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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钺出了复王府,一路无话地骑在马慢慢走着,一边身体的疼痛在加剧,一边五哥被四哥一剑刺中而昏迷不醒的消息让他焦躁不安。
“李长生,你现在回去法门寺,把医馆的吴玄大夫请来,本王有事找他。“
李长生离开后,元钺一面想着事,一面信马由缰,竟然不知不觉朝着落梅坊的后门走去,回过神来的时候,离着落梅坊不过几步路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楼上文嫣正要关窗歇息了,站在二楼一下子看到了不远处街上,骑着马的元钺。他一身白衣,骑在马上,凄清的月光之下,既萧索,又俊美,不似人间的凡夫俗子。
而他抬头,正巧也望见了窗口的她。
两人目光向对一碰,元钺却立刻微微蹙起眉来,于她凤家,元钺心中有愧,他不敢奢望她能不计前嫌与他互为知音好友,原也不打算日后与她多有瓜葛,可这心里却不是滋味,他调转马头就要回去。
“殿下。“却听她轻轻唤了一声。
元钺勒马,转头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咳了起来,文嫣见他面无血色,在月光下更显惨白,心中一紧,道:“殿下,夜露深重,要不要先进来休息片刻?”
“你还在这儿呢。“元钺苦笑道。
“我在呀。“文嫣有些不解。
她随意披上一件外袍就匆匆走下楼来,吩咐落梅坊的下人去煮姜茶,然后自己去开了后门。
元钺下马的时候已是骨痛难忍,步履蹒跚,文嫣想去扶他,却被他避开了。
文嫣要去叫婉娘,被元钺拉住道:“不必了,我呆一会就走。“
“殿下,可是发生什么?“
元钺无力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道:“嫣儿,可能陪我一会?“
文嫣点点头,给他找来一条薄被披上,安然坐在他对面,默默瞧着炉火,拿扇子轻轻扇着。
元钺喝了点姜茶之后便闭目靠在软枕上,不久便呼吸匀长似乎睡着了。
文嫣又在他身上加盖了一条薄被。她想要离开的,却忍不住蹲在床边歪这头注视着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孔,今日的元钺看起来苍白的疲倦的面容。
她大着胆子伸手去拨了拨他长长的睫毛,然后悄声自言自语道:“还说叫我要将那些往事全部忘个干净,你自己心里装的事可比我多多了,你又何尝能放下?“
然后她去找了本书来,坐在他对面,对着烛光看了两个时辰,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元钺醒了,醒来见文嫣竟然还坐在他对面看着书,不曾睡去,惊讶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文嫣道:“寅时了。“
元钺文:“你一直在这儿?“
文嫣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简单地嗯了一声。
元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冰冷的心竟然觉得一下子化了似的,变得暖暖的。
文嫣服侍元钺净面漱口,又重新为他梳了头。待一切搭理停当,元钺恢复了神采,从后门出去的时候遇上还在打哈欠的婉娘,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元钺冲她一笑,出了门,十三已经将车马备好,停在了门口。
元钺坐进车,沉着脸吩咐陈十三道:“进宫。另外十三,你回去府上等着李长生回来,让他带着吴玄立刻出发,去往南边军营给我兄长治伤!”
此时严贵妃正坐在塘边的美人靠上拿着鱼食喂鱼,她看上去心情甚好,一袭蓝色的拖地长裙刺绣着金美绝伦的图案,极其雍容华贵。
“娘娘,钺王殿下来了。”有宫女禀报。
“钺儿来了?”贵妃娘娘心情似乎更好了,脸上立刻洋溢起笑容,吩咐道:“快!备茶,还有钺儿最爱的点心。”
“不必了!”元钺已经站在亭下,面上带着淡漠而疏离的笑容,朝严贵妃一拜:“儿臣参见母妃。”
严贵妃站起来,小碎步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你我母子之间,还谈这些礼数。多少日不曾见你了,让母妃好好看看!”
她仰头望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满心喜欢。
“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母妃听说上个月你被你父皇责罚了?”
“这点小事,母妃不必挂心。”
严贵妃看着元钺淡漠的脸,不觉笑了两声摇摇头道:“也是,钺儿都这么大了,何须我说这些。来,快坐下,跟母妃说说,近日可有什么趣事。”
元钺的脸色沉下来:“趣事没有,奇闻倒是有一桩,想要请教母妃。香儿、灵儿,你们退下。”
他喝退了母亲的贴身宫女,严贵妃此时方开始觉得有些不安,面上却还保持微笑,道:“钺儿,可是有什么羞于启齿之事?我们钺儿也大了,到年龄了……”
“羞于启齿?的确是羞于启齿!”元钺的面色越发阴沉了。
严贵妃笑着喝了口茶,手却是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着颤。
“我哥他……我哥他在南边重伤,现在昏迷不醒,母妃可知道?”
严贵妃手中的茶杯应声掉地,她抬起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元钺道:“你,你说什么?”
元钺的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突然发出凌厉的光来,直直刺向母亲,道:“南边的琅琊州几经得失去,母妃,可是在钺儿去西北生死未卜之时给哥传了什么密函?”
“钺儿,你在说什么,军报还未到朝庭,你怎么……”
“母妃知道儿子自有办法。”
“那你刚才说,你哥哥他怎么了?他,伤了?被谁刺伤的?”
元钺闻言冷笑一声,质问道:“母妃,你怎知兄长他是被刺伤的?”
