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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鬼曲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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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八皇子元旻和六皇子元宏殿下正坐在舞坊街另一家有名的歌舞坊,宜春院中找些歌舞姬寻欢作乐。

    六殿下出身低微,他母妃不愿他参与朝堂斗争,只愿他做个闲散王爷,因而被养得甚是纨绔。这是最近闲极无聊,恰巧在宫里遇上烦闷的老八,就被八弟招待到这儿了。

    “八弟,听说,落梅坊近日出了位名动洛阳的嫣儿姑娘,极善琴道,曲风古朴典雅,非一般的靡靡之音可比,我本来是想去听听她的曲子的,你怎么把我招呼到这里来了?”

    元宏让侍女抛着小青豆子,他用嘴接着,玩得不亦乐乎,对那些个弹琴的提不起丝毫兴致。

    元旻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懂音律,再好的曲子,弹给你听也是白搭。不过,你瞧着吧,落梅坊那个头牌香君姑娘都捏在我手里了。”

    元宏摆摆手道:“香君算什么,都过气了,现在洛阳的人都只知嫣儿,不知香君是谁了。”

    元旻不屑地道:“跟风!”

    元宏道:“八弟可不能这么说,文清姑娘的曲子不是每日都能听到的,每七日才出琴两天,连七哥都去捧场。你总不能说,连七哥也是不懂音律的跟屁虫吧?”

    元旻更加不屑了:“当初香君就是被他这样捧出来的。”

    元宏不解道:“七哥去捧个歌女是何意?非亲非故的,难道歌女还能给他银子不成?”

    元旻哼了一声,故作惊讶地道:“十二弟不知道?那落梅坊的东家就是老七!”

    元宏道:“不会吧!只知严氏商贾遍天下,没想到七哥自己还有那个闲心思!可是九哥你又是怎样知晓的?”

    元旻媚眼一挑,仰脖喝了口酒,道:“香君姑娘亲口告诉我的。”

    隔日,洛阳城下过一场暴雨后,连日的燥热被一浇而灭,空气凉爽得不行,舞坊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元钺身体不适,浑身发寒,裹着薄被,慵懒地靠在塌上看着古书竹简,一边拿着毛笔在纸做些摘抄。

    这时有人来报:“殿下,十三大人来报,今日文嫣姑娘出琴,八殿下突然来了。赶走了坊中所有客人,包了场子。”

    元钺手中的笔顿了顿,笔尖于是在纸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团点,他想了想,继续把这个字写完才放下笔道:“有十三就行了,出不了什么乱子。她若是连这点事都应付不过来……”

    说道这里他忽然住了口,想起十三问他的话,自己对儿嫣,是纯粹觉得她可用,还是别的?

    思量片刻,他改口,吩咐道:“来人,更衣。”

    下人赶紧去找了件刺绣的丝质月白袍子来,元钺看了一眼,摇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府丁,道:“就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啊?殿下?”

    元钺道:“脱下来,本王今日就穿你那件。”

    那府丁会意,笑道:“小的这就给殿下拿件差不多干净的来。”

    这时老田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把元钺最讨厌的火虫粉做在糯米团子的芝麻馅里哄他吃下去。没想到今日元钺倒是痛快,十分豪爽地干掉了碗里的药汤,然后拿起糯米团子一口吃了下去道:“以后别再费这么多心思了,九爷说虫粉要撒在药汤里一齐喝下去才行。”

    这时下人端来一件干净的素色棉布衣裳,元钺一边穿戴一边道:“一会咱们从后门进去。”

    文嫣今日穿了件淡蓝色的丝裙,走起路来裙摆飘飘摇摇的,清新仙然,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驻足于荷花塘前,望着满池带露珠的荷叶出神。

    “妹妹怎么了?姐姐见你好似面有忧色?”婉娘在她身后帮她抱着琴,关切地问道。

    文嫣回过神来,伸手接住回廊顶沿上滴下来的雨水,道:“今日,雨下得好大。”

    婉娘道:“是啊,雨下得这么大,恐怕殿下是不会来了。”

    文嫣轻叹一声。

    婉娘又道:“姑娘不用等了,直接开始吧。”

    文嫣道:“姐姐,我没在等殿下,只是担心他今日怕是又不得好过了。”

    婉娘抱着琴朝回廊的另一端走去,文嫣连忙跟上去。

    婉娘边走边说:“有句话,姐姐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嫣连忙道:“姐姐请说。”

    婉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直看向文嫣的眼睛道:“殿下,乃是万金之躯,他虽然好音律,也待我们这些下人温柔,可是……主子毕竟是主子,你可明白?”

    文嫣闻言反而抿嘴一笑,继续往前走,道:“姐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当然明白他是主子。”

    这倒让婉娘有些惊讶了,但凡是见过钺王殿下,在音律之事上受过他点播一二的姑娘,还没见过不动一点点非份之心的,见这个李文嫣如此坦荡,婉娘可有些不信,要么是这李文嫣藏得太好,要么……还能是什么?

