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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文嫣来了之后,元钺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明明是被罚出了洛阳,却明目张胆地变成了游山玩水。
元钺也不着急去琅琊州,而是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好看的就绕道去那里看看,一路走走停停,居然一晃两个月过去还没到琅琊州。
某日路过灵州彰县,在驿馆中,文嫣突然想起什么来,道:“殿下,我跟师傅之前游历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彰县,我跟师傅去山里采药,山顶有个湖,特别深,湖水也特别冷,那水里有宝贝!”
元钺来了兴趣,老田和李长生也来了兴趣。
文嫣道:“冷水鱼!”
李长生顿时泄了气,还以为有什么玉石玛瑙铁矿之类的呢。吃的就算了,他没兴趣。老田倒是兴致勃勃,道:“味道怎样?”
文嫣挑了个大拇指,道:“骨头软的,特别嫩特别鲜,捞出来现烤,那滋味……”
元钺在一旁把玩着手里的玉笛,当即决定去彰山玩一玩。
彰县的知县听说此事,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这么多人要吃要住,光这些就得花不少钱。虽然钺王是有名的财神爷,但这位财神爷并不乱撒钱,比如车队路过驿馆,按照规定是由县免费提供吃住,这位爷也绝对不会多掏一个子儿。
可元钺要去可怎么办?人家再落魄也还是个亲王,知县大人无奈啊!
彰山竹林茂密,虽然道了初秋依旧是一山的郁郁葱葱。元钺跟文嫣走在前头,李长生在后头拉扯体态丰腴却因为不想错过冷水鱼而硬要跟来的老田,所以二人走得极慢。
元钺的伤在文嫣的精心照料下,基本上已经痊愈了,他很自然地拉着文嫣,两个人都有轻功,远远看上去像是山石间飞来飞去的一对白蝴蝶。
老田仰头看着,嘴角微微一翘,然后找了块光滑的石头,一屁股坐下去,对着李长生大叫:“诶哟!歇会歇会!累死老夫了!”
李长生回头瞧了瞧,元钺和文嫣已经没了影子,焦急地道:“田大人!我就说您别跟过来啊!”
老田不服气地道:“那怎么行!少了老夫,殿下怎能品赏到最美味的冷水鱼呢!老夫一定要去的!”
李长生道:“那你在这里休息,我先上去!”
老田急忙拉住李长生道:“诶诶诶诶诶!那不行!万一老夫被野兽袭击怎么办?你得在老夫身边保护老夫。”
李长生道:“那殿下呢?”
老田道:“文嫣姑娘不是带剑了么!”
李长生哼哼了一声,只好坐下。
山顶上元钺拉着文嫣已经到了山顶的冷水湖边。湖面宽阔,清澈见底的湖水泛着悠悠蓝光,鱼儿畅游其间,好不欢快。
湖边竹林茂密,山风吹来,发出阵阵竹涛声,此情此景,感觉整个人都开阔了,所有的烦恼都被洗净了似的。
文嫣今日穿了一身适宜行路的胡服裙装,白色的底子,外头是一层淡蓝色的薄纱罩衫。现在没有别人,她干脆脱了鞋袜,提着裙裾下到浅滩踩水玩。
双脚一碰到水,被水的凉意刺激到,一边跳一边叫起来。
元钺站在岸边看到勾起唇角笑起来,文嫣一回头,看他笑自己,撅起小嘴,弯下腰,伸手用力一划,把水泼到元钺身上。
元钺赶紧求饶道:“女侠饶命!此等冷水可是能要本王命的!”
文嫣这才作罢,道:“好啊,今日饶你一命。不过你要用什么交换?”
元钺想想,举了举手里的笛子,道:“小生也只有这个了,为女侠吹一曲?”