严贵妃心头一紧,掩饰道:“战场刀枪无言,不是被刺伤的,还能怎么伤着。”
“母妃不必多言了!母妃做了什么,儿臣心中有数!”
“钺儿,你,你以为母妃做了什么”
元钺咬着牙,一字一句:“通敌卖国,陷害四皇子。事情败露,便刺伤自己的儿子,反过头去栽赃四哥,我说得可有半点差错!”
“钺儿,你不能这样对你母妃说话!”严贵妃色厉内荏地瞪着眼睛,攥紧了双拳。
元钺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了,他咬着牙,眸中充满了悲愤与失望,颤声道:“母妃,你连自己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兄长?”
“元钺,你住口!”
“母妃没权力让我住口。儿子今日是来告诉母妃,不管你想做什么,这次儿子定会保两位兄长的性命!”
元钺说完强忍眼中之泪,站起来,转身就要朝外走,严贵妃也知道,有些事,定是骗不住这个玲珑剔透、智多近乎妖的儿子,她大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元钺的衣袖,咬着牙道:“钺儿,你要明白你母妃,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母妃最爱的儿子就是你,你,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元钺回头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母亲,怒吼:“我元钺哪一点需要你来保全!”
他从未如此跟母亲说过话,严贵妃也是气极了,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臂,很铁不成刚地说道:“钺儿!成大事者怎能不狠?你不狠,别人便对你狠,母妃的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母妃,儿臣,今天进宫来,只是要告诉母妃,也请母妃告诉舅舅一声,莫要再轻举妄动!否则,儿臣会对严家下手!”元钺说完,就地跪下拜一大礼,然后拂袖而去。
殷贵妃看着元钺离去的背影一阵眩晕,一下子栽倒在地,几个丫鬟太监一阵惊呼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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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琅琊山,逍遥阁内,谢玄从房内缓缓睁开眼睛。
他醒来后动了动手脚,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骨肉,确定自己还活着,一转头,逍遥阁阁主道心
一身道袍,正坐在廊下逗鸟,谢玄道:“道心,你又救了我一命!”
道心哼了一身,继续背着他逗着鸟,悠闲自在地问道:“怎么样?鬼门关看到是什么样了么?”
谢玄笑道:“不是早就见识过了。战事怎样?”
道心说:“结束啦。”
谢玄道:“我是问你结果怎样!”
道心瞥他一眼:“你现在已经死了,管得着么!”
谢玄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耍赖道:“你若是不告诉我,现在就跳下山去!不如死了。”
道心一听,腾地站起来,疾言厉色道:“你敢!本公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救活,信不信我把你绑在屋子里?”
“不许!”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突然从屋檐上冒出个头来,道:“不许你欺负我哥哥!”
道心指着小道士道:“我把你也一起绑起来!”那小道士立刻缩回脖子。
道心看看谢玄一脸的急迫,打袖子里抽出军报,扔在他面前,无奈地道:“你自己看吧。”
谢玄看完军报,神色便消沉了下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带着无尽的失望和落寞缓缓道:“北渝的元霖,竟然突出重围,又夺回五城去。”
道心夺走他手上的军报。
“你呀就别操心了!那个刘源真不及他爹万分之一,不堪大用,按照你临终留下的计策夺回琅琊郡之后,就摆庆功宴,谁知道他杀掉的那个元霖是人假扮的,那是大梁军营中到处喝得烂醉,被渝军夜袭,你勾结联络北渝五皇子的事情也被那元霖看破了。不过能被那个人看破,倒也不稀奇。”
谢玄低着头,悔不当初,虽然庐陵王箫续与当今陛下之间有嫌隙,但是他不该舍庐陵王而选择刘源的。他爹最然是当初自己父亲的副将,但是这个刘源,的确不堪大用。是自己识人不明阿!
良久,他问道:“那北渝的五皇子现在如何?”
道心其实已经不想回答他了,但扭不过这个谢玄,若是他不说,谢玄便能整夜整夜睡不着,于他的身体极为不利,只能认命地继续回答:“听说是被元霖一剑刺伤,本来快死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神医,又给救活了。你可知那神医是何人?那小子叫吴玄,那可是我师弟!当年因为违反阁规,喝酒闹事被师傅逐出逍遥阁,现在却跑到北渝去闹什么幺蛾子!真是师门不幸!”
谢玄没听他啰里八嗦讲那一大堆,只是手指捻动,已经思索起对策来。
道心看他那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去熬药了。
谢玄叫住道心道:“道心,你手上可有我梁国的西南山间一种毒蛇特有的楚门寒毒?”
道心警觉地道:“你要做什么?”
谢玄坦然一笑,启唇道:“给那个北渝的五皇子下毒。”
道心皱眉不解,问道:“你给那个废物下毒做什么?要毒也是毒那个四皇子元霖啊!”
谢玄虚弱地咳嗽两声,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无奈道:“那个凌王不好下手。不过,我目标是的确是他,还有北渝的太子,元昊。”
道心对这种阴招几位排斥,听谢玄这么一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问道:“你是想,借这次机会,一举搞乱北渝?”
谢玄眸色一暗,阴沉地说道:“两国相争,一比兵力,二比内政。论兵力,北渝起源于马上民族,我大梁只能勉强自保,却无力夺回中原大地。现如今,唯有使其自乱阵脚。内政亦乱,大强大的敌人,也会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