    此时文嫣已经走到她前头去了,婉娘无奈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嘱咐道:“对了,今日旻王殿下来了,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可要上些心。”

    文嫣反而不甚在意,道:“怎么,洛阳城皇子王孙们都是妖魔鬼怪不成?我哪次出琴不上心了?就跟平时似的不就成了。”

    婉娘想起现在被关在暗牢中生不如死的香君,皱了皱眉,殿下吩咐过不可让文嫣知道此事。

    可这小丫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很是让人担心,怕她也着了八皇子的道,不得善终。

    婉娘有心再提点她两句,可突然看见门边十三安排的扮成扫洒帮佣的暗卫就没再多嘴。

    在此门中,言多必失。

    文嫣来到厅中,见着偌大的厅中居然就坐了一个人,十分张狂地侧卧在塌上。文嫣隔着丝帘仔细瞧了瞧他,面容妖治,眼角眉梢待着邪媚,他要是个女人,那定然是个尤物。

    关于这个八殿下,方才婉娘倒也告诉了她不少,只是这些大贵人的心思难测得很,不如就从中规中矩的古曲开始好了。

    打定主意后,文嫣袅袅施一礼,然后轻巧落座,手指尖刚碰上琴弦,那旻王便开口道:“怎么,本王来了,也不能见姑娘真容一面,还要,隔着个帘子?”

    他玩弄着一杆短小的竹笛,在手里不住地转动着。

    文嫣笑道:“国有国的王法,我这儿,有我这儿的规矩。”然后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弹了首闲散的《梅花三弄》。

    旻王直直盯着台上帘后的文嫣,目光如炬,于是文嫣手中的调子也变得清淡起来,不柔媚,不讨好,不畏惧。

    旻王嘴角一勾,眼中透出一抹阴狠,拿起手中的竹笛吹和着文嫣的调子吹了起来。

    那笛子的音色尖而利,一点也不悦耳,却似带着魔意能直刺人心,文嫣闻出其中的不对劲,没有着了他的道,反而用力拨弦,音色变得极犀利,与旻王手中的短笛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可旻王曲中的寒意越来越浓,越来越劲,文嫣渐渐额头起汗,指尖发颤,心也越跳越快,正在这时,外头突然有只白鸽闯入,急急冲向旻王,旻王停笛,闪身避过,顺势一掌,将那小白鸽劈撞在墙上,那小家伙张开喙儿吐了些血出来,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文嫣面前的琴,琴弦则应声而断,她身子一歪,用手捂着心口,眉头紧蹙,大口地喘粗气。

    旻王看了眼那被他拍死的小畜生,曲子被打断,计不能得逞,心生不快,目光凌厉地睨了台上的文嫣一眼,袍袖一扫桌上的杯盘,就要走。

    文嫣叫住他,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殿下且慢!”

    元旻道:“怎么?”

    文嫣强忍眩晕之感,缓缓道:“殿下,可是习得过一些鬼门三杰之一穆旭作的鬼曲?”

    旻王眉头一皱,背对着文嫣,道:“你说的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

    文嫣没接他的茬,继续道:“殿下手中的乃是阴否残篇,若单习此篇则会伤身,有损心性,还是莫要再继续下去。”

    旻王紧紧捏着那笛子,忽然嘭地一声将它拦腰捏碎,突然转身,快步走上台,用断笛狠狠掀开纱帘,只见台上坐着一个姑娘,以纱蒙面,眼中却透着胆怯,仰头惶惶看着他,

    元旻居高临下瞧了她片刻,道:“不是你!”

    那姑娘发着抖道:“回,回殿下!嫣儿姑娘已经走了,奴婢……奴婢是来收琴的。”

    元旻斜瞥了眼一旁的屏风,没好气地转身块步离开。

    文嫣突然被人拽到屏风后也是一吓,那人将她压在木屏上,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只看得到素白布布衣领中那人锁骨处的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可她渐渐平复下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才确定,该是元钺了。

    等旻王殿下一走,元钺方才松了口气,将文嫣松开,上下打量她一番,一边咳嗽一边问道:“你无事吧?”

    文嫣瞧他身上一身衣服,想笑来着,不过忍住了,抿着嘴朝他欠身一礼,道:“今日下着大雨呢,倒是想问殿下可无事?”

    元钺此时与文嫣站得极近,文嫣的头顶只到到他下巴的位置,他低着头,能瞧见她乌黑发亮的头发顶,突然生出想伸手摸一摸那柔顺青丝的欲望。

    文嫣见他伸手,本能地朝后一退,脚跟抵上沉重的木屏,发出咚的一声,把望着她头发走神的元钺惊回过神来,讪讪收手,神色倒还坦然。

    他道:“没事就好。不过……你识得鬼曲?”

    文嫣心中一紧,突然抬起头,直面他的目光,惊道:“怎么,殿下难倒也……”她停了一停,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又立刻底下头去,小声道:“小女,识得一些。”

    元钺道:“不只一些吧?”

    文嫣低着头不答话,元钺转身,出了厅堂和侧厢房,穿过长廊,将她带到湖心的亭子,屏退左右,煮了茶,给她盛了一杯,轻轻咳了两声,柔声问道:“平州穆氏,除了你,可还有别人了?”

    文嫣双手接过茶杯,睡眼瞧着杯中碧清的茶汤,无言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