万般红尘皆自惹,天道轮回终有时。贪嗔痴劫仙难渡,四大皆空不是空啊……”
元钺一脸疑惑地望着方丈,目光回到棋盘上,却没了继续的兴致,只见这黑白相间的棋盘渐渐化作一人的笑颜,让他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如此这般心神不宁。
此时方丈又言:“有些事情能糊涂便糊涂,不必事事都弄个清清楚楚,风与花相遇是缘,水与月即使隔着千里,能相映也乃是缘,殿下,一切顺其自然如何?”
元钺笑两声,没应,只是转过头,望见窗外的倒映着圆月的塘中,又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