文嫣笑道:“好啊,吹得好才饶了你。”
元钺着了块较高的石头,跳上去,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景色,深吸一口气,清泉般美妙的乐曲就这样回荡在山石间。
文嫣站在这湖水上,感受着水的凉意,听着元钺的曲子,回想起许些小时候的事情,一时间心里被回忆塞得满满的,她想起在落梅坊见过舞姬们跳的舞,兴起,抽出那把元钺送她的灵剑,和着笛声、踏着水花,舞起剑起来。
元钺站在山石上看着湖中白色的仙子舞着剑,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天下之间,潋滟的湖光渐渐化做柔柔的一团,灵剑映射着阳光一闪一闪,闪进他心里。
文嫣听见笛声渐渐停了,回身看元钺,仰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我偷着学的。”
元钺颔首,垂下眼睑,收敛住满眼的柔意,缓缓道:“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跳了。”
文嫣一瞬间有些失落,道:“跳得不好?”
元钺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笑,低声喃喃道:“很美……美得不想让别人看到。”
文嫣没听清,道:“殿下说什么?”
两朵红晕浮上元钺的耳朵,他无所适从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色,扬声道:“本王方才说想在这里建个亭子,以后要是心烦了就来住上两天。”
文嫣道:“干脆就在这儿隐居好了。”
元钺转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这样?”
文嫣耸耸肩道:“不知道,大概久了也会厌倦无聊?”
然后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等到老田扭着肥硕的屁股,吭哧吭哧终于爬上山顶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文嫣已经拿着她的剑站在湖里扎了好几条冷水鱼等在那里了。老田于是去看了些竹子,生起火来烤鱼吃。李长生在湖边干净平整的地方搭帐篷。
老田还背了一口小锅上来,他突然从包袱里掏出一团晒干的面来,就着鱼汤,下了碗面,然后推到文嫣面前。
文嫣有些奇怪,道:“给我的?”
老田笑眯眯地道:“寿星当然要吃。”
元钺笑道:“之前无意间听吴大夫提到一次,今日是你的生辰。”
文嫣霎时红了眼圈,点点头,然后吃了一口,火光笑得甜甜的,一颗豆大的泪珠子从她眼里滚落。元钺看了忍不住伸出一指,轻轻帮她抹去,道:“傻丫头,哭什么?”
文嫣吃着面,吸着鼻子,双眸湿漉漉的,可她却转头给了元钺一个灿烂的笑,道:“因为开心啊。”她吃了两口,突然开始说起一些陈年旧事:“我娘是灵州人。每到家人的生辰她就请自下厨做鱼汤面给我们吃,可好吃了,可是……我如今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快要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她长得特别美,很美很美的一个大美人,还会跳剑舞,跳得特别好看,每次我父亲都会痴痴地看着她跳,可是后来……”
后来他竟然让他深爱的女人陪着他在家里等死。
文嫣尤记得那日,一早她被嬷嬷拉起来梳洗打扮,还穿上了一身新衣裙。父亲教她念诗,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还夸她聪明,夸她乖。然后她母亲冲进来,与父亲大吵一架,她从未见过温婉的母亲如此凶悍过。
之后,便是无尽的漂泊和流浪……
回想起来,她所能记起的面貌,便是枯萎了的母亲,和冷血决绝的父亲。
元钺见她神色迷蒙,似乎陷入了苦涩的回忆,叹了口气,仰头望了望头顶的星星。每到这时候他总是不太敢面对文嫣,不太敢直视她的双眸,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文嫣到底清楚不清楚当年害了她穆家的就是严家,但他不敢轻易开口问她。
老田和李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瞬间气氛有些尴尬,元钺又伸手轻轻拭了拭文嫣脸上未干的泪痕,轻道一声,早些休息吧,明早我们就下山。”
文嫣忽然伸手拉住元钺,低着头,微微有些发着抖道:“文嫣这里,有样东西想交给殿下。”
元钺拍了拍文嫣的肩膀,道:“有什么东西,等明日下了山再说。休息吧。”
文嫣还想说什么,元钺已经离开了。
另一边老田硬拉着李长生要去找什么传说中“竹菌”,李长生就纳闷儿了,只听说过松菌的,哪里有什么“竹菌”?再说了,白天你不找,非要大晚上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找,不是有毛病么?
老田道:“这你就不懂了,松菌鲜香浓郁,竹菌清甜悠长,集太阴之精华,夜长而日败,为世间难道的绝世美味!”
这通胡说八道的说辞怎么感觉跟谁很像来着?
黑暗中李长生举着火把斜眼瞧这浮在半空的田御厨的胖脸,结合他今早的一系列表现,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声道:“田大人!你不厚道!”
“李侍卫,你怎么这么说?”
李长生没好气地道:“田大人可是要撮合殿下和文嫣姑娘。”
老田胖脸一笑,道:“李侍卫,话不是这么说的。殿下与文嫣姑娘本来就合,何须老夫去撮?”
李长生皱着眉头道:“田大人,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凭殿下的身份,与殿下相合之女不是王公贵女,至少也应是二品大员的女儿。若是殿下宠幸一个来历不明的花匠……”
老田笑道:“咱们殿下也到这个年纪了,哪个皇子过了十六还没一两个侍妾的,咱们殿下……”
李长生直摇头:“不行不行!”
说到这里李长生不说了,因为老田还不知道文嫣真正的身世,文嫣是平州穆家的余孽这件事,连陈十三也不知道。若是她本本分分只做个花匠,大概也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她。可文嫣姑娘偏偏各方面都如此出众,一看便不是普通的乡野丫头,她的身世会成为殿下的死穴!从前他觉得殿下还小,于情、事上还未开窍,可如今看来,却是他错了,但似乎已经悔之晚矣。
李长生不再理会老田的胡搅蛮缠,快步走回去,看到文嫣已经一个人在小帐篷里睡了。元钺一个人呆在火堆边上,望着火光出神。
“殿下!”
“李长生,你回来了。你和老田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李长生在元钺身边坐下,道:“没什么,去方便了一下。”
元钺点点头,忽然面色沉了下来,语气里也多了分严肃,道:“离琅琊州不远了。”
李长生道:“是,走得慢也还有两日就到了。”
元钺随手捡了跟细竹条在地上画了个地图,指着地图中横着的一条河,道:“隔着灵水,就是琅琊州的另一半。”
李长生道:“是,现在琅琊南郡有五万兵马驻扎着。”
元钺道:“梁国西南与云贵接壤战事不断,西北还有几个匈奴势力在闹事。南梁朝中这十几年经历两次大清洗,云南王与他姐姐云南郡主镇守西南动弹不得,北府军主帅谢玄病死,曾经善于率兵打仗的五皇子又当了皇帝,除非梁帝御驾亲征,不然,有用的将领已然很有限了。”
李长生问:“殿下可是担心梁国再次出兵?”
元钺道:“五万人马,他们耗不起。三年之内,必烽烟再起。再者,这次我兄长之薨逝,太过蹊跷,必然有梁人从中做梗。”
李长生道:“殿下可是有了打算?”
元钺看了看满山的竹子,没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李长生朝文嫣的方向看了两眼,犹豫着要不是提醒两句,可方才钺王殿下分明还在想着朝政之事,大概,是他想错了?
元钺瞧出他神色中的不安,道:“李长生,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李长生垂眼道:“属下不敢多嘴。”
元钺却道:“说吧,知道你心思细密,本王也是人,难免有疏漏的时候。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在本王面前不必瞻前顾后。”
李长生于是开口说:“属下只是担心,此非常时期,非是赏花的时候。”
元钺一听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笑道:“我明白的,本王自有分寸。”
“那殿下,是如何看待文嫣姑娘的呢?”
元钺盯着火光缓缓道:“本王只是觉得愧对国家忠良,她既是忠良之后,本王自有义务照顾好她,保她平安无忧罢了。”
李长生不放心地追问:“殿下就一点私心也没有?”
元钺笑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道:“休息吧,不必多虑